永不熄滅的油燈

文/唐安永

因我的工作原因，我家只能舉家搬遷。

當我整理家當打開一口木箱時，木箱里藏著滿身污垢、鼓著大肚的一盞翠綠色的油燈。我眼望著油燈，童年時候在油燈下的一幕幕情景像電影里的鏡頭一樣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童年時期，電燈對我來說是一個模糊的概念，電燈到底長什么樣我不知道，只知道家家戶戶用的是自制的煤油燈。時至今日我還清楚地記得每家每戶自制的煤油燈：自制的煤油燈大都由燈芯管、燈芯、盛油器具三部分構成。燈芯管是用鐵皮做成，燈芯是由細棉線搓成的，裝油的器具一般都是廢舊的墨水瓶。有了這三樣東西，一盞簡單的油燈就算完成了。

每當夜幕垂落，每家每戶的油燈都會被點亮，油燈的火焰宛如一朵朵盛開的小花，點綴在漆黑的山村夜晚里，為寂靜的山村夜晚增添一絲絲別樣的美麗和浪漫。

小學入學時，在縣城工作的表叔來我家，特意送我一件禮物—一盞翠綠色的油燈，當時這盞油燈可算得上是一件現代化的工具，這盞油燈的特別之處在于能調節亮光和防風吹兩大功能，也能起到節省煤油的功效。這盞油燈由上中下三部分構成：上面部分是一個玻璃燈罩，燈罩中間一部分鼓鼓的，用來防風吹；中間部分有一個支撐燈罩的盤，盤的四周有許多支架，用來固定燈罩，在支撐盤的一邊有一個小手柄，這小手柄是專門用來調節油燈的亮度；下部分的中間鼓鼓的，是用來盛煤油的，與物體接觸的部分，宛如嗩吶口，目的是置放油燈時與物體接觸面積大，不易側翻。就是這盞油燈伴我度過了小學的學習與生活，也給我帶來無盡的遐想和樂趣，更成了黑夜里陪伴我學習的“知心朋友”。

每當夜晚來臨，我就習慣性地將油燈上的燈罩取下來，用破布將燈罩擦亮，然后裝好煤油，點亮油燈，油燈的亮光劃破漆黑的夜晚，昏黃的燈光灑滿屋子的每個角落。時至今日，我還清楚地記得我們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在這盞油燈下聊天歡笑的情景。

每當我在這盞油燈下學習時，母親就找來板凳，端著她的針線笸坐在我的對面，為我們一家人納鞋底，縫補破爛的衣褲。母親在這盞油燈下納著鞋底，每當母親納一陣子鞋底后，感覺納鞋底的針不容易刺穿鞋底時，她會將針舉到頭頂，在她的白發間來回滑動著，減小針與鞋底的摩擦力。有時母親在納鞋底時，不小心被針尖刺破手指，母親會毫不猶豫地將手指拿到口中，用力吮吸著，接著又繼續干著手中的針線活。

那些年，一家人腳上穿著的鞋子和破爛衣褲都是母親在這盞油燈下一針一線縫補出來的。

在油燈下學習時，我也有走神的時候，每當我有退縮的念頭時，我就會對著這盞油燈凝神思考，那跳躍的火焰在我的眼前一閃一閃的，宛如老師的眼睛注視著我，父母教育我“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的話語縈繞耳邊，猶如一劑興奮劑在我的腦海里翻滾著、跳躍著，我頓時神清氣爽，繼續在油燈下完成沒有完成的學習任務。

有時我感到困倦，望著油燈上跳躍的火焰，仿佛油燈上的火焰就像老師獎勵的那一朵朵小紅花一樣，面對燈花，我頓時激情倍增，困意全無。多少個寒來暑往的夜晚，這盞油燈陪著我寫呀、畫呀、讀呀，是那樣的令人癡迷，又是那樣的令人陶醉。

當我在油燈溫暖的燈光下休息時，母親會停下手中的針線活，給我講故事；每當我抱怨油燈昏暗時，母親就會給我講晉代車胤好學不倦的故事。那時車胤因家貧沒錢買燈油供他晚上讀書，夏夜里，他看見室外飛舞著的螢火蟲，就用白紗布袋把螢火蟲裝著吊在書本上方，借著微弱的光線苦苦讀書。正是母親在油燈下給我講勵志故事，讓我在母親的故事里成長，在母親故事里懂事，在母親故事里明理。

我在油燈下學習的時候，父親有時也來借助油燈的光亮準備他勞作的一些農具，編織一些破舊的背簍、撮箕等。

每逢夏季到來，蚊蟲也在我學習的時候飛來湊熱鬧，還時不時叮咬我的肌膚，為了消滅蚊蟲，我舉著油燈追趕蚊蟲，惹怒了的蚊蟲朝著油燈火焰兇猛地撲來，只見蚊蟲在油燈上撲騰一下，被油燈的火焰活活地燒死，“噗—嗤”的聲音過后，會隨之產生一股股刺鼻的味道。

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農村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的老家早已用上了電燈，各家各戶的油燈隨著時代的變遷也紛紛退出舞臺，我把表叔送給我的那盞油燈和童年時候玩過的一些自制玩具一同裝進一個木箱里，隨著時間的推移，木箱也漸漸被遺忘了。

搬家那天，塵封了幾十年的油燈，突然破“繭”而出，我小心地用抹布輕輕地擦掉油燈身上的灰塵，油燈霎時再展當年英姿。我深知這盞油燈在以后的日子里派不上用場了，但我舍不得丟棄，畢竟它陪伴我走過了無數個學習的夜晚，溫暖了我那一段苦澀的讀書歲月，更照亮了我求知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