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爾吉·原野

琴、門窗、板凳、寺廟里的木魚,這些東西的前身是同一樣?xùn)|西——樹。
樹不知自己身上哪一部分變成了門。這一部分樹變成門之后,成了一個家最重要的成員,它叫門,古語稱之為戶,替這家遮風(fēng)擋雨。這家人每天用手摸到門,開門關(guān)門。門遠(yuǎn)離森林已經(jīng)很久,綠葉和露水永不再來。門上有鎖,安玻璃,沒人再記得它曾是一棵樹,是樹身的一部分。門上年輪的花紋被漆覆蓋,花紋在漆的黑暗里回憶森林的綠蔭。
有的樹變成琴,只用一小塊木料,制成琴桿和共鳴箱。琴是樹最為文藝的出路,發(fā)表樂音并傾聽樂音。在音階的五個全音和兩個半音的無窮組合中,琴身的木頭聽遍了人間苦樂。旋律使它們迷了路,忘記了森林的一切。不同的樹讓琴聲明亮、幽怨、沉思、多情。用放大鏡看木板,是無限穹廬,像蜂窩一樣,藏著無數(shù)小共鳴箱。
木魚是寺廟的法器。魚日夜睜著眼睛,僧人以木雕魚做成響板,取警醒之意,戒怠倦。木魚的聲音幽遠(yuǎn)、玲瓏,是另一種梆子。樹成了木魚之后,以聲音的形式在寺院的靜水里游來游去。
(摘自《大地雅歌》,中國旅游出版社,桃& 桃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