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求職，留學生的優勢不再？

勞駿晶

“罕見的人才回流潮”

收到上海一家咨詢公司的offer時，文星泉不怎么高興。

她在澳門讀的本科，小語種專業，隨后，在英國利茲大學拿到了研究生學歷。這所學校，在不同的大學排行榜上，位置差別比較大：在《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和《泰晤士報》的全球大學榜單上，排名都在100以外；倒是在QS的全球大學排名中，進入了前100。

然而，這個100名以內的排名，沒有幫她給國內HR們留下太多印象。很快，接連被拒淹沒了她的信心。直到2021年5月，上海這家咨詢公司，給了她一個月薪7000元的職位。

薪資、工作內容、公司規模，都不符合預期，但文星泉沒有其他可選了。

這似乎是這兩年來海歸回國求職的常態。在求職市場上，在企業的HR眼里，好大學的范圍正在收窄。曾經，很多中國留學生，對著各種大學排行榜，選擇排名靠前的學校。他們以為，這樣等回國時，即便用人單位不知道這所外國大學的詳情，只聽到其排名，也可以確定自己來自一所好學校。

情況正在發生變化。那些處于頂部的著名大學，依然光環閃耀，而那些在國內不知名但排名靠前的大學，卻不再受HR青睞。相比而言，他們更愿意錄用國內名校的學生。

數據顯示，2021年，全國高校畢業生總人數909萬人，海外高校畢業生超過82萬人，兩個數據都是歷史新高。

而更加劇求職之路競爭的是留學生們都更傾向于回國工作。2016年至2019年，我國出國留學的251.8萬人中近八成選擇回國。疫情更是加速了海歸潮。

需求端也不那么樂觀，BOSS直聘研究院《2022年春季就業市場趨勢觀察》顯示，互聯網行業的招聘規模雖保持增長，但同比13%的增速處于2019年以來的低點。教育培訓和房地產行業的人才需求增速也放緩了。絕大部分行業中，唯有核心技術和產品類崗位仍然保持著較為密集的人才需求。

留學生的優勢不再？

領英中國產品運營總監與校園品牌負責人陳怡靜，會與平臺上的留學生會員交流，一位留學生告訴她，自己臨時決定回國找工作，帶著對校招流程和行業情況的滿頭問號，加入了校招的浩蕩大軍。“無奈之下我只能盲目地海投，一遍遍地做著各大企業的筆試題，真的太難了。留學難，求職難，但更難的是認清前行的方向。”

留學生們的理想去處也變得更加集中。陳怡靜說，從QS全球大學排名前100高校畢業生的企業雇主偏好可以看出，外資企業和本土大廠是留學生們的首選，國企、央企也是他們的競爭目標。

文星泉應聘華為時，見識到了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架勢。通過初步篩選后，她被拉進一個微信群，里面滿滿500人。這還只是其中一個應聘群，而針對所有人開放的崗位，只有一個。

大家學歷相差并不大。群里70%以上的人都有留學背景，剩下的也都畢業于國內“211”“985”院校。

求職的這段時間對文星泉來說實在是煎熬，通常都是被動等待。就連拒絕郵件也往往隔上一周才會發來。

對留學生來說，自己區別于國內大學生的最佳優勢就是語言和跨文化交流能力。因此，外資和其他有跨國業務的公司是他們相對更有機會的選擇。

供職于一家合資公司的人力資源高級經理張鑫，不久前剛參與了一次集團公司總部的線上招聘會，HR反復強調，需要應聘者英語好一些。

但張鑫也發現，留學生和國內大學生之間，語言能力的差距在變小。有些沒有留學背景的優秀應聘者，英語同樣不錯，和國外同事完全能無障礙交流。甚至一些留學生因為留學期間始終在中國人的圈子里玩，語言能力還更普通一些。

“我們不太想要留學生”

澄子本科畢業于加拿大英屬哥倫比亞大學。她定位這所學校時，沒有選擇QS的榜單——它把這所大學排到了40開外。《泰晤士報》和《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的榜單相對靠前一些。

這是一所世界排名35名左右的大學，相當于加拿大的北大清華。本科畢業后，她又在香港念了研究生，并在此期間成功獲得了字節跳動的實習機會。

帶著這份很有競爭力的簡歷，澄子在疫情之初加入了求職大潮。澄子的需求很明確，她想要一份穩定的工作，能讓她在一線城市落戶。

好幾次，她都快要拿到合適的offer了。最接近的一次是，澄子應聘一家滿足落戶要求的國企，前三輪面試非常順利，在一天里就完成了。第四次由公司大領導面試，走進大老板辦公室前，她已經信心滿滿。按HR的囑咐，她只需要和老板談談薪水問題，就可以順利入職。

然而，“我們不太想要留學生。”這位領導很直接地說。澄子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對方告訴她，公司更希望要本科在國內“985”學校念的畢業生，因為這樣的學生“更了解國內人情世故，也更了解國內的行業和市場”。

澄子忍不住反駁道，全球信息這么發達，在國外也能了解中國，人情世故更是她成長中必須學會的東西。然而她并沒有說服這位領導。

在同一個層面競爭

張鑫2018年出國留學時，已經三十出頭，并且在國內有了長時間的工作經驗。這次留學，改變了他對留學生的印象。

印象中，在他踏進社會時選擇出國留學的老同學們，是同齡人中優秀的那一批。而這兩年他在國外遇上的留學生，要顯得平凡一些。與他們當年不一樣，近年來留學變得不那么難，供選擇的國外學校多了，中產以上的家庭也能負擔得起。

“中國留學生比例很高，會造成他的跨文化交流變得相對弱。”回國后，張鑫繼續從事人力資源相關的工作，也幾乎沒遇上過僅僅因為留學背景就能力格外突出的應聘者。留學生和國內畢業生越來越在同一個層面競爭。

澄子自己也發現，國內清華北大這樣頂級學校的畢業生，似乎的確比自己更強。她在幾次群面中遇到這樣的競爭者，對方的思維能力更勝自己一籌。而且，這些“985”“211”院校的學生還有留學生不具備的學長人脈資源。

阿萱是一個非常優秀的留學生，紐約大學機械工程專業本科畢業，帝國理工學院電子電氣工程的碩士。這兩所學校，在各種排行榜上，都能進入前50，甚至前20。但找工作的一年多里，她進行了100來場面試，都慘淡收場。

在應聘這些技術崗位時，她遇上非常多來自北京郵電大學的學生，這些科技公司里也有很多來自北郵的學長，相同背景的人更容易互相吸引。而且，國內競爭者也有自己沒有的優勢——豐富的實習經驗，有競爭者甚至大一就開始實習。

在一家跨國手機企業的第五輪加試里，她就因為一道不算難的技術問題敗下陣來。“那是一個比較基礎的問題，但是沒有經驗的人就很難做對。”

即便面臨求職的困難，澄子依然從沒后悔過自己海外求學的經歷。文星泉也說，她并不把留學當成一次純粹的金錢上的投資，也知道很難用日后的薪水實現留學投資的回報。她留學的初衷就是“體驗生活、感受世界”。

畢竟，對一個人的人生而言，求職不過是一個開始。

最終，澄子在上海找到一份外企的項目管理工作。帶著兩箱行李獨自奔赴上海，她已經準備好開啟新一段人生。

（摘自《Vista看天下》2022年第11期，本刊有刪節，小黑孩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