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延安時期,在非作戰情況下,紅軍戰士日常的一天大概是這樣安排的:早上5點起床,起床后運動一小時,然后吃早餐。早餐后,進行兩小時軍事操練和兩小時的政治學習及討論,然后吃午餐。午餐后,休息一小時;參加兩小時識字班和兩小時的游戲及娛樂,然后吃晚餐。晚餐后是唱歌和聚會,晚9點吹熄燈號。
是不是有點像校園生活?而從某個角度講,戰士們甚至比如今的中小學生過得還要好,與“苦行僧式的生活”毫不沾邊。
這些戰士大多是20歲上下的年輕人,甚至還有十三四歲的青少年。他們幾乎全都是貧苦家庭出身,從小過的是缺衣少食的苦日子。他們及他們的家人,曾被土豪劣紳欺凌、曾被苛捐雜稅盤剝。
而到延安后,吃飯大概是這樣的:每一班或排,都有自己的炊事員,飯菜很簡單,通常是小米和白菜,附帶一點點羊肉或豬肉。不算好,但基本都能吃飽,特別是孩子們,一定會優先讓他們吃飽。
他們住得不算好,住窯洞里、洞穴里、馬廄里,甚至是營房里。他們睡的炕很硬,連草席都沒有,一般也都沒有桌椅,但他們有磚頭和石塊。令人驚訝的是,他們的住處不論如何破敗,都很潔凈整齊。這一優良傳統,一直延續到了現在。
他們還辦有黑板報,其中有一個小板塊用來發表他們的意見。如果有意見的話,都可以指名道姓在黑板報上登出來,不是辱罵,而是批評或建議。
日常還有跳遠、跳高、賽跑、爬墻、跳繩、扔鐵餅及各種球類運動,運動項目很豐富,并且非常鼓勵競賽。競賽獎品一般是筆記本、鉛筆、鋼筆和書籍之類,不值錢,但獲獎仍然是很有榮譽感的事。
在這里,有人給戰士們取了個“人猴”的綽號,因為他們身體素質好,行動快速而靈活。
我算了下,早上運動一小時、上午軍事操練兩小時、下午游戲及娛樂兩小時(以體育運動居多),一天之中,年輕人有四五個小時都在鍛煉,身體素質能不好嗎?
這些來自五湖四海的年輕人聚在一起,從領袖到普通士兵,大家都是平等的,人人都以同志相稱,有飯吃,有衣穿,有地方睡覺,有正經的事情做,不再遭受辱罵和毒打,他們的心情會如何呢?
對了,他們還有星期天。
在運動與訓練之外,還有學習。
從日常的作息來看,上午有兩小時的政治學習和討論。學習內容,主要是馬列著作和邊區文件;討論環節除了國內問題的研討,還有國際大事分析和戰爭實例的復盤推演。
如今看起來非常魔幻的是:在20世紀30年代的中國大西北,在窯洞或是泥土場上,無數稚氣未脫的青年,以極其嚴肅認真的態度,去研究當時國際上最新式的武器裝備或探討全球熱點時事的發展走勢。
當時,他們還只能身處西北一隅,還只有小米加步槍,但眼睛卻已望向了無盡的遠方。
下午的兩小時學習,主要是識字讀書。
學習班分三隊:認字少于100個的、認字100~300個的、能夠讀和寫多于300字的,學習效果非常顯著。在當時全國文盲占到九成以上的情況下,1936年,第一軍只有20%的戰士還算是“文盲”。而在參加紅軍之前,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從沒有正經讀書認字的機會。
學習也有競賽,競賽的內容,大抵是政治知識、識字讀書、公共衛生等,優勝者可以獲得小小的獎旗或者獎狀。
從制作成本來看,這些獎旗或獎狀并不值錢,但都在各部隊的“列寧室”里陳列著,是個人和連隊引以為豪的榮譽。
所謂“列寧室”大致相當于圖書室,每一連每一旅都有一個。列寧室是戰士們閱讀與學習的中心,墻上懸掛著馬克思和列寧的畫像;室中還有戰術沙盤,模型大都是泥巴、石塊或樹枝做的,供戰士們研究行軍打仗之用;此外就是各類書籍和報刊。
這些讀物很珍貴,除去邊區自己編印,不少是從白區秘密采買而來。列寧室中間,一般都擺著一張乒乓球臺,吃飯時當飯桌,不吃飯時就是球桌。
此外,還有一個壁報欄即上文提到的黑板報,更新速度很快,上面除了登載贊揚或批評的意見,還有時事通報、文學投稿、新歌曲譜等。
個別洋氣的列寧室甚至還有留聲機,無疑都是戰利品,有些外國曲目戰士們聽不懂,但總能聽得哈哈大笑。軍醫連的列寧室比較特殊,會有泥土做的人體和器官模型,主要用于醫療衛生方面的教學。
晚餐后,有唱歌和聚會活動,這個也挺好玩。其實并不限于這個時間點,戰士們似乎隨時隨地都會唱起歌來,只要有人起個頭,就總會引得全體在場者一起大聲合唱。
文工團也會經常來表演,節目都是戰士們自己編的,緊跟時事,常換常新,創造力很是驚人。
以上內容不是我的杜撰,全部來自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所著的《西行漫記》。斯諾曾于1936年在陜甘寧邊區進行實地采訪,依據大量的第一手資料寫成此書。其內容的客觀性與真實性,早已經受住了時間的檢驗。
試想一下百年前,那些從黑暗中走出來的青年,來到紅軍這樣的集體中,過上這樣的生活,真的很苦嗎?物質上來說是,但精神及身體上,絕對不是。
生而為人,當人格被充分尊重,精神追求被極大滿足,體魄得以健康發育,并享有學習、成長的機會,能夠和千萬人一起為一個光明燦爛的目標而奮力前進,生命的莊嚴感必然會噴薄而出。那樣的環境下,可以成長出真正覺醒了的人。
(紫陌紅塵摘自“徐牧風”微信公眾號,知止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