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的青春

卡西

晚飯過后，晚自習之前，是我最喜歡的時間段。

尤其是夏天，暮色朦朧，溫度也逐漸降了下來，我和好朋友籃子常去操場散步，當然主要是為了看籃球場上英姿勃發的男孩。后來，肖揚成了我的同桌，我們便三人去逛操場了。

肖揚成為我的同桌，完全是因為一次“官方安排”。他原本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活潑好動，成績倒數。初二學校有“幫扶政策”，安排學習好的同學一對一帶動學習差的同學，肖揚才因此成了我的同桌。

我的原同桌籃子是個漂亮又大方的女孩，我們一起在食堂吃飯，一塊逛操場，自習的時候，我們一人戴一只耳機，聽梁詠琪的《凹凸》。

所以，我對肖揚的到來有些排斥。我冷眼瞧著他把一摞摞書搬過來，搬書干什么呢，他從來也不看。我拿粉筆在課桌上畫了條線，告訴他不要越界。

肖揚的到來并不影響我和籃子每天傍晚逛操場。稀奇的是，肖揚也開始跟我們一起逛操場，大概是為拆散了一對好朋友而感到愧疚，他總是給我們買可樂。我們便一邊喝可樂，一邊欣賞打籃球的男孩們。

往往這個時候，肖揚便露出不屑的神情，他說要不是因為腿受傷，此刻他也不必坐著觀戰。我問他怎么受的傷。他沉默了一會兒說，晚自習爬墻去網吧的時候摔的。差點忘了，翻墻上網，這才是他的“學渣”人設。

這種逛操場的矯情情節，直到肖揚交了女朋友才徹底結束。那時我們已經初三了，我和籃子也不再去逛操場，把時間都用在了學習上，我們說好要一塊考重點高中。

肖揚談戀愛一點也不令人意外，但他的女朋友有點讓人意外。她長得清秀白凈，學習不錯，當得起“初戀”的名號。令人意外的也不是她的外貌，而是我無意中聽到她曾和別人聊天時提到，她拒絕過別人的情書，因為她喜歡學習好的男孩子。

但肖揚跟“學霸”這倆字一點也不沾邊。

上課時，我常常能看到女孩回頭，每次視線掠過肖揚，她都會立刻害羞地扭過頭去。

肖揚成為我同桌近半年，我也沒能幫他提高成績，但談戀愛才一個多月，他竟然再沒有遲到早退過，背單詞和做題都格外認真賣力。緊接著，肖揚的成績及格了，這已然是非常明顯的進步，要知道他從前的成績排名總是墊底，被當作反面教材。不得不說，愛情的力量不可小覷。

那時我常聽見肖揚爽朗的笑聲，他不再翻墻去網吧，也很少跟以前的兄弟打鬧了，他一有時間就躥到前排，靠近他的女朋友，旁若無人地跟她談心。年少的喜歡啊，藏都藏不住，十幾歲的少年，眼神里盛滿渴慕與熾熱，讓人誤以為一生都可如此近距離地靠近幸福。我甚至從他們的愛情里看到了某種意義，人生是向上的，蓬勃而有力量。這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我的悲觀心境，再聽《凹凸》的時候，不再為“你說你好孤獨，日子過得很辛苦，早就忘了如何尋找幸福”這樣的歌詞感懷落淚。

就在我們以為愛情可以創造奇跡，肖揚的成績也能憑借東風之力扶搖直上的時候，出事了。起先是肖揚好幾天沒來上學，再后來他的女朋友頻頻請假，最后，學校對肖揚做出了記大過處分，理由是他打架斗毆，導致隔壁班的一個男生受傷，他也被老師調回了后排。

事情的原委我們都猜到了，也得到了證實：肖揚遇到了情敵，于是憤而攻擊對方。對方是隔壁班的學霸，與女孩同在外校上補習班，交流探討學習的過程中暗生情愫，學霸根本不知道肖揚的存在，直至被打。那個女孩開始隔三岔五地掉眼淚，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而且她也跟肖揚提了分手。細算起來，她不過是遵從了內心的原則：找一個學霸做男朋友。

這場尚未被老師發現的早戀，在少年的沖動下自行夭折了，彩虹色的夏天變得晦暗不明。肖揚的期末考試成績排名，再次以拋物線的形式回歸底部。傷害來得猝不及防，他還沒有憑借愛情的動力一鼓作氣，就再而衰，三而竭，偃旗息鼓了。他好不容易端正起來的學習態度，也隨之崩塌。

學習的重壓之下，沒有人注意到肖揚的悲歡，我和籃子亦不知該怎樣安慰他。我們還沒有體驗過戀愛的甜蜜，自然不知曉失戀的苦痛，想來想去，也只能把《凹凸》這首歌推薦給他聽，他聽著聽著，就趴在了桌子上，肩膀顫抖起來。

過完新年，進入初三下學期，開學的時候，肖揚沒有來，他轉學了。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在得到又失去之后，被一場早戀摧毀了全部的自信。

“你說你的感觸，已經變得很模糊，想走的路，還是有點凹凸……”年少的時候，為了愛情不顧一切，去做一切日后看起來傻但當時覺得值得的事，以為就沒有遺憾了；長大后才知道，愛情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既值得讓你奔赴，又不值得讓你毀滅。

（摘自《讀者·校園版》2021年第18期，范李麗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