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黨員發展條件的歷史演變和現實啟示
——以中國共產黨章程文本修訂為中心的考察

武紹杰 蘭新華

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共召開七次全國代表大會，形成了一部黨綱、一部黨章和五部修訂黨章。本文以黨綱、黨章文本修訂為視角，結合中國共產黨成立初期、國民大革命和土地革命戰爭時期、抗日戰爭時期歷史背景、革命任務，管窺黨章視角下不同時期黨員發展條件的歷史演變，為新時期嚴把黨員準入關，提升黨組織戰斗力和凝聚力總結現實啟示。

一、中國共產黨成立初期黨員發展條件演變

黨史上的第一部黨章，產生于中共二大。在二大之前，一大產生了第一部黨綱。有著綱章合一特點的一大黨綱沒有規定入黨年齡，但要求不能同時存在于其他黨派。一大黨綱規定，承認黨的綱領和政策，不受性別和國籍的影響，經過一位入黨介紹人介紹后即具備成為一名黨員的條件。此時一大剛剛召開，全國黨員人數相對較少，黨組織力量亟需發展。為嚴把黨員發展質量關，一大決定吸收黨員要進行嚴格審查。從一大的黨綱可以看出，此時想入黨者，只需一人介紹，不分國籍。這體現了黨成立初期所面臨的特殊情況：全國黨員人數較少，分布于全國各省，入黨介紹人跨地域介紹同志入黨存在困難。相對于此后入黨需二人介紹不同，一大規定的一人介紹入黨并不意味著黨員發展條件較低，相反自一大開始即注意黨的紀律和要求。一大黨綱規定，申請成為中共黨員者不可同時存在于其他黨派即是從組織層面對入黨條件的嚴格規定。

設立考察期，經過多數黨員同意，并經上級黨組織批準，方可成為一名黨員，這是一大制定的發展黨員工作程序。在加入黨組織后，黨員“不經黨的特許不得擔任政府官員或國會議員”[1]51，這既是對無產階級政黨的認知體現，也是對黨員的紀律要求。經過近一年的發展，至二大召開時，全國已有黨員195人。

二大產生了黨史上第一部黨章。在發展黨員條件問題上，二大黨章基本沿襲一大表述。所不同的是，二大黨章將一大黨綱“并愿成為忠實黨員的人”的文本表述修改為“并愿忠實為本黨服務者”[1]52。“忠實”一詞反映的是對革命道路的忠實，對無產階級政黨和馬克思主義信仰的忠實。更強調“服務”，是黨成立初期的客觀工作需要。二大黨章對黨員入黨程序中的審批環節有了進一步規定，黨員的最終審批須分別經過地方執行委員會(下文簡稱執委會)、區執委會、中央執委會分別審核通過后方可成為正式黨員。相較于一大黨綱，此處的規定更為詳細，程序更為嚴謹。由于注重工人階級的力量，二大黨章規定工人只須地方執委會審核同意、報區執委會和中央執委會備案即認可黨員身份。

一大黨綱規定“不得擔任政府官員或國會議員”，二大黨章擴大至“任何資本階級的國家之政務官”[1]52，這是無產階級立場的鮮明體現。二大黨章也首次規定開除黨員的情形。雖然開除黨員問題由地方執委會落實，但仍須報告區執委會和中央執委會。這是黨章中首次出現的對于黨員紀律的要求。經過近一年時間的發展，至三大召開時，全國共有420名黨員。

三大通過了黨史上第一部修訂黨章，入黨條件方面沒有變化，入黨介紹人由一人調整為兩人。除全國黨員人數具有一定規模外，增加對入黨申請者的考察應是原因之一。入黨程序方面，三大黨章規定經黨小組會議集體討論后、地方執委會和區執委會審核批準即為候補黨員。這是在二大黨章中央執委會檢查通過基礎上權限的下放。這其中，既有全國黨員人數增加的背景，也有三大設立黨小組并賦予職權的考量。

關于候補期問題，二大黨章沒有規定，三大黨章相對于一大黨綱延長了候補期，規定勞動人民候補期為3個月，知識分子等非勞動者候補期為6個月。但黨的地方組織可根據特殊革命情況進行適度調整。三大黨章規定，候補黨員的參會權限僅限于小組會議，但同時享有發言和選擇權限。兩者義務相同，候補黨員須履行正式黨員相同的義務。新發展的黨員即便經中央執委會直接承認，三大黨章規定也要通告地方黨組織，亦須經過候補期。在候補期問題上，三大黨章更嚴格、要求更詳細。已經加入第三國際所承認的各國共產黨黨員，中央審查無異議后，可以直接接收為中共正式黨員，不再經過候補期。

三大黨章規定黨員可以自請出黨，但須經區執委會的決定并收回黨的各類文件、保守黨的密碼。三大黨章進一步提高了全國大會和中央執委會的權威，要求黨員須絕對服從決議。對于開除黨員的情形，三大黨章基本沿襲二大，仍為上文所述條件。所不同的是，增加了“不守紀律”四字。可見三大黨章對于紀律的重視。經過近一年半時間的發展，至四大召開時，全國黨員994名。

二、國民大革命時期和土地革命戰爭時期黨員發展條件演變

1924年國民大革命興起，次年中共四大召開。四大將支部明確為黨的基本組織，四大黨章規定黨員入黨須經支部會議通過。此點，和此前黨章均不同。四大黨章規定經地方委員會審查批準后即為候補黨員，權限進一步下放。開除黨員條件仍基本沿襲三大黨章，規定“無故聯續三次不到會”須開除出黨。

四大黨章指出，組織問題是影響黨建的關鍵問題之一。目前重要的工作，是引導各階級中有革命覺悟、愿意為黨服務建設的先進分子一道參加革命。這個目標的實現，需要擴大黨員人數。1925年8月，中央指出：黨目前處于“極須發展之際”[1]42，并擬暫行變通介紹新黨員的辦法。將四大黨章中入黨介紹人由2名正式黨員(入黨6個月以上)，調整為1名正式黨員。經此調整，當年底黨員人數達到一萬人。1926年7月召開的四屆二次擴大會議，提出擴大黨的隊伍問題。此后黨員人數進一步發展，至1927年4月五大召開時，全國黨員共57967名。

1927年五大召開期間，由于客觀形勢緊急，大會未對黨章問題進行討論，委托中央政治局制定黨章修正案。6月1日，通過了修訂后的黨章。在入黨條件方面，五大黨章規定黨員要“服從黨的決議，參加黨在一定組織中工作并交納黨費”[1]70，這是修正之后新增加的內容。“四·一二”①反革命政變發生不久，此時進一步強調服從黨的決議是革命形勢的客觀要求。五大黨章明確入黨條件包含交納黨費，這是將交納黨費這一義務通過黨章制度化的體現。五大黨章首次規定黨員年齡應在18歲以上，首次規定20歲以下愿意入黨者須經過共青團，首次規定青年軍人入黨不受年齡條件限制。

一大黨綱、二大黨章規定入黨介紹人為1人，三大、四大黨章規定為2人，1925年暫時變通為1人。1927年反革命政變發生后，黨員人數銳減，五大黨章正式將入黨介紹人調整為1人。在入黨審查方面，五大黨章在四大黨章基礎上調整為“支部干事會審查，支部會議通過，市委員會或縣委員會批準”[1]70。中央鑒于1927年反革命政變后黨員被濫捕濫殺，急需恢復和壯大黨組織和黨的力量，指示各地黨組織加大黨員發展力度[2]。

相對于三大、四大黨章而言，五大黨章候補期已縮短近一半：勞動者沒有候補期，非勞動者候補期為三個月。據1928年六大時統計，黨員中農民占比76.6%、工人占10.9%應有五大黨章的影響。五大黨章規定：經中央或各省委批準入黨的黨員，應及時通告所屬地方黨組織。五大黨章在黨員跨省流動方面規定：黨員在省內轉移須省委同意，省外轉移須中央同意。

在黨員紀律問題上，五大黨章沒有沿用二大至四大黨章的要求，且將開除黨員權限下放至支部大會，并經省監察委員會決議及得省委員會批準方能生效，如開除黨員，須將開除理由刊布在黨的刊物，在省委未批準以前停止一切權利和工作。這是五大黨章的新規。

五大通過的組織問題議決案指出，要通過吸收先進分子參加革命、加入黨組織的方式，及時擴大黨員數量。五大是在“四·一二”反革命政變發生僅半個月之后這一非常時刻召開的會議，全黨上下最關心、最關切的問題是：“如何正確認識嚴峻復雜的局勢，如何從危難中挽救革命”[3]53。這其中，黨員發展問題自是重中之重。

1928年7月，六大在莫斯科召開并通過了修訂黨章。在黨員入黨資格方面，六大黨章新增了承認“共產國際”②和服從“共產國際”的文本表達。六大黨章要求農民手工業者等申請入黨須有2人為介紹人，“各機關高級服務人員”須有3人為介紹人[1]83。并規定了介紹人的職責和對入黨申請人的具體考察。經歷國民大革命失敗，此時黨非常注重黨員發展質量，故要求介紹人嚴格履行職責，同時在黨員發展環節嚴把準入關。基于土地革命戰爭的客觀條件，六大黨章規定，在特殊情況下各級黨組織可直接吸收黨員。六大黨章首次對脫離其他政黨而加入中國共產黨的條件進行規定，需有3位入黨介紹人(黨籍1年以上)介紹；若此前曾擔任過其他黨派負責人，需經中央批準。至1930年9月，全國黨員人數已達到12.23萬人。

國民大革命和土地革命戰爭期間，中國共產黨重視黨員發展，重視黨組織建設。在較短的時間內，黨員數量成倍增長，大批黨員積極投身大革命和土地革命洪流并作出了突出貢獻。

三、抗日戰爭時期黨員發展條件演變

據統計，1927年黨員數量由國民大革命高潮時期近58000人急劇減少到10000多人。這是國民大革命失敗至土地革命戰爭期間黨員人數的變化。抗戰期間，中國共產黨繼續重視黨員發展和黨組織建設并取得了較好成績。

1935年12月，中共中央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會議通過的決議高度關注黨員發展問題，對黨員發展政策進行調整。例如，明確指出此前黨員發展工作存在注重無產階級成分等局限，今后應把能否貫徹黨的路線方針政策作為黨員發展的主要標準。瓦窯堡會議制定了新的黨員吸收標準，即“能為黨所提出的主張而堅決奮斗”[3]82。這一轉變，應是更接近地氣、更近實際的一項重大轉變。

全面抗戰爆發之后，1937年12月，中央提出在大后方大量吸收新黨員、建立新組織的任務。1938年3月，中央作出關于大量發展黨員的決議，明確指出為了贏得抗戰的最終勝利，大量發展黨員是當前黨的重要工作和任務。至當年年底，全國黨員人數增加到50多萬人。“這對黨的自身建設提出新的要求。”[4]1939年12月，中央發出關于吸收知識分子的決定。經過上述舉措，至1945年4月，全國黨員達121萬人。

1945年6月，七大通過修訂黨章。七大黨章在入黨資格方面取消了“承認共產國際”和“服從共產國際決議”的文字表述，其他內容基本沿襲六大黨章。1943年6月，第三國際宣告解散，這是此處黨章內容修訂的主要原因之一。七大黨章首次提出黨員的義務和權利。

在入黨程序方面，七大黨章首次提出個別地履行入黨手續，這一規定延續至今。在候補期和介紹人問題上，七大黨章和此前歷次黨章均不同。例如，工人等勞動者須有2名介紹人(正式黨員)，且須經過半年候補期的考察。知識分子等非勞動者，須有2名正式黨員作為介紹人(其中1人有1年以上黨齡)，且須經過一年候補期的考察培養。除此之外的其他社會成分入黨，須有2名介紹人(正式黨員、其中1人黨齡3年以上)，且須經過2年候補期的教育培養。七大黨章同時規定，在革命新發展地區，此處所規定的介紹人資格和新黨員的候補期可酌情變通處理。

對于脫離其他政黨而想加入本黨者，七大黨章也進行了區別于六大黨章的規定。如是其他黨派普通黨員，應有2名介紹人(正式黨員、其中1人有3年以上黨齡)，經過支部大會討論決定、縣委批準；如是其他黨派負責人，應有2名正式黨員作為介紹人(其中1人有5年以上黨齡)，經過支部大會討論決定、省委批準。若是其他政黨的重要負責人，加入中國共產黨需經中共中央批準。針對此類曾有其他黨派經歷的情況，七大黨章規定須經過2年候補期教育考察通過，方可轉為正式黨員。

六大黨章規定，在特殊情況下，各級黨委均有權接收新黨員。七大黨章將“黨的各級委員會”修改為“縣委以上之黨委及相當于縣委之黨委”，這是區別于六大黨章的不同之處。七大黨章對于入黨介紹人的工作職責進行了更詳細的規定；對于黨員候補期的作用進行了明確說明；新黨員在入黨之前，應指定專人進行談話，了解情況并認真審查。七大黨章也首次規定“候補黨員經過候補期考察后，被認為不能入黨者，得取消其候補黨員資格”[1]100；首次規定黨齡由候補轉為正式黨員之日算起。七大黨章的新規，都是嚴把新黨員準入關的體現。

二大至四大黨章均規定“連續四個星期不為本黨服務”由地方執行委員會開除黨籍，至五大、六大黨章則沒有此條規定。七大黨章規定，如沒有特殊情況“在半年內不參加組織生活，不進行工作，不繳納黨費，即認為自行脫黨”。開除黨員黨籍，七大黨章規定由支部大會討論通過，并報上級批準即認為有效。特殊情況下上級黨委可以直接開除。可以看出，七大黨章在維護黨員權利、義務的同時，也制定了嚴格的紀律。七大《黨章》“充分體現了毛澤東建黨思想，以及中國共產黨在長期革命實踐中所形成的優良作風和革命品格。”[5]

結語

1921年中共一大召開之時，全國黨員人數不足60人，至1945年中共七大召開之際，全國黨員人數已達121萬人。除黨員數量的增加之外，黨員的質量也在革命洗禮中得到了保證。從一大黨綱開始，即制定了相對嚴格的黨員準入條件，到此后歷次黨章修訂，對于黨員入黨資格、條件的規定越來越詳細。至七大黨章，更進一步明確了黨員的權利和義務。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所形成的歷次黨章，都是不同歷史時期下結合當時革命任務進行的決定和調整。

從中國共產黨成立初期對黨組織建設的探索、國民大革命時期對黨員數量和質量的要求、土地革命戰爭時期對黨員堅定信仰的突出強調，到抗日戰爭時期黨的建設逐步走向成熟，正是在一次次的修訂、一次次的檢驗、一步步的成長中，中國共產黨在思想、政治、組織上更加純潔、更加有力。回顧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歷次黨章文本修訂，無論對于入黨年齡的規定、共青團推優，還是入黨介紹人、候補期的規定，都是在結合當時歷史背景下所作出的最佳決定。換言之，革命的形勢、任務、客觀環境發生變化，不同時期對于黨員的要求不同、對于黨員的入黨資格、入黨之后的培養條件也不盡相同。縱觀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歷史，變化的是革命的形勢，透過黨章管窺中國共產黨自身建設，不變的是“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的初心和使命。

注 釋：

①“四·一二”反革命政變：1927年4月12日，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新右派在上海發動反對國民黨左派和共產黨的武裝政變，大肆屠殺共產黨員、國民黨左派及革命群眾，使革命力量遭受重大損失，其標志著大革命從勝利走向失敗的轉折點。

②共產國際：又名第三國際，列寧領導并創建，存在于1919-1943年，總部位于莫斯科，是一個共產黨和共產主義組織的國際組織。第三國際為自己規定的任務是團結工人階級和勞動群眾，推翻資本主義和帝國主義統治，確立世界范圍的無產階級專政，建立世界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徹底消滅階級，實現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第三國際把馬克思列寧主義作為自己的理論基礎，組織原則是民主集中制。成員最多時包括7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共產黨組織、400多萬黨員，召開過7次代表大會、13次執行委員會全體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