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歲的你》：基于接受美學的宏大題旨青春化影像詮釋

尉恒維

如何用電視的方式、用年輕人喜歡的方式、用湖南衛視的調性來解構歷史人物，這是一個大課題。[1]針對這個問題，《28歲的你》或許給出了一份很好的答案，這是湖南衛視為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而制作推出的一檔特別節目，節目通過展現先輩們28歲的重要經歷，呈現中國共產黨的百年歷史，同時聚焦當代年輕人關注的共同話題與面臨的選擇，回應青年心聲，引發情感共鳴。

德勒茲將感覺闡釋為強力（intensive）力量，展現為不斷“成為”（becoming）的諸多事件，是解體與變形，是去能指與去主體的生成。[2]《28歲的你》便是一種“生成”藝術，而非再現。主旋律的、嚴肅的、崇高的、宏大的、厚重的題材在百年前28歲青年與百年后28歲青年的超時空交流中獲得力量，從而生成。

一、受眾群體心理特征

湖南衛視一向是青年群體的大本營，其自制綜藝與偶像劇的受眾大多為年輕人。因此這個平臺在青年群體中具有一定的號召力，《28歲的你》作為一檔主旋律節目，雖聚焦年輕一代，但因其具備歷史性、醇厚性、趣味性和通俗性，仍獲得了各個年齡層觀眾的喜愛。

為何《28歲的你》會選擇青年群體作為自己的主流觀眾？這可以從兩方面進行闡釋：一方面，青少年處于人生積累階段，這個群體的逆反心理分外明顯，在面對一切事物尤其是主流思想時他們的第一反應不是接受而是質疑；另一方面，青少年對主旋律作品的逆反心理主要源于革命歷史知識架構的空白，他們距離那個混亂動蕩的時代太過遙遠，因此難以設身處地地感受革命先輩的熱情與力量。然而，這種知識的欠缺又激發了其內心的渴望，在年輕觀眾的潛意識中，他們對于那段熱血沸騰的歷史是渴求的。這就導致青年群體在面對主旋律宣傳節目時表現出了矛盾心理：既因純粹逆反而表面抗拒，又因這段歷史本身的崇高而渴求了解。《28歲的你》為其提供了一個滿足內心深層欲望的良好契機，年輕化的表達形式消解了青年逆反心理，同時厚重深沉的主題在一段段鮮活的歷史中被再次吟誦。

（一）逆反心理

受眾的逆反心理是大眾傳播中受眾的一種普遍心理特征，是指受眾在接受傳播內容時與傳播者或傳播意圖產生的一種相反的傾向，主要表現為對傳播內容以及傳播者所持的反感、懷疑、抵觸的態度或情緒。[3]當代中國青年成長在和平安樂的環境里，他們接受了全方位教育，具備一定的自主思考能力和敢于質疑的精神。因此，許多主旋律宣傳節目在播出伊始，便不可避免地遭到了青年們的抗拒。有的節目因厚重題材與嚴肅形式的交疊導致太過晦澀難懂，有的節目則完全被青年觀眾的逆反心理拒之門外。在這種情況下，創作者必然要轉變制作思路，以趣味性的表達形式消解題材本身的嚴肅性，但在這一過程中需注意維持歷史人物與主題的崇高特質，這便十分考驗節目創作團隊的運籌能力。

《28歲的你》準確把握了當代青年的逆反心理，因此節目組在順應年輕觀眾審美趨勢的同時，將主動權、抉擇權重新交到受眾手中。多位青年演員和流量偶像的加盟迎合了青年觀眾的審美趣味，當光鮮亮麗的明星感受革命歷史的激情時，身處屏幕外的年輕人也能以平和的心態接受此類看似嚴肅實則鮮活的節目。節目中的28歲不僅指偉人、青春召集者，也代表了當代社會的每一位青年。在每一期節目的末尾，不同身份、不同職業的青年面對鏡頭談論自己在28歲的迷惘與堅持，這種沉浸式的觀影體驗賦予受眾自己掌握節奏的能力。當前，信息技術正以前所未有的力度重塑著傳統媒介環境，受眾不僅可以通過多種渠道獲取海量信息，還擁有更多選擇，個體參與文化內容的生產與傳播已經成為互聯網時代的常態。[4]如此一來，觀眾的逆反心理便在這種共通交流中逐漸消弭，他們不再為了抗拒而抗拒，而是開始認真思考革命歷史中英雄們的28歲，以此為標桿重新為自己的人生前路設定目標。

（二）渴求心理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史學習教育動員大會上強調：“要抓好青少年學習教育，著力講好黨的故事、革命的故事、英雄的故事，厚植愛黨、愛國、愛社會主義的情感，讓紅色基因、革命薪火代代傳承。”[5]當今社會大多數青少年對黨史的了解尚且不足，他們對那個動蕩年代里中國共產黨先輩們的堅定信仰感到疏離，因時間太過久遠，難以真正產生身臨其境之感。因此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講好黨的故事”的重要性，讓青年以輕松愉快的方式接觸中國共產黨的歷史顯然比生硬說教更為恰當。

盡管青少年對百年前的革命歷史缺乏了解，但年輕一代仍會敬仰當初那個屹立于橘子洲頭“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的時代偉人，仍會癡迷嘉興紅船上那些揮斥方遒的一大代表，仍會對那個毅然走向死亡、大呼“未來，必將是赤旗的世界”的先驅肅然起敬……這是一個觀眾面對知識盲區時自然而然生發出的渴求心理，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對知識的渴求也是一種欲望，欲望唯有得到滿足才能具有生產性，從而渴求心理才能具備實踐功效。所以，青年們唯有了解更多的革命歷史知識，才能為自己當下的人生樹立良好向導。《28歲的你》以講故事的形式呈現一段段沉重的、塵封百年的真實歷史，這有利于激發青少年對知識的渴求，將逆反轉化為強烈的求知欲。

二、“28歲”：厚重內容的創新點

電視節目要想異軍突起，一枝獨秀，引起足夠的關注，必須要符合當下受眾的心理。[6]《28歲的你》牢牢把握了當下青年受眾的兩大心理趨向，即逆反與渴求，并對這雙重矛盾體進行調節，引導觀眾消解逆反心理，強化渴求心理。當然，僅僅對受眾心理活動進行揣測是完全不夠的，節目本身的內容與質感才是取勝之因，如此便需要創作者用心甄選、再現歷史長河中熠熠生輝的革命故事，使厚重主題不失崇高，使偉大英雄不失血肉。

該節目本身注重講述革命先烈的人生經歷，并以此為圓點勾勒出一段段黨史，這意味著其題材之嚴肅、內容之厚重無法改變。因此節目組以“28歲”為切入點進行創新：曾經成熟穩重的英雄回到他們的青年時光會是什么模樣呢？在那個崢嶸歲月里的初始中國共產黨又是什么模樣呢？當切入點被置換，節目內容也就不得不從另一視角展開，在這個陌生視角里，觀眾看到了不同維度中熟悉的人和事，別出心裁的設計令人眼前一亮。

節目第一期講述的厚重人生屬于28歲意氣風發的毛澤東。當王雷飾演的青年毛潤之在元旦之夜走進一貧如洗的房屋中時，觀眾體會到這個青年破釜沉舟的氣概與魄力。很多人知道毛澤東的光輝革命經歷，但對他的家庭卻不夠了解。節目組另辟蹊徑，從其家庭生活出發刻畫其一生的英勇事跡。首先，最先出場的是毛澤東的三位兄弟姐妹，二弟理智清醒但卻太過保守，三弟年輕熱血、希望為國為家貢獻出微薄之力，最小的妹妹勤勞善良卻飽受封建童養媳習俗的迫害……鏡頭在這個房屋空間中不斷穿梭，時而是毛澤東的宣講號召，時而又是二弟的敗興阻止，一來一回，展現了革命初期人們的遲疑與猶豫，描繪了一個處于社會變革時期的家庭的真實畫面；之后，另一段劇場小故事講述的是毛澤東與其妻子楊開慧的家國意識，他們在革命浪潮中相識相知相戀，最終，妻子也與弟妹們一樣——為革命獻出了寶貴生命。這一期節目以毛澤東的28歲為中心陳述了革命中不可避免的血色痕跡，而與之相關的至親大多也在28歲這個風華正茂的年紀里為人民、為國家奉獻了自己的心血，沉重而悲愴的結局里負載的是家國大義的主題。在這厚重的本質內涵里，28歲的偉人又使這段血色歷史可敬且可讀。

第二期節目以向中國介紹共產主義的第一人——李大釗為主題人物。話劇出身的老演員張國強身著一襲長衫出場，他將那個28歲的李大釗帶到了觀眾眼前。那個為了祖國安危置自己的學業于不顧的青年，終于在回國之后一步一步完成了民族使命，他將蘇聯的共產黨介紹到混亂動蕩的中國社會，并且在意識到革命需要犧牲后義無反顧地獻出了自己的生命。題材厚重是因為偉人大義凜然地走向斷頭臺，講述主人公的28歲在一定程度上減弱了這一主題的刻板性，不僅讓觀眾了解到這個出現于教科書上的人物的青春歲月，還給予了觀眾更多的緬懷機會。

三、節目形式的年輕化

一檔以優質內容和厚重主題為核心的主旋律宣傳節目不可忽視形式的重要性，符合時代潮流與受眾心理取向的外在形式有利于凸顯故事的內在本質，從而達到雙贏效果。《28歲的你》不僅對人物元素進行了創新，設置多個角色陳述一段段歷史事實，還注重應用前沿科技為舞臺效果加持。多元化、層次感豐富的舞臺設計形式更能觸發觀眾內心情緒，重回歷史現場。

（一）人物元素的多元

近年來的主旋律綜藝節目越來越注重注入新鮮血液，例如邀請知名演員與年輕偶像加盟，以其號召力帶動青年觀眾的觀看熱情，《28歲的你》亦不例外。但有所不同的是，這檔節目在人物元素的設置上更注重多元化特征，實現了精英知識性與大眾世俗化的融合。

首先，節目邀請了許多頂流偶像，這些充滿正能量的青春召集人無一不處于或即將迎來28歲的黃金年齡，28這一數字作為一個線索貫穿在一個個革命偉人的人生中，亦作為線索展示當代中國年輕偶像的奮進狀態。不論是青年演員王一博、張彬彬，亦或是歌手王源、許魏洲，他們都有一個特點——擁有極為龐大的粉絲群體，且這些粉絲的年齡均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作為青春召集人，事業處于上升期的他們顯然更具有號召力與說服力。此外，節目中的參演演員同樣也兼具專業能力與宣傳能力，他們以精湛演技和青春活力重新演繹出革命人物的不同人生。

其次，《28歲的你》并不局限于關注節目的趣味性與大眾化。作為一部黨史“獻禮”作品，其更關注的是如何將厚重的知識傳遞給年輕人，因此節目組每一期都邀請了一位熟悉對應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的專業研究員，他們憑借自己的專業知識和博學敏思為觀眾講解那一段段令人激動的歷史往事。在“致敬彭湃”這一期中，節目組更是邀請了彭湃的孫女彭女士一起參加座談會，當她站在舞臺上深情地朗誦那一封寫給爺爺的信件時，百年之前的時空仿佛與此時此地連接到一起，充滿玄妙意味。而這玄妙恰好將這充滿厚重感的講述氛圍化約至輕松境界，當代的年輕觀眾似乎重新回到了歷史現場。

（二）舞臺設計的恢弘

隨著新時代的到來，舞臺藝術設計形式也豐富起來，特別是在當下高科技發達的時代，舞臺藝術設計與互聯網運用之間有著密切的關聯。互聯網為舞臺藝術設計提供了更多新穎的想法，展現在人們面前的舞臺表演被賦予了豐富的色彩。[7]

《28歲的你》為了打造備受青年觀眾青睞的視覺影像，在舞臺場面設計方面頗費心思，不僅采用了新型AI設計理念，而且運用多維特效將傳統舞臺轉化為五光十色的創意空間。如此一來，觀眾才能進入舞臺上的藝術世界中，在一個如夢似幻的布景環境里享受一場感官盛宴。《28歲的你》采用鏡框式舞臺設計，舞臺的一方面向觀眾，其它方位被幕布遮擋，為演員留足了準備空間，并且用一個巨大帷幕作為背景畫面，使觀眾與演員之間形成一種直接交流模式。此外，舞臺的縱向格局規劃戛戛獨造，在大約三米以上的空間里搭有懸空木架，表演人員從中出現，仿若從另一個維度空間中憑空生出，頗具科幻感與層次感。

電視節目《28歲的你》劇照

從節目中可以發現有一個特效場面頻繁出現，貫穿節目始終，那就是火花從黑暗中噴涌而出的壯麗場景。不論是在“致敬毛澤東”“致敬李大釗”，還是在“致敬彭湃”中，觀眾都能看到演員背后的帷幕在轉場時陡然迸發出一簇簇鮮艷奪目的火花，熱血般的紅色與大塊的黑暗底色融合在一起，使得這點點星火更加耀眼。這一舞臺設計實則具有深邃的象征意義，那自深淵中生發出的鮮紅象征著毛澤東的革命激情，也隱喻了周恩來鞏固革命成果的決心，同時亦是田公彭湃和千千萬萬個田仔們內心對大同世界的期盼。節目組對舞臺光影的把控極其細致，一個完整的空間被劃分為一明一暗兩大部分，以此調動臺前觀眾的視覺感官，給予其沉浸式的視覺體驗。在“致敬彭湃”這一期中，李治廷飾演的彭湃時而出現在一束亮光下，時而隱沒在黑暗中，他背后的帷幕隨著故事的改變轉換畫面場景。出身地主家庭的少爺彭湃為農民們講解革命道理時，帷幕上出現了帶著微弱光亮的圓形光環，這光在明朗與黑暗中來回交替，正如彭湃所宣揚的革命路程之曲折。

此外，在“致敬李大釗”一期中，節目組采用了歌舞表演形式來展現革命先烈的深沉情感。在第一層空間中，演員在舞者的躍動中敘述故事，而在三米以上的第二層空間里，女舞者伸展姿態、緩緩定格，將整個舞臺納入其中。

結語

不同于其它一些宣傳類黨史節目的嚴肅性，《28歲的你》以喜聞樂見的方式為人們展示了一位位革命英雄不平凡的人生經歷，勾勒出中國共產黨建黨以來重要事跡之輪廓。節目組事先設定觀眾的年齡范圍，將重點放置于青年一代，這主要出于當代青年群體缺乏家國情懷和對革命先烈的認同感。針對這一問題，《28歲的你》在內容與形式兩方面進行了改革創新，以期契合青年受眾心理，達到寓教于樂的宣傳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