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霖

2020 年年底,國際奧委會同意2024 年巴黎奧運會增設Breaking(霹靂舞)項目。霹靂舞也被列入全運會和亞運會的賽程。就在不久前結束的第十四屆全運會上,上海隊選手王文祿以3∶2 擊敗對手,成為首位全運會霹靂舞冠軍。根據規定,他會自動入選國家隊,備戰巴黎奧運會。
在圈內,人們更喜歡喊這些跳霹靂舞的男孩為“B-Boy”,即breaking boy 的簡稱。2021 年是王文祿從B-Boy 轉變為運動員的第一年。
霹靂舞是一個街舞舞種,吸收了巴西戰舞、體操、中國武術等元素,動作可分為搖滾步、腿部動作、整體移動、空中定格和翻滾五類。相較于其他街舞種類,霹靂舞最大的特色是有大量需要貼地完成的動作,如倒立、頭轉、手轉,所以人們也叫它“地板舞”。上海街舞隊主教練鄭國維說,霹靂舞動作難度大,具備極強的競技性,是成為奧運會、全運會比賽項目的重要原因。
2020 年,王文祿作為上海Caster 舞蹈工作室的舞者被選拔為上海隊運動員。他屬龍,大家都喊他“文龍”。
一般來說,評判霹靂舞是否跳得好,主要通過battle(斗舞)。這是一種高難度動作比拼,根據隨機播放的音樂進行自由斗舞。一般地下賽事的斗舞有10 輪左右,而全運會上則有整整23 輪,非常考驗體力。王文祿一開始的訓練重點就是體能訓練。他每天早晨5 點半起床,跑5 ~ 10 公里,進行體能訓練。
斗舞考驗舞者的音樂卡點、動作銜接。卡點是指動作精確貼合節奏,隨機拿來一段音樂,王文祿需要在聽到鼓點的瞬間做出一系列動作,卡好每個點。當街舞成為競技比賽后,獲勝就需要技巧。王文祿把動作拆解成多個小片段,不斷練習,作為腦中的“舞蹈片段素材庫”,以便根據音色、鼓點隨機組合,進行表演。在教練教導下,他還重點琢磨“銜接”能力,就是加上音色后立刻搭配動作,使整段舞蹈看起來既有技巧又有節奏,還有個人風格。圈內人管這個叫“flow”(律動),拿來評判舞者實力。
備賽全運會期間,王文祿跳了400 輪,以至于“隨便找個墊子往地上一鋪,馬上就能睡著”。
比出第一個全運會霹靂舞冠軍后,網友紛紛“艾特”演員孫紅雷。
1987 年, 在哈爾濱最大規模的霹靂舞比賽上,孫紅雷奪取桂冠,被稱為“東北舞王”,后來還登上1996 年的地方春晚舞臺。
早期在國內流行的霹靂舞,涉及的動作包括地板舞、locking(鎖舞)、popping(機械舞)、踢踏舞等,更像是混合舞種,與巴黎奧運會、全運會上的體育舞蹈項目“breaking”并不完全相同。
20 世紀60 年代末,西非的舞蹈家到美國紐約講授傳統舞蹈,美國舞蹈團也遠赴非洲學習,在相互交流中形成熱情奔放、節奏感極強的舞蹈。1984 年,在洛杉磯奧運會閉幕式上,200 多名舞者集體跳霹靂舞,舉世矚目。1987 年,電影Breakin' 引進中國,被翻譯成《霹靂舞》,隨后中國迅速刮起“霹靂風”,“傳電”“擦玻璃”“太空步”……新穎奔放的舞步根植于人們的腦海。
但正如電影《霹靂舞》臺詞所揭示的:“長久以來,要跳霹靂舞只能在街頭巷尾,那里是小混混聚集的地方。”霹靂舞的成長并不太順利,常與街頭文化勾連在一起。
1988 年出生的王文祿來自貴州的一個普通家庭,小時候在錄影帶中看到霹靂舞,覺得很酷,便上網看視頻。“一開始爸媽怕我染頭發、打耳洞,覺得一般小孩不會去學霹靂舞。”但這種在地板上充分發揮身體極限,又看似沒有規律的自由舞步在王文祿心中種下了夢想的種子:“我想一輩子跳霹靂舞。”
王文祿和父母軟磨硬泡,雙方僵持好幾個月。父母拗不過他:“比起打游戲,王文祿從小體弱多病,如果跑跑跳跳,也算是鍛煉身體。”父母便讓步了。從此,貴州小伙王文祿參加比賽,積累經驗,憑著“文龍”這個藝名在全國闖蕩。
即便是如今,人們看待街舞運動員時可能仍帶著刻板印象。“人們看到我們的外表和打扮,會聯想到街頭小子……但實際上,作為街舞運動員,我們不抽煙、不酗酒,而且高度自律。”這半年來,王文祿外出吃飯都非常留意,不吃火鍋、麻辣燙,怕誤食添加劑被檢測出興奮劑相關物質。他也不熬夜,堅持鍛煉,回老家探親也每天滑橢圓機和跑步。
跳街舞也拓展了這群青年的視野。有的舞者中專畢業,原本教育程度有限,開始跳霹靂舞后,由于舞步源于國外,得懂英語才能讀懂舞步解說,他們便報英文培訓班或自學英文,如今大多能講一口流利的英文。
王文祿參加國際比賽,能去到很多國家,了解各國文化。霹靂舞考驗身體、思想、靈魂的統合,不僅有技巧,還要跳出有場景的舞蹈,并匹配音樂,展現情緒。“三個元素像三個互相扣在一起的圓環。”
像王文祿這樣成長于小鎮的青年得以進入街舞團,開啟街舞體育的生涯,得提到中國第一位在國際街舞比賽獲得冠軍的舞者汪炅。
20 世紀90 年代,上海小伙汪炅家里窮,為減輕經濟負擔,家里送他去練體操。后來他愛上了霹靂舞,和人相約斗舞,打出了名氣,這也成為后來國內街舞賽事的雛形。
2005 年,汪炅遠赴荷蘭參加世界級街舞比賽IBE,獲得冠軍,振奮了中國街舞界,許多人喊他“中國首席B-Boy”。第二年, 他籌辦街舞比賽B.I.S(Battle In Shanghai),每年舉辦一屆,至今已邀請來自40 多個國家和地區的頂尖舞者到上海斗舞。2021年年初,他成為中國體育舞蹈聯合會分派的主教練。
10 年前,王文祿了解到B.I.S,自己拍了個跳舞視頻,請朋友轉到汪炅那兒,由此進入了汪炅組建的舞蹈團隊。在接觸各國舞者的過程中,王文祿也跟著恩師學習“如何適應世界”。
事實上,街舞可以說是一種對抗型的獨舞,相較于其他舞蹈,街舞要“斗”,就要求舞者適應不同文化、性格、招數的人,這樣才能和任何人PK。
對王文祿來說,更深層的是體會到街舞是一門自由的藝術。在街舞表演中,很難看到有人做相同的動作,即便少數動作相同,表現手法也不一樣。
跳街舞的20 年大大改變了王文祿。“把一個動作從表面的動作練成身體習慣,再融入精神和思想,做成時會獲得巨大的成就感;還有練舞過程中可能出現問題,你發現并解決它,自己也會獲得進步。”成熟的舞者會形成一套自己的風格,將舞步和動作單獨拎出來,便可分辨出是哪個人。在隊友眼中,王文祿的風格是“憨憨”,人狠話不多,技術全面又很利落。
在王文祿所在的舞蹈教室,也有許多小學生、初中生前來學習霹靂舞。王文祿的隊友商小宇就是一名00 后,在2021 年全運會霹靂舞項目中獲得季軍。有人估計,未來5 年,可能有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的人投身霹靂舞事業。
回望30 多年,霹靂舞從舊到新,從街頭到潮流,從舞蹈到體育,從國際化到本土創新,在不同時期通過特色舞步留下了時代烙印。曾有人對王文祿說:“你已經30 多歲,還能跳得過誰呢?”他不服輸,結果跳成了冠軍。2022年亞運會、下一屆奧運會,期待看到他的影子。
(摘自《環球人物》2021 年第20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