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痰”論治精液不液化理論淺析

徐 磊 李利超 吳 林 林煦垚 葉濮樂 李蘭蘭 張 悅 秦國政

1.云南中醫(yī)藥大學第一臨床醫(yī)學院/云南省中醫(yī)醫(yī)院男科，云南 昆明 650500；2.云南省中醫(yī)院/云南中醫(y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yī)院，云南 昆明 650521

精液不液化是影響男性生育能力的主要病癥之一。在25～37 ℃的室溫條件下，精液排出體外超過60 min不能液化者，便可診斷為精液不液化，本病臨床可見精液稠厚混濁，或黏稠如膠凍狀，甚至呈塊狀[1]。中醫(yī)從痰論治精液不液化，不僅可以從源頭治療精液不液化之本，還可以截斷精液不液化的病理演變，以治其標，具有獨特優(yōu)勢。

1 中醫(yī)對痰的認識

痰作為病理產(chǎn)物和病理因素，歷來備受中醫(yī)學家重視，因此，其內(nèi)涵也不斷豐富。痰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之痰是體內(nèi)水液代謝異常的病理產(chǎn)物，狹義之痰一般指呼吸系統(tǒng)產(chǎn)生的病理分泌物[2-3]。徐福松等[4]認為，痰之形質(zhì)不一，變幻莫測，總不離內(nèi)外之分：內(nèi)痰分為留滯于局部的有形之痰和流動于周身的無形之痰；外痰即排出于體外的痰涎，包含但不限于狹義之痰。和勝[5]認為，泌尿生殖系統(tǒng)的炎性分泌物，也可以歸為有形之痰的范疇。痰有寒熱之分，《醫(yī)學從眾錄·痰飲》云：“無火者，純是清水，有火者，中有重濁白沫為別耳。”從痰的角度看待精液異常一類疾病，則可將重濁白沫之熱痰歸為精液不液化，清晰如水之寒痰歸為精液不凝固，臨床中精液不液化多以濕熱為患。痰具有穢腐黏滯、膠著結(jié)聚的特性[6]。不液化之精液，如膠凍狀，甚至呈塊狀。以觀物取象的中醫(yī)思維，觀察不液化之精液稠厚混濁、膠結(jié)成塊之表象，可以將不液化之精液與痰歸為一類。

2 中醫(yī)對精液不液化的認識

2.1 從陰陽論精液液化的生理

2.1.1 陽化氣，陰成形 《素問·陰陽應(yīng)象大論》言“陽化氣，陰成形”，精液為陰，腎氣為陽，腎陽之氣化是精液液化的先決條件。徐福松等[1]認為，精液液化的根抵在于陰陽，精液不液化是陰陽失調(diào)的表象。精液排出體外后先凝固后液化，是腎陽溫煦與腎陰涼潤協(xié)同作用的結(jié)果。腎之陰陽平秘，則精液液化正常。若腎陽虧虛，精失溫煦，則精液清冷，凝滯難化；腎陰不足，陰虛內(nèi)熱，虛火灼精，則精液稠厚不化[28]；腎氣虧虛，津液不行，停為痰濕之患，積聚精絡(luò)，終致精液不液化[7]。

2.1.2 陰陽交感互藏 《易緯·乾鑿度》言“有形生于無形”，精有形，氣無形，氣能化精，精液的本源在于腎氣，而精液之液化則在于精氣陰陽交感互藏。精液之中含有腎氣，腎氣屬陽，具有溫熱、運動、上升的基本特性，精液下泄，內(nèi)含腎之陽氣，精液得之則溫化[8]。《素問·陰陽應(yīng)象大論》言“濁陰為地，地氣上為云”，精中之氣乃地氣，感應(yīng)天氣而上升，鼓動精液液化，延女性陰戶上行。

2.2 精液不液化的病理 精液不液化一病當分清標本虛實，本病臨床多以標實為主，本虛為輔[8]。本虛者，多以腎、脾、肝為本；標實者，其病理因素多為痰、瘀、濕、熱、寒等，此五者既可單獨為病，也可兼夾為病。其中痰既是病理產(chǎn)物，又是病理因素，是發(fā)病的關(guān)鍵環(huán)節(jié)。

2.2.1 本虛者脾腎肝

2.2.1.1 脾虛運化失常，痰濕阻滯精室 脾為生痰之源，脾虛則水津失于運化，易生痰濕。痰邪致病，無處不至，若阻滯精絡(luò)，或下趨精室，則影響精液運行及氣化。李海松[9]認為精液屬于陰津，脾虛可致精聚成痰，氣化不利，難以液化。

2.2.1.2 腎之陰陽失調(diào)，影響精液生化 精液液化要依靠陰陽之協(xié)調(diào)，腎為機體陰陽之根本。張志遠認為精液不液化本虛在腎，腎之陰陽調(diào)和，腎氣升降有序，則精、濁各行其道[8]。若腎之陰陽失調(diào)，腎陰虧虛，火亢灼精為痰；腎陽不足，陽虛精凝為痰。腎為生痰之本，腎之氣化失常易引起水液代謝障礙，化生痰濁之變，下注精道，使精濁混而致精液不化。

2.2.1.3 素體肝腎陰虧，虛火煉精為痰 體質(zhì)因素在精液不液化病的發(fā)生和演變中起著不容忽視的作用，素體肝腎陰虛者對精液不液化病有一定的傾向性。潘明沃等[9]調(diào)查了48例精液遲緩液化患者的體質(zhì)，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陰虛體質(zhì)者占比最高。素體肝腎陰虛者，火旺易煉精為痰，且肝腎陰血不足，精不化血，易致精液化生乏源，缺乏精液液化所需要的物質(zhì)，最終影響精液液化。但此觀點缺乏充分的臨床流行病學調(diào)查及研究，尚需進行更加嚴謹科學的論證。

2.2.2 標實者痰瘀濕熱寒 精液不液化的病理變化，臨床以虛實夾雜證多見，實者又以痰、瘀、濕、熱、寒為主，此五者既可單獨致病，也可相兼為病，然宗其始終，不離痰邪。

濕性重濁、趨下，致病多端。《石室秘錄》云：“痰多者，多濕也，多濕則精不純，夾雜之精。縱然生子，必然夭喪。”痰濕同源，難以截然分開，濕聚成痰，或下注精室，與精相混，清濁不分，形成“精濁”“精飲”或“精不純”；或阻滯精道，使陽氣不得布散，精液失于溫化而成痰。痰濕瘀血久蘊，郁而化火，煎灼熏蒸精液，致其稠厚不化。若房勞、思慮太過，耗傷陰精，或素體陰虛，致陰虛火旺，亦可灼精為痰，使精液難化[10]。津凝為痰，血滯為瘀，津血同源互化，痰瘀互結(jié)為患，既有因瘀致痰，也有因痰致瘀[11]。若痰瘀互結(jié)于精道，影響精液化生，則致精液稠而不化。脾腎虛寒，不能溫化精液，且易生痰濕，進一步加重精液不液化。

3 不液化之精液與痰的相關(guān)性

3.1 外觀質(zhì)地相似 不液化之精液與有形之痰外觀相似。精液不液化臨床可見精液稠厚如膠凍狀，甚至呈塊狀。孫自學[2]認為，不液化之精液痰稠厚不化的特點與有形之痰膠著不化的特性十分相似。以意象思維，觀物而取其象，未嘗不可將不液化之精液歸為有形之痰的范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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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形成機理共通 《景岳全書》云：“痰即人之津液，無非水谷之所化……若化失其正，則臟腑病，津液敗，而血氣即成痰涎。”先天可養(yǎng)后天，水谷精微生化正常可充生殖之精，生化失常則變生痰濁[12]。精、痰同源，二者在病理條件下相互影響，精可化為敗痰，痰邪可致精液不化。

3.2.1“炎”因論 西醫(yī)學認為，精液的正常液化是由來自于精囊產(chǎn)生的凝固因子與前列腺分泌的液化因子協(xié)同作用的結(jié)果[13]。研究[14]發(fā)現(xiàn)，前列腺炎是精液不液化最常見的原因，精液不液化病患者中有90%患有前列腺炎，而在前列腺炎患者中有12%出現(xiàn)了精液不液化癥。

生殖系統(tǒng)炎癥或感染如精囊炎和前列腺炎，可造成凝固因子和液化因子紊亂，使這些決定精子液化的酶系中富含炎性細胞，從而導致精液不液化[15]。和勝[5]通過對“痰”字的解析，認為“痰”字從炎，將機體產(chǎn)生的富含炎性物質(zhì)的分泌物歸為痰類，從而拓展了“痰”的概念。徐福松[16]認為炎癥感染日久，常致痰濁與瘀血膠結(jié)難解，病情復雜，難以根治。“炎”是精液不液化和痰證的共同病因，從“炎”而論，不液化之精液與痰異名同類。

3.2.2 敗痰說 王珪首創(chuàng)“敗痰”一詞，較全面地概括了痰證形成的物質(zhì)基礎(chǔ)和原因，即“髓、腦、涕、唾、洟、精、津、氣、血、液，同出一源，而隨機感應(yīng)，故凝之則為敗痰。”[17]精乃痰證物質(zhì)基礎(chǔ)之一，同源于脾胃。賈海驊等[18]認為，生殖之精在各種病邪因素的作用下皆可化為敗痰，如遇寒則精凝為痰，遇熱則煉精為痰。《周慎齋遺書》云：“痰者，精氣之變也。”精出于腎，若受邪擾，終成敗痰，膠結(jié)不化。

3.2.3 精液不純 陳無擇認為痰濕是影響生育的關(guān)鍵因素，男子生育在乎精之純粹，痰濕入腎可致精不純，故素體肥胖多痰者往往伴隨生育問題。《辨證錄》云：“精中帶濕，流入子宮而仍出也。夫精必貴純，濕氣雜于精中，則胎多不育。”生殖之精與痰濕皆由飲食水谷所化，若飲食水谷不化精而化痰，痰濕乘精入腎，精濁混雜，即精不純。痰濕混雜之精流入子宮，難以溫化，仍會順勢而出，不能生子，可與精液不液化癥所致之不育視為一類。

3.2.4 痰阻精道 痰隨氣轉(zhuǎn)，無處不到，上躥肺中，下至精道，僅部位不同而已。《泰定養(yǎng)生主論》云：“痰乃敗精結(jié)實之形，窒礙朝會隧道，氣不流暢”。痰阻精道，陽氣不得敷布，精液失于溫化，凝而成痰；痰濕久郁，又可化熱灼精為痰，循環(huán)往復，加重病情。敗精痰瘀阻滯精道，可致精索靜脈曲張，而精索靜脈曲張又是精液不液化的臨床常見病因[19]。

3.3.1 見痰治痰 王珪[20]認為治痰之病當分清標本緩急，因痰致病者當先治痰，因病致痰者當先治病，則可達“敗痰既下，諸癥悉除”之目的。對于精液不液化的患者，臨床治療時在辨證論治的基礎(chǔ)上適當加入化痰藥物往往可以提高療效，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精液不液化之病因不離痰邪，其痰臨床又常見寒痰、熱痰、頑痰、濕痰或痰瘀搏結(jié)等，治痰化精，當辨證施治[18]。徐福松等[1]治療精液不液化有頑痰者，常加海藻、昆布，軟堅散結(jié)、清化頑痰。李海松[21]對于精液不液化屬痰熱蘊結(jié)者，加浙貝母、夏枯草、生牡蠣，以清熱化痰散結(jié)；屬寒痰凝結(jié)者，加法半夏、白芥子以消散皮里膜外之痰。程軍等[22]在治療精液不液化屬痰濕者，時常加入茯苓、法半夏、薏苡仁之品以化痰祛濕。賈睿[23]治療痰濁瘀血搏結(jié)所致之精液不液化，常投以桂枝茯苓丸活血化痰，療效確切。

3.3.2 見痰治氣 《傅青主男科》云：“夫痰之滯，乃氣之滯也。”氣滯則痰滯，氣行則痰行，痰病當先理氣。郁是精液不液化病的常見原因，肝氣郁結(jié)可致津滯水停，精液運行不暢，久則精液不化。閔瀟等[24]認為臨床中不育患者常因精神壓力而致郁。郁與不育相互影響，因不育致郁，或因郁致不育，是一個惡性循環(huán)。在臨床中酌情加入柴胡、香附等疏肝解郁、理氣化痰之品，則氣順敗痰自去，促進精液液化。

3.3.3 清痰之源 脾虛化生痰濕，下趨精室或阻滯精道，皆可致精液不化。敗精濁痰從脾而治，乃“清源”之法。馬華剛等[25]以二陳湯燥濕健脾、祛痰化濁治療精液不液化，臨床療效值得肯定。徐惠華[26]認為健脾以助運化之品，如雞內(nèi)金、麥芽、山楂等，可以刺激機體酶的分泌，增強蛋白分解酶、纖維溶酶等精液液化酶的活性，加快對凝固因子的分解，促進精液液化。

3.3.4 治痰之本 腎主水藏精，為痰之本，腎之陰陽為一身陰陽之根本，腎陰腎陽失調(diào)可影響精液之生化，治療精液不液化應(yīng)當重視治腎。腎陰不足者，滋陰降火以化痰；腎陽不足者，溫陽補氣以化痰，如《辨證錄》云：“蓋痰之生，本于腎氣……補其腎氣而痰可消矣。”陳士鐸以宜男化育丹治療精中痰濕夾雜不能液化之不育，使水入腎化為真精而不化痰，腎精存粹，生子皆美。

3.3.5 治痰之器 肺為儲痰之器，肺中之痰與精室之痰僅部位不同，而本質(zhì)相同。痰邪是男科疾病的重要致病因素，治痰必重治肺。溴環(huán)乙氨醇是一種有效的祛痰物質(zhì)，能疏松和稀化在呼吸道內(nèi)堆積的痰液，從而提高呼吸道的清潔功能[27]。沐舒坦的有效成分即溴環(huán)乙氨醇，已經(jīng)被證實為一種療效確切的祛痰藥。賴建平[28]以沐舒坦治療精液不液化，取得了值得肯定的療效，從西醫(yī)學的角度佐證了治痰之器不失為治療精液不液化的有效方法。

3.3.6 益火補土 《辨證錄·痰證門》云：“火旺則土旺，火衰則土衰，土衰不能制水，故不變精而變痰也。”陳士鐸認為濕土生痰而影響精之生化，治痰當先補土，補土必伍補火，火旺而土堅，濕無由生，則精液化生正常，五苓散中用桂枝可見一斑。

4 結(jié)語

《辨證錄·痰證門》云：“夫怪病多生于痰……而無痰不能成塊。”不液化之精液膠結(jié)如塊，多因痰所致。痰在精液不液化癥的形成中發(fā)揮著關(guān)鍵作用[29]。西醫(yī)常用精液洗滌及上游處理后作人工授精治療精液不液化，但其操作復雜，費用較高，且不能從根本上解決精液不液化的問題[30]。精液不液化是臨床常見影響男性不育的疾病之一，醫(yī)家學者多重視精子質(zhì)量和數(shù)量，卻經(jīng)常忽視了精漿環(huán)境對精子的影響。基于精液不液化之象，從痰論治精液不液化確有療效，且已被諸多醫(yī)家臨床驗證。中醫(yī)對精液不液化的診療確有獨到之處，但目前對于精液不液化的實驗研究較少，故本病在分子生物等高層次的認識依然不足；本病的臨床隨機對照實驗研究較少，部分臨床研究結(jié)果真實性存疑；本病的體質(zhì)學及流行病學研究也較少，對于本病研究的深度和廣度不夠。以中醫(yī)基本理論為指導，制定更加嚴密科學研究方法，進一步揭示本病的本質(zhì)，提高研究結(jié)果的真實性、有效性和可應(yīng)用性，或為精液不液化的研究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