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博
(1.吉林大學 法學院,吉林 長春 130012;2.內蒙古民族大學 法學與歷史學院,內蒙古 通遼 028000)
“一帶一路”倡議提出9 年以來,已有140 多個國家和30 多個國際組織共同參與,從夯基壘臺、立柱架梁到落地生根、持久發展,合作質量越來越高,發展前景越來越好,成為當今世界范圍最廣、規模最大的國際合作平臺。
習近平總書記在2021 年11 月19 日出席第三次“一帶一路”建設座談會時用“取得實打實、沉甸甸的成就”來總結共建“一帶一路”的成績。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通過共建‘一帶一路’,提高了國內各區域開放水平,拓展了對外開放領域,推動了制度型開放,構建了廣泛的朋友圈,探索了促進共同發展的新路子,實現了同共建國家互利共贏。”“我們要保持戰略定力,抓住戰略機遇,統籌發展和安全、統籌國內和國際、統籌合作和斗爭、統籌存量和增量、統籌整體和重點,積極應對挑戰,趨利避害,奮勇前進。”
企業在沿線國家的經營發展狀況是 “一帶一路”倡議發展成果的直觀體現。由于“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在宗教、文化、歷史以及經濟發展程度等方面差異較大,由此引發的后果最終都以企業所面臨的法律風險的形式體現出來。了解企業在“一帶一路” 沿線國家的經營發展狀況以及面臨的法律風險,預先防范和精準應對這些風險不僅是企業必須解決的問題,也是進一步推動“一帶一路”建設必須考慮的問題。
跨境投資是“一帶一路”倡議下互聯互通的一個關鍵和核心的領域。數據顯示,2013 年至2021年,中國同 “一帶一路” 沿線國家雙向投資超過2300 億美元,我國國內企業對沿線國家的投資規模保持持續增長,合作質量不斷提升。
近五年(2017—2021 年),從我國企業對“一帶一路” 沿線50 多個國家非金融類直接投資金額來看,處于穩步增長狀態(如圖1 所示)。2022 年1-8月,我國企業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非金融類直接投資已達到139.5 億美元,同比增長8.2%。

圖1 2017—2021年我國企業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非金融類直接投資
從行業構成來看,截至2020 年末,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投資狀況:制造業海外投資占比34.1%,建筑業投資占比16.7%,電力生產和供應業投資占比11%,租賃和商務服務業投資占比8.6%,批發和零售業投資占比7.1%,科學研究和技術服務業投資占比3.8%,信息傳輸與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投資占比3.6%,金融業投資占比3.5%,其他行業投資占比11.6%。我國企業對外投資行業日趨多元化。
從投資國別(地區)來看,中國境內投資者在“一帶一路”沿線的63 個國家設立企業超過1.1 萬家,投資覆蓋較廣,但重點地區投資較為集中,多為東南亞國家(如表1 所示)。

表1 截至2020 年末,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直接投資存量位列前10 的國家排名
應當看到,“一帶一路”建設在取得重大進展的同時,挑戰和風險也逐步顯現。“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情況各異,有的沿線國家政局或政策不穩,政治風險較高;有的沿線國家經濟發展活力不足,經濟風險較高。而這些風險引發的后果最終都以企業所面臨的法律風險的形式體現出來。
企業對外投資和開展業務決策取決于多種因素,東道國對外資的準入、審查、外匯管制、行業標準等因素均會對企業投資收益產生影響。一項專門針對民營企業在沿線若干國家經營狀況進行的調研報告顯示,很多企業在國外經營的過程中表現出“水土不服”。因此,對風險因素和投資回報進行綜合考量、提前預防是企業“走出去”必須解決的問題。
中國企業在海外發展并非一帆風順,不少企業在投資過程中經歷過較為復雜的投資法律風險。
首先是東道國關于市場準入和安全審查的限制。如以政府制定的外資準入“正面清單”為準。同時,為了避免市場準入制度可能存在的漏洞,東道國對投資規模較大、投資領域較為敏感的企業進行安全審查,與市場準入制度相比,安全審查具有更大的靈活性,且標準不一、程序各異、審查期較差,需要引起企業重視。
其次是東道國政治因素導致的法律風險。海外投資的政治因素法律風險是指企業在東道國受政治因素影響,使企業的盈利或者既定目標產生波動的法律風險[1],如政府違約和經營性限制。有報告指出,企業在沿線國家面臨的各項投資風險中,政治風險為最大的、最不可控的潛在風險[2]。
最后是東道國稅制帶來的法律風險。比如,有些國家稅法頻繁變動,使得外國投資企業難以預估稅收成本;有的國家稅種繁多、稅負較高[3],企業負擔較重;還有的國家對外資企業存在重復征稅現象。有人士指出,中國企業“走出去”面臨的風險60%來自稅收問題[4],可見稅收法律風險對企業影響之大。
首先是企業用工法律風險。企業對外投資面臨的用工問題主要表現為兩個方面:一是核心員工招聘困難,二是解決勞工糾紛時訴諸法律成本高。有些國家吸引外資的原因之一是可以增加崗位、促進當地就業,且明確在法律中規定外資企業需要聘用一定比例的當地員工。由于教育水平、文化風俗、生活習慣等方面的不同,員工或者工會組織和企業之間在薪酬待遇、工作強度、是否勝任工作等方面會產生糾紛,甚至出現罷工現象,而解決糾紛訴諸法律成本高,自行商議解決占據主流,這就要求企業了解東道國相關的法律規定,不但要尊重和維護當地員工的合法權益,承擔相應的社會責任,也要積極爭取自己的利益。
其次是知識產權法律風險。如企業與沿線國家進行技術合作時,缺乏有效的知識產權保護意識和措施;我國商標被惡意搶注,比如“王致和”商標、“聯想”商標都經歷了在海外被他人搶注的事件。另外,我國國內產品進入沿線國家可能侵犯他人知識產權,比如一些知識產權意識不強的企業,在進行加工貿易時,由于缺乏對加工品牌的清晰認識,導致加工的產品發生知識產權侵權。如何將風險降到最低是“走出去”企業必須具備的技能。
最后是企業合規法律風險。企業對外投資離不開資金的支持,在符合世界銀行集團規定的投資開發項目中,可以向世界銀行集團貸款。在融資過程中,必須符合國際組織關于融資的相關規定,否則很容易在若干年內被制裁,這就涉及合規問題[5]。因此,企業應熟知相關法律并對員工進行合規培訓,以避免此類風險。
首先從東道國投資環境來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經濟發展水平、政治文化、法律制度等方面存在差異,投資環境復雜,對外國投資企業審查的常態局面是“一項投資,一套標準”,我國對外投資的企業,尤其是中小企業很難對東道國的各個方面進行有效的預判和準確評估[6]。
其次從企業自身來看,有些對外投資企業本身各項風險防范意識較差,在“走出去”之前沒有做好盡職調查,同時由于缺乏高素質涉外法治人才,對于法律風險的預判和應對能力嚴重不足。
最后從國內配套措施來看,缺乏系統性的專門調整境外投資的立法。我國雖然有關于企業對外投資的法律,但位階較低,且相關管理辦法更多體現出監管的態度,而服務和保護對外投資的意識較弱。盡管成立了專門負責海外投資保險的中國出口信用保險公司,但一些制度設計已經滯后,不能更好地滿足我國企業對外投資的現實需要。
第一,建立對外投資法律咨詢服務平臺,助力企業做好投資前的盡職調查。“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眾多,企業對外投資范圍廣、行業多,而每個國家投資環境、行業規范各不相同。目前,我國商務部“走出去”公共服務平臺和中國“一帶一路”網均有關于“一帶一路” 投資項目的基本數據統計和我國相關政策,但是具體到每個企業,選擇到哪個國家投資,選擇在哪個行業發展經營,做什么樣的產品或服務,這些都需要經過認真的分析與調查,而平臺上的政策信息針對性不強。因此宜建立專門的法律咨詢服務平臺,助力企業準確把握東道國的整體法律環境、政策法規變動,對法律風險進行事先預判和防范。
第二,修改完善對外投資法律制度。我國目前并沒有專門的海外投資法,對外投資相關規定涉及投資審批、融資、外匯、稅收等領域,層級較低,且主要目的在于監管而非對企業面臨風險的轉移和救濟。對此,應制定專門的海外投資立法,填補空白,同時修改中國出口信用保險公司海外投資保險的不合時宜的規定,為企業海外投資可能發生的政治風險提供保護。
第三,善于運用雙邊投資協定和自由貿易協定。對外投資既涉及東道國的利益,也涉及投資母國的利益。我國既是重要的東道國,也是對外投資大國,這就要求我國在對外簽訂雙邊投資協定和自由貿易協定時,既要保護外國投資者,也要考慮我國“走出去”企業的利益[7]。我國之前對外簽訂的雙邊投資協定(以下簡稱BIT)多是從東道國角度考慮的,而對我國企業“走出去”的保護相對不足,后續在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進行BIT 或自由貿易協定的談判和條款起草時,應注意角色的轉變,以保護我國企業在海外的合法權益,推進投資自由化和便利化。
第四,積極構建“一帶一路”倡議下投資爭端解決機制。隨著企業“走出去”規模越來越大,投資爭端明顯增多。現有國際投資爭端解決機制如ICSID由于受案范圍有限、缺乏上訴機制等問題,不能妥善解決“一帶一路”倡議下企業與東道國之間的投資爭端,因此可以在各方面發展程度更加趨同的“一帶一路”區域內構建投資爭端解決機制。對于企業在海外遇到的政治風險,在符合多邊投資擔保機構(以下簡稱MIGA)承保范圍且東道國適格的情況下,可以通過向MIGA 投保的方式實現投資風險轉移。
第五,加強涉外法治人才培養。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一支政治立場堅定、具有家國情懷、專業素養過硬、能破實踐難題的涉外法治人才隊伍,是我國參與國際治理體系的重要資源,是維護國家利益和企業、公民合法權益的重要力量。”法律服務在企業對外投資中起著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詳細了解并能夠準確運用沿線不同國家的法律是進行有效交流和協調各種資金、人員的現實需要,更是國際投資順利開展的重要保障。因此,加強涉外法治人才培養至關重要。
雖然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正加速演變,但和平發展的時代主題沒有變,共建“一帶一路”仍大有可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 年遠景目標綱要》 指出:“推動與共建“一帶一路”國家貿易投資合作優化升級,擴大雙向貿易和投資。堅持以企業為主體、市場為導向,遵循國際慣例和債務可持續原則,健全多元化投融資體系,支持多邊和各國金融機構共同參與投融資。完善“一帶一路”風險防控和安全保障體系,強化法律服務保障,有效防范化解各類風險。”為此,我們應積極發揮政府在“一帶一路”建設中的重要作用,通過法律服務平臺、對外投資法律體系以及爭端解決機制等方面的建設,為企業“走出去”保駕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