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多歲才開始的探戈人生

Wing Ho

2022年9月17日，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一對夫婦在探戈舞臺上表演

探戈起源于南美的黑人社群。自從8年前第一次接觸探戈藝術后，我便與這門舞蹈藝術結緣。

但是，學習探戈不只是學習舞步那么簡單。

假如問你，有什么事的發生改變了你的生活軌跡，你會怎樣回答？我記得好多年前，我去看了一場表演，沒想到我的人生變得完全不一樣。

因為這場表演，我愛上了跳探戈。那時，我對探戈沒什么清晰的概念，看到有場表演叫《激情探戈》，在大劇院上演，憑著對探戈的一點粗淺認識，就買票去看了。

阿根廷舞者上下翻飛的腿，把我征服得五體投地；舞蹈里的踢鉤擋拉掃撩等等，讓我認識到人類的腿還有如此多使用方法。我當時心想會跳這種舞蹈該有多酷，后來才知道這屬于舞臺探戈，跟自己日后學的舞會探戈不完全一樣。

相信很多人知道探戈來自阿根廷，其實只對了一半。烏拉圭也是探戈一個重要的發源地。烏和阿兩國聯合申請將探戈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于2009年被聯合國通過。

探戈起源于南美的黑人社群。被賣到南美的黑人奴隸，在辛苦勞作之后彈奏非洲特色的音樂、跳有部落風的舞蹈，以此結交朋友和消解生活中的苦悶。很快，他們的舞蹈和音樂被滿懷鄉愁的歐洲人喜歡上，日漸發展為在酒館跟異性喝酒言歡、即興而跳的雙人舞。

到了20世紀三四十年代，探戈更被社會廣大的中產階層接受，變成一種流行的社交舞。大家會去專門的場所跳舞，舞會文化日漸成熟。隨著一代音樂大師皮亞佐拉的出現，探戈進一步被推向國際舞臺，從酒館舞蹈升級為一種集合音樂、歌唱、舞蹈和詩歌的藝術形式。

回到我的探戈故事，當時看完表演心中熱血沸騰，正巧同去的朋友在表演結束時遇到他朋友A。A是俄羅斯人，已經在跳探戈，看完表演正要去舞會，邀請我們一起去。好奇心驅使下，我跟著去了人生第一個探戈舞會。

舞會上，男女緊緊抱在一起，表情非常陶醉，跳各種舞步—看起來，沒有剛才在大劇院看的表演那么炫目耀眼，但對不懂探戈的我來說，舞會上的人已經跳得足夠好。

舞會上認識一位老師，我咨詢過后等了一個月左右，聽說有新班開課，我就報名學跳探戈了。神奇的是，當時在舞會上有兩位老師，他們跳的風格不太一樣，我以外行人的眼光去判斷哪個是自己喜歡的，然后做出選擇。后來我遇到一些舞友，聊起當初他們怎樣選老師和俱樂部，發現大部分人會上網做調研，接著通過電話或微信咨詢，有的還會找各個老師上體驗課，最后才決定選哪家；回想自己當初的決定，好像有點太漫不經心，完全憑感覺。

藝術這些東西真的奇妙，你不知道為什么喜歡這首曲，喜歡這幅畫，或者喜歡這個設計，好像沒有什么規律可循。若要探究起來，你會發現埋著種種前因后果，時間可能倒推到你小時候看過的書，看過的電影，父母喜歡的東西，好朋友的穿著打扮，談過的一場戀愛，爬過的一座雪山，走過的一座城市……

探戈的精髓，是跟著音樂，與舞伴即興起舞。

人生經歷，對個人的審美有潛移默化的影響。你的審美偏好會幫你做很多決定。當時憑直覺選的老師，我一跟就8年。

每個老師的性格和處事不一樣，他/她組織的俱樂部的氛圍就不一樣，俱樂部吸引的舞友也不一樣。我們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一點兒沒說錯。有的俱樂部年輕人多，節奏快，大家喜歡學舞步招式，而學員平均年齡較年長的俱樂部，大家可能喜愛慢慢磨基礎；有的俱樂部喜歡社交的學員多，平常大家也組飯局牌局一起唱K什么的，而有的俱樂部大家專注上課跳舞，課下基本沒交集。

阿根廷音樂大師皮亞佐拉

在沒跳探戈之前，我自己只聽流行音樂，只喜歡有歌手演唱的歌曲，對古典音樂完全聽不進去。探戈音樂主要是由鋼琴、班多扭琴、小提琴和貝斯四種樂器演奏出來，有的曲目可能還有口琴和吉他。從音樂上分，探戈音樂算是古典音樂。

探戈的精髓，是跟著音樂，與舞伴即興起舞。音樂對于好的探戈舞者來說，是信號燈，是指揮棒。好的舞者需要聽懂音樂，聽到節拍是基本要求，再進階就要分析音樂里的字句段落和快慢輕重，高級的舞者耳朵要感受音樂表達的意境。

要跳好探戈，自然要多聽探戈音樂，聽多了自己也喜歡聽鋼琴、小提琴、大提琴和西班牙吉他的演奏。

過去，自己的耳朵對通過人聲來演繹音樂比較敏感，只能通過歌聲來抓音樂的情緒。學探戈之后，聽多了樂器的演奏，耳朵對樂器要表達的情緒也敏感起來。自己練習聽音樂是一個辦法，還必須多上探戈的音樂課。本地老師開設的探戈音樂課，特邀優秀老師的周末工作坊，我都盡量去上。沒錯，探戈不是跳舞步那么簡單，除了要學舞步還要學音樂。

老師還建議新人周末去舞會玩玩，跟我們說不會跳也可以聽音樂，觀摩學習一下。去了舞會，我發現課上跳的與舞會跳的有點區別，課堂算是紙上談兵的話，舞會就是實戰模式。我這人面皮比較厚，也看得比較透，知道探戈是社交舞，就要跟不同的人跳，要盡量多跟不同的人跳才能進步。道理就跟練武一樣，不能一味閉關練功，要多到江湖上走動，多跟不同段位的人過招，這樣才能知道自己的水平，然后再繼續修煉。

我從30多歲才開始學探戈，跳了幾年就人到四十。隨著年齡增長身體變硬、韌性變差，我還開始學習瑜伽拉伸，保持每周3次的頻率，每次約30～60分鐘。此外，我會做一些運動來鍛煉核心力量和下盤肌肉，大約每周3次，每次30分鐘。

關于做運動，我的觀點是有時間就多做唄，沒時間就見縫插針做，做了總比不做強。多年來我一直有做運動的習慣，在學探戈之后，我做運動更有規律性和針對性，感覺身體狀態保持不錯。

現在，我遇到新人問探戈要學多久，我都會反問他/她想從探戈里找什么。如果只是學舞步打發時間，那不到半年應該學完；但要跳出味道，要聽懂音樂，跟舞伴鏈接在一起即興起舞，就要花不少時間和功夫去修煉。

小孩子天生聽到音樂就手舞足蹈，長大成人后，這些天性都被社會規則和道德教條束縛住；再加上中國人受儒家文化影響，不是特別擅長身體語言，學探戈這種外來舞蹈更增加難度。學探戈于我，就等于把埋在山里的玉石挖出來，一層層雕琢，細細打磨，最后把一塊石頭變成一片美玉。過程總是漫長，但所有的等待都值得。

責任編輯何任遠 hr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