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茶涼，怨誰

孫道權

“人走茶涼”這個成語，大家再熟悉不過了。單從字面上說，就是給客人倒一杯熱茶，客人走了，這杯茶放的時間久了自然就涼了。寓意為當一個人離開原來的地方后，他在那個地方的關系也就隨即淡化了。這是一個通俗而形象的比喻，是對人情淡薄、世態炎涼的感嘆。

其實，“人走茶涼”是一種自然現象，大可不必為此煩惱和糾結。不過，凡是面臨這樣難堪境地、持有這種感受的人，固然有其主觀因素和客觀因素。

生活中就有這樣的人：他在做官之前，做人做事小心謹慎完全是個標準的“群眾范兒”，可是，官帽一戴，好像又是另外一種模樣：走起路來“正步”很少，“八字步”較多，時不時還要搖晃、抖動幾下，其頸椎、腰椎也不在“正位”了；跟人講話老是哼哈哼哈的，眼瞇著、手背著、頭昂著、肩聳著、肚挺著，覺得不這樣就開不了腔；平日里油頭粉面、西裝革履、紳士氣派，出行時，不是奔向豪華酒店，就是走進高檔會所。他的做官理念就是：當上干部就得有“官樣”，哪能成天跟老百姓扯在一起，只有拿點兒架子才有威信。的確，有的人很在乎自己的能耐，遇事無須同群眾商量，覺得自己就是比別人聰明。群眾有事找上門，他都板著面孔，一句“照我說的辦”便能打發一切。有的人在位掌權時，只恨沒有翅膀，有翅膀就能跟鳥一樣地飛起來了，處處顯得“官氣”十足、不可一世、自命不凡、獨斷專行。有的人身居廟堂數十載，基層群眾只聞其聲、難見其影，只識其容、難近其心。有的人雖然從政幾十年，也獲得了“老領導、老資格”的尊稱，但是毫無建樹，只是個“五場”（官場、酒場、舞場、情場、牌場）干部而已。如今下臺了，回歸清靜，門可羅雀，每日里獨來獨往，孤家寡人一個，沒有了往日的隨從與伺候，偶有老伴作陪，更沒有了往日的“免費午餐”，只好一日三餐，自食其力，以往在位掌權時賺的一身肥膘、藏在肚子里的板油已所剩無幾了。回想那些推杯換盞、高朋滿座、迎來送往、對酒當歌的時光，似乎有些悵然與無奈。

還有，過去他們大權在握時，有人端茶倒水，有人駕車拎包，有人付費埋單。各種慶典、宴會、剪彩、座談、會議等相關活動都有領導的身影，只要“長官駕到”、張燈結彩，貴賓禮遇、前呼后擁，門庭若市、熱鬧非凡。你說官做到這種份上，還想再去做神仙嗎？可惜的是，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官是不能當一輩子的，一旦失去了權位，舊日的風光再也不復返了，那種呼風喚雨的場景只能當作閑來“過過電影”了。因此，常常出現“人走茶涼”的想法也是理所當然的。

再如，當初他們在臺上時，熱衷于編織個人的“關系網”“拉幫結派”“利益輸送”。遠君子而近小人，把上下級關系、同事之間的關系庸俗化，疏遠那些秉德無私、剛正不阿的人，甚至對“圈外人”無端指責，給“穿小鞋”，還筑上了“隔離墻”，裝上了“防護網”。呵護欣賞那些巧言令色、溜須拍馬、唯利是圖、投其所好的人，而且對他們器重有加，栽培提拔，委以重任。于是，一些習慣于巴結權勢、討好賣乖的勢力淺薄之輩，畢恭畢敬、鞍前馬后、眾星捧月似的圍著他們轉，會時不時地奉上一杯杯“熱茶”。可一旦為官者卸任而去，那些勢利小人知道其人用處不大了，便視其如同路人，也不來送“熱茶”了。諸如此類的種種“落差”，使得這些從位子上退下來的同志，無論從心理上或感情上都難以一下子適應和承受。所以，耿耿于懷，一遍又一遍地嘆息“人走茶涼”。

但“人走茶涼”是面鏡子，它能照出官德之好壞，品行之優劣，人格之厚薄。同時也是一桿秤，從這桿秤上可以識民心之向背，察官品之高下，驗政績之虛實。所以，如果你為官在位時能“足秤”，百姓永遠會記住你，“茶”永遠是熱的；如果你為官在位時“不足秤”，甚至“短斤缺兩”得連秤砣都掛不住了，當你告老還鄉時，嘆息“人走茶涼”“鳳凰落毛不如雞”就不足為怪了。民間有一句大實話，叫作“你是把人民放在心中最高位置的人，人民會把你高高舉過頭頂；你是自以為‘了不得的人，你最終成不了什么‘不得了的人！”中國還有一句古話：善惡有報。一切因果傳承皆系自身造化，怨不得別人。

【原載《檢察風云》】

插圖 ／ 在外樹形象 ／ 孫寶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