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慕秋

在湖州福地窺見美麗的中國,在太湖南岸讀到內心的自己。
說居住在湖州約等于住在了竹林里,也不為過,畢竟全國十分之一的竹子聚集在這里。竹林遍布妙西、德清、安吉……只要有山的地方必然就有竹林。
最具代表性的,自然當屬位于安吉縣天荒坪的中國大竹海。這片占地一萬畝左右的景區內,大毛竹浩瀚如海,蒼翠幽遠。因此,置身于大竹海中,清風徐來,竹影搖曳,仿佛走入了一幅綿延不絕、如夢似幻的竹畫長卷。
這里,還有國寶大熊貓也來安家落戶的竹子博覽園。園內遍植世界各國的奇篁異筠300余種,有的直沖云霄,有的葉大似帛,有的五彩斑斕,有的扭曲奇異……六千載的竹文化在此處都可覓蹤跡。
蘇東坡說:“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盡管身在湖州已經算得“居有竹”,可是,又豈能局限于“居有竹”呢?
邁入寒風凜冽的12月,我便習慣性盼望著我家餐桌上那道熱氣騰騰的腌篤鮮。這道菜在母親手下略做改動,更符合了我們一家的口味。它對我最大的吸引力在于“冬筍”。母親將冬筍、五花肉、火腿片與她親手腌制的咸肉放進砂鍋內,小火慢慢燉煮上一小時,這一小時中,滿屋飄蕩著腌篤鮮特有的咸香味,引人垂涎三尺。
猶記得自己讀中學那會兒,冬季放學時天都黑了,獨自騎車回家,總是凍得臉頰通紅。一推開家門,腌篤鮮的香氣撲面而來,我便急不可耐丟了書包奔向廚房。母親心領神會,囅然笑著用勺子舀起點兒湯喂給我嘗味,那一口湯的鮮和暖,足以使我忘卻渾身裹挾的寒氣,化解日夜苦讀的疲憊。砂鍋端上桌,我們仨圍坐下,父親一口老酒一口冬筍,母親一口米飯一口冬筍,我則一口肉一口冬筍,肉的噴香與冬筍的鮮美爽脆結合得天衣無縫,把這場味蕾上的盛宴延續至今。
隨著年紀增長,我對肉的熱愛不復當年,反而對冬筍愈加情有獨鐘。
因為先生家有親戚住妙西鄉下,入冬之后,去親戚家的小竹林挖冬筍也變成常規活動了。當然,外行人是無法輕易發現冬筍的藏匿處的,每次都需要親戚大叔的火眼金睛指出位置,用鋤頭翻開表層土壤,看到冬筍的身影,我再蹲下去一點兒一點兒好似考古般將它整個兒挖出來。即便是這樣的掃尾工作,當我把胖嘟嘟的冬筍捧在手里,也頗有一股成就感。
用麻袋把帶著泥土的大胖筍裝回家交給母親,剝去層層筍衣,洗凈、切塊、焯水、燉煮……一鍋腌篤鮮誕生,一家人紛紛舉起筷子,除兒子外,其余人都偏愛夾新鮮的冬筍來吃。那時那刻,我領悟了元代張昱的詩句:“僧家嗜筍如嗜肉,滿腹生香貯寒玉。”
放了塊冬筍在孩子的碗里,示意他嘗嘗:“好吃嗎?”
他咔嚓咬一口:“脆脆的,不過還是火腿肉好吃。”
“以后你會喜歡的!”
他眨巴著眼睛,不可置信的樣子。我緘默不說,時光會告訴他更多。
居有竹,食有筍,大抵是人到中年的我最好的生活狀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