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養老圈”的年輕人

在西安百名“青春老人”影像展的采訪、拍攝中，我們接觸到了很多住在養老機構的老人，同時也遇見了很多養老圈的“新血”，他們是90后、95后甚至00后的年輕人，照顧著90歲后、95歲后甚至100歲后的老年人。我們將目光聚焦到這些擇業略顯小眾的年輕人身上，從他們的經歷中看到，長者的智慧、困境和故事影響和塑造著他們的思考方式甚至人生選擇。

從照顧對象到學習樣本

在養老機構，一線護理人員和老人最親近，他們大多是元氣滿滿的年輕人，以女性居多，這份工作讓他們比同齡人更早接觸到那個必將到來的未來。

劉紅蓮2022年才滿21歲，7月份她到西安榮華曲江養老公寓實習，每天早晨六點半準時到崗，照顧老人們起床、洗漱、吃飯等，晚上七點才結束工作。

她非常“大膽”地要求照顧護理型的長者，那是一群需要貼身照料與看護的老人，她說，看起來是老人需要她，實際卻是老人在滋養她，短短幾個月，她的“樣本庫”里已經儲存了各種各樣的故事。

老人們大多樂觀、溫和、有趣，也有喜怒無常的，他們敏感、脆弱，像小孩子一樣需要得到認可和重視，劉紅蓮曾照顧過一位有認知障礙和焦慮癥的老人，發病時會不停地游走，她就牽起老人的手陪著一起走，耐心地安撫老人的情緒。她說：“張奶奶是個很會關心別人的人，經常給我傳授一些和老人相處的方法、處理棘手問題的辦法；郭奶奶是個很好強的人，也是一個手機愛好者，每天都在積極學習，努力適應我們的生活方式；高爺爺是個不愛說話的人，但他每天早中晚都會走路鍛煉，一天都沒有落下過，他的認真、堅持，對我是一種非常正向的刺激……”

在劉紅蓮看來，護理的過程是一個逐漸消除偏見、更深入體會另一種生命階段的過程，她倡導身邊的年輕人不要把老年人當作邊緣人對待。她說：“他們是組成社會的重要部分，我們每個人也終將面臨衰老，到那時，我更希望自己是被看到的、被需要的、被善意對待的。”

老人教會我直面衰老和死亡

和劉紅蓮不同，25歲的陸錦已經是行業里的一員“老將”了，養老服務與管理專業畢業的她，在養老行業已服務五年，現在，作為護理部長的她負責管理機構護理樓與自理樓的兩個樓層。

對她來說，養老院是濃縮人生的放映場，而她是最忠實的觀眾。她說：“當初是父母幫我選了專業，我整個人非常迷茫，完全不知道未來要干什么，生活得過且過，后來在工作里才慢慢建立自己的價值觀，有了一些定力和主張。”

在養老院，她照顧了不少身體抱恙的老人，聆聽了很多傳奇的人生故事。她目睹過有著跌宕起伏人生經歷的老護士被阿爾茲海默癥吞沒全部記憶，也見證過退休老兵樂觀面對突然到來的疾病……陸錦的視野被逐漸打開、認知被不斷深化，她覺得老人對她是一種提醒，提醒她時間無聲向前，還有很多事需要做。

“可能大家覺得養老院里的老人很‘相似，但事實上，他們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經歷和經驗，他們的言行舉止、一笑一顰，都顯露出生活的智慧，讓我們年輕護理人員的價值觀逐漸提升，這種經驗傳承的感覺，讓我覺得自己或多或少變得更‘深刻了。”陸錦說。

而最重要的是，隨著工作的深入，陸錦開始重新思考關于衰老和死亡的問題。從業以來，一共有五位老人從她身邊離去，送別他們時，她總會提醒自己一定要更珍惜家人，更溫和地對待父母，在有限的時間里盡可能地表達愛、給予愛。她說：“我希望我的父母還有我自己，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老去，我父母對老年生活不怎么擔心，反倒是我，開始給他們囤各種保健品，盡可能去和時間賽跑，為他們贏得一個高質量的老年生活。”

當養老成為方法論，我們還可以做更多

從事養老項目運營工作的陳飛龍曾是一位建筑系的學生，畢業設計時選擇了養老機構的設計，閱讀了一系列關于養老的書籍，實地調查了許多養老機構，后來主動調整自己的職業方向，赴日本攻讀社會福祉學（老年學科），并在東京相關養老機構從事了兩年一線護理工作。2019年，他學成歸來，進入榮華控股的養老項目參與具體運營工作。

在這家深耕養老產業十余年的企業中，他看到了養老產業和養老方式的更多可能性。比如社區機構養老、家庭適老化改造、成立全生命研究院等，以及培養教育更多像他這樣投身養老產業年輕人。這讓他發自內心地感受到自己的工作對于老齡社會和老年人的意義，在這里，老人們也是顯性的，時刻被看見、被尊重甚至被需要。

陳飛龍2014年將目光投向養老行業時，這個行業還處在粗放式發展的初級階段，如今，專業的從業者越來越多，行業已然開始進行系統的適老化建設，不論是自上而下的政策推動，還是自下而上的社會實踐，都在向創造更優質的、更具幸福感的適老化生活環境前行。

這些進入“養老圈”的年輕人，把從長者身上學到的正能量，抽象成一種理念和研究，再具化成實踐，最后變成一種能量正向循環到產業里。他們是最接近老年人的年輕人，每一個打過交道的老人，仿佛都深深印刻在他們的腦海里，那一張張經過時間沉淀的或從容或幽默或嚴肅或優雅的臉，提醒他們在短暫而又漫長的一生中，應該如何道謝、道愛與道別。

講述者

陳飛龍，90后，榮華集團總部養老項目運營

陸錦，95后，西安榮華曲江養老公寓護理部長

劉紅蓮，00后，西安榮華曲江養老公寓護理實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