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偉
(作者單位:重慶師范大學新聞與傳媒學院)
技術的迭代對媒介生態和傳播生態有著重大影響,本文擬從媒介生態理論出發,探討其對文化類綜藝節目創新的影響。媒介生態學在西方最早出現于20世紀70年代的美國,尼爾·波茲曼將媒介作為環境研究,他認為媒介的結構和內容會對人的認知產生影響;中國對于媒介生態的研究是自發的,最早是由清華大學尹鴻教授發起,他強調人與媒介之間應該保持和諧共生,而真正掀起媒介生態研究熱潮的是浙江大學邵培仁教授。國內學者對媒介生態的定義見仁見智,但都強調媒介之間、媒介與環境之間的平衡關系。認同較多的定義如下:“所謂媒介生態,是指某一特定時代中媒介各構成要素之間、媒介之間、媒介與其外部環境之間相互關聯制約而達到一種相對平衡的結構。”[1]本文基于媒介生態理論,以《典籍里的中國》為例,分析文化類綜藝節目在整個媒介系統中的地位,以及如何從媒介整體角度來進行文化類綜藝節目的創新。
生態學中生態位的概念被引入媒介生態中形成媒介生態位,即任何一種媒介必然有其時間和空間位置上的生態位,且媒介只有適應自己的生態位才能取得良性發展。另外,技術賦能使得節目的播出不再受制于時間和空間,使得內容生態位成為掌握受眾的關鍵。文化類綜藝節目在不斷從受眾和廣告投資中吸取紅利的同時還承擔著娛樂與文化傳播雙重功能。浙江大學邵培仁教授從時間、空間、功能、營養四個方面對媒介生態位進行劃分[2],本文將基于此分類方法來分析我國文化類綜藝節目的媒介生態位。
媒介的時間生態位是指媒介在傳播中占據的時間資源,媒介的空間生態位是指媒介傳播占據的空間資源,而技術賦能下的多平臺聯動消解了電視媒介專屬的時間和空間特性,取而代之的是手機、電腦等移動平臺。綜藝節目因雙重平臺直播和回放機制而具有較強的競爭優勢。以《典籍里的中國》為例,其在央視黃金時間段播出后,又在央視頻、央視網、愛奇藝、咪咕視頻上同步播放,通過節目預告片、片花、宣傳片等不同類型的剪輯視頻快速吸引受眾注意力,同時受眾依靠手機、平板電腦等移動平臺實現了自主實時觀看,占據了更多的時間生態位;在空間生態位上,多平臺聯動實現了跨媒介傳播,依靠抖音、微博、微信等短視頻平臺和信息交流平臺,拓展了傳播媒介,擴大了傳播范圍。對于文化類綜藝節目來說,要想增強影響力,必須拓展傳播媒介,不斷拓展空間生態位,在媒介融合的大背景下,實現傳統媒體與新媒體的融合。在自媒體、新媒體迅速發展的媒介生態中,《典籍里的中國》通過抖音發布節目片段,發布的59條短視頻收獲429.4萬粉絲和4 066.5萬點贊;通過微博發布相關話題,閱讀量達13.9億次,引發27.2萬次討論,多平臺聯動,拓展其時空生態位。
媒介的功能生態位是指媒介傳播的內容屬性,即媒介所傳遞信息的社會功能與社會價值。文化類綜藝節目除具有綜藝娛樂屬性外還具有文化屬性。尼爾·波茲曼在《娛樂至死》中認為:“娛樂是電視上所有話語的超意識形態,不管是什么內容,也不管采取什么視角,電視上的一切都是為了給我們提供娛樂。”[3]而將文化與綜藝相結合,可以改變電視綜藝節目“娛樂至死”的狀態。綜藝節目為大眾提供了放松身心的空間,并且可以使用戶在潛移默化中接受文化知識。《典籍里的中國》在形式上采取“文本+藝術”“文本+媒介技術”的形式,選題多出自《尚書》《論語》《本草綱目》等中華文化經典名著。在快節奏的時代背景下,文言文顯然受眾面較窄,因而節目通過三種形式釋文:一是在主創人員典讀會上識讀重點句段;二是戲劇展演釋文;三是通過訪談的形式由專家釋文。《典籍里的中國》運用“綜藝+”的形式,使中華文化經典深入人心。這種用戶喜聞樂見、老少皆宜的形式,在拓展用戶知識面的同時,也吸引了更多人的關注。
媒介的營養生態位是說媒介有利于自身發展的各種資源。以文化類綜藝節目為例,其營養生態位主要體現為對受眾資源和廣告資源的開發。首先,《典籍里的中國》以撒貝寧作為“當代讀書人”貫穿通聯古今的敘事實現古今對話,形成陌生化效果;同時撒貝寧又作為導引者,通過一個個話題引發受眾的思考。這種形式吸引了不同年齡段的受眾群體,同時節目組通過網絡平臺與觀眾實現互動,增加受眾的參與度,拓展受眾群體。其次,弱化廣告植入。劍南春作為節目的贊助商,只在節目開頭提及。再次,節目通過板塊式結構在內容上環環相扣,結合環幕投影、增強現實(Augmented Reality,AR)技術、實時跟蹤舞臺設計給觀眾打造視覺奇觀。最后,當前的媒介生態在向短視頻平臺下沉,年輕化的受眾、短視頻用戶向三四線城市下沉,深耕網絡新媒體平臺,涉及網絡衍生綜藝、短視頻等新媒體產品互動開發,實現大小屏聯動,增強用戶黏性,在互聯網平臺上發布話題和受眾評論,增加受眾的參與度,進一步提高了節目的傳播效果。
近些年,我國電視節目的娛樂功能突顯,在不斷滿足受眾休閑娛樂需求的同時,表現出泛娛樂的傾向。廣電總局在2017年發布《關于把電視上星綜合頻道辦成講導向、有文化的傳播平臺的通知》中要求進一步強化電視上星綜合頻道公益屬性和文化屬性,堅決反對唯收視率,堅決抵制收視率造假;總局鼓勵電視上星綜合頻道在黃金時段增加公益、文化、科技、經濟類節目的播出數量和頻次,且黃金時段不再安排純娛樂性節目[4]。在一系列政策文件的導向作用下,大批以弘揚傳統文化為主旨的文化類綜藝節目應運而生,一度成為電視綜藝界的“黑馬”。尼爾·波茲曼首次提出“將媒介作為環境來研究”,戈夫曼基于此提出了“媒介場所論”,他將媒介看作個人表演的舞臺,并進一步提出“擬劇理論”。該理論將人在媒介場所的表演分為“前臺行為”和“后臺行為”,且人們在媒介環境中極力打造自己的“前臺形象”。基于媒介生態理論,文化類綜藝節目在蓬勃發展的同時,也暗藏著生態危機,影響文化類綜藝節目生態系統的可持續發展。
生態位重疊是指兩個及兩個以上物種占據同一個或相似的生態位,生態位重疊的兩個或多個物種因競爭排斥原理而難以長期共存。文化類綜藝節目的形式化主要表現在將文化本身同機械的形式相結合,以默寫、朗誦、講述等形式展開,如央視舉辦的《中國漢字聽寫大會》《朗讀者》《經典詠流傳》等。這些節目在剛播出時取得了較高收視率、網絡點擊率和觀眾口碑,堪稱現象級節目。默寫、朗誦確實可以作為文化的良好載體,但是只停留在中華文化的表象上,并不能深究其內涵,如果只停留在形式上,反而會與節目策劃的初衷適得其反,達不到理想的播出效果。例如,央視“中國大會”系列節目也表現出創作同質化的現象,從節目形式到節目內容相似度較高,引起了受眾的審美疲勞,不能持續增強用戶黏性。
2017年之后文化類綜藝節目進入繁榮期,人民整體素質的提高和國家文化建設政策的推動,“全民閱讀”的社會氛圍逐步形成,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實現了觀眾碎片化、實時化觀看,觀眾對于文化類綜藝節目的收看從被動接受轉換成主動選擇。文化類綜藝節目具有先天的生態位優勢,以中華文化為基礎的文化類綜藝節目天生具有較強的感召力和吸引力。在文化類綜藝節目熱播的媒介生態下,一大批文化類綜藝節目匆匆上馬,短期內受眾數量增多且媒介供給量少于市場需求量,這在某種程度上有助于媒介生態系統的平衡。但是,久而久之,從央視到衛視,大批量的文化類綜藝節目持續產出,導致種群密度過大。當文化類綜藝節目的種群密度過大,數量超過媒介生態系統的適應容量,單個節目可分配資源小于生存必須值時,就可能陷入惡性競爭的生態資源爭奪戰,擾亂媒介生態系統的良性運作,也不利于種群的發展壯大[5]。
當今社會,媒介已經融入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技術生態視域下人們從視聽娛樂到文化享受都要依賴媒介,因此出現了文化的傳媒化現象。文化的傳媒化實際上包含兩層意思,從淺層次來說,就是各種類型的文化產品和信息,都是由大眾傳播媒介進行傳播,使得在更大的范圍內流行;從深層次來說,就是媒介對文化對重塑[6]。馬爾庫塞在《單面人》中認為,流行的需要就是虛假的需要,這種虛假的需要,在傳播媒介的幫助下,使人的勞累、攻擊性、痛苦及不義永恒化了。真正的需要是人的內心自由和批判現實的理性思維能力。具體到文化類綜藝節目,受眾不能主動地選擇內容,只能觀看創作主題在綜合強勢權力和資本的基礎上對節目進行生產制作,其最終目的是通過節目來傳遞和制造滿足虛假的快樂,使受眾成為失去批判能力的“單面人”。在生態學中,分解者又是還原者,可以反作用于生產者。在傳播學領域,分解者處于消費和接受的一端,筆者認為應該建立起反饋機制,中華傳統文化說到底還是大眾文化,要想贏得廣大受眾的關注,就應該接受大眾的反饋,當文化被重新編碼成符號進行傳播時,其內涵趨向于平面化,最終結果是導致文化自身貶值。
文化類綜藝節目的生態化創新是一個系統工程,系統中的各個主體都要參與到創新中,促使多主體協同創新。邵培仁教授提出了一系列媒介生存策略:一是傳播生態位規律;二是傳播食物鏈規律;三是傳播生物鐘規律;四是傳播最小量規律;五是傳播適度性規律[7]。深究其失衡根源,無外乎媒介錯位、媒介缺位、媒介越位。
首先,應該堅定以人為本的創作理念,避免本末倒置。以人為本的創作理念可以拉近與受眾之間的距離,使受眾從被動接受轉變為情感認同。對之前的文化類綜藝節目進行梳理發現,部分文化類綜藝節目過度注重明星嘉賓,忽略文化屬性;在選題上本應關注文化多元性,但還是僅停留在漢字、成語、詩歌、名著上,對于民間非物質文化遺產、少數民族文化較少涉獵。文化類綜藝節目應該深度挖掘民族文化精髓,在技術生態賦能的時代,使受眾關注較少的文化重回大眾視野。其次,視聽符號作為受眾最基本的認知元素,受眾對文化類綜藝節目的認知還是停留在節目形式、故事文本、敘事手法、情緒渲染等方面,因此內容創新顯得尤為重要。節目形式的創新要符合文化傳播規律,以“中國大會”系列為例,漢字講究字形美,而詩歌講究韻律美、節奏美,要找準符合文化類型的節目創新形式。再次,從內容生態位方面來說,各個媒介之間要樹立良性競爭觀念,各個媒介要從根本上擺脫過去的競爭模式,建立新型合作競爭關系,實現營養生態位和功能生態位優勢互補、資源共享。
媒介生態系統失衡相當程度上是因為媒介缺乏自律意識,文化類綜藝節目作為“娛樂+文化”的產物,從誕生之初就具備良好的媒介生態位,但其同質化、形式化問題依然較為突出。一部現象級作品脫穎而出時,隨之而來的是同類型節目的爭相模仿。因此,相關部門應創新治理思維,加強對文化類短視頻創新的指引。同時,媒介監管部門應根據社會需求,及時調整媒介發展策略,提高文化類綜藝節目準入門檻。社會組織應加強媒介素養教育,宣揚文化自信,將學校作為媒介素養教育的主陣地,在學校組織集中觀看文化類綜藝節目;還應加強與主流媒體互動,普及正確的文化觀念。
文化類綜藝節目自誕生之初就肩負著宣揚中華傳統文化的責任,致力于讓與當代快節奏生活出現隔閡的傳統文化回歸大眾視野,以促進傳統文化更好地發展和傳承。但對其進行反思發現,文化類綜藝節目的熱播只是對文化表象的宣讀,并沒有達到深層次的解讀,當獵奇不斷消退后,大眾對傳統文化的傳播也會隨之消散。作為宣揚中華文化的媒介形態,生態發展失衡會影響整個文化大系統的良性發展。技術賦能下的媒介生態暗含各種生態危機,針對文化類綜藝節目的創新,應該將文化類綜藝節目看作一個整體,基于生態化治理理念,從文化類綜藝節目創作主體、傳播媒介、受眾群體、營銷推廣、監管部門等多方面入手,構建媒介生態治理格局,促使文化類綜藝節目良性發展。盡管《典籍里的中國》從內容生態位、時空生態位上通過“戲劇+名著”、時空對話、大小屏聯動、多媒介傳播構成了跨媒介的生態平衡,其最終效果是回顧歷史名著,喚起了受眾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經典的高度認同。但節目在制作上存在缺乏嚴謹性、細節處理不到位的問題。媒介融合時代,文化類綜藝節目的傳播媒介依靠單一的媒體進行傳播是不可行的,因此要結合完整的綜藝生態,從生態系統的角度去考慮文化類綜藝節目的創新問題,探究創新突破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