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里尋他千百度

宋代文化有一種特殊的韻味，被稱為宋韻。宋詞是體現和反映宋韻的重要載體和形式。辛棄疾是宋代豪放派詞人的代表，與蘇軾并稱“蘇辛”。辛棄疾的詞以剛健豪放為主，也有深沉委婉的作品。從他寫杭州元宵節的《青玉案·元夕》中，可以讀出他的溫婉：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這首詞，上闋描寫南宋都城臨安元宵之夜的盛況。東風好像吹開了元宵之夜眾多的火樹銀花，騰空而起的焰火璀璨，又像星雨般散落下來。皎潔的明月高懸，隨著時間推移漸漸向西移去。街上車水馬龍、花燈耀眼、樂聲悠揚、彩燈舞動。大戶人家裝飾華麗、雕刻精細的豪華馬車，在街上駛過，車上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氣彌漫大街。下闋，寫那些從家里出來觀賞花燈的女子，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蛾兒、雪柳、黃金縷，都是當時婦女頭上佩戴的裝飾。女子們儀態嬌美，笑語盈盈地在街上行走，身上散發出陣陣幽香。

作者在美女如云的人流中，一遍遍地尋找一位心儀的女子，但都沒有見到她。突然回首，眼前頓時一亮，心里的焦急瞬間轉為驚喜，怪不得在熱鬧的地方找不到她，原來她卻是站在燈火稀疏的冷落之處。

作者通過極力渲染元宵節絢麗多彩的熱鬧場面，反襯出一個孤高、幽獨、淡泊的女性形象。在這樣滿城花燈燦爛、傾城歡樂冶游的元宵之夜，這位女子竟然超凡脫俗地置身局外，幽獨自處。

▲ 辛棄疾像

這位女子是誰？與作者之間有著怎樣的故事？其實，這位女子不一定確有其人，而是通過她，寄托著作者在抗金理想受挫之后，不愿與世俗同流合污的孤高品格。

詞最后那句“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驚艷詞壇，令人回味。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境界：第一種境界是“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第二種境界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第三種境界就是“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他認為這樣的詞句，都是大詞人才寫得出來的。

宋詞是宋代最有代表性的文學形式，標志著宋代文學的最高成就。杭州在北宋已是東南形勝，被宋仁宗稱為“東南第一州”。到了南宋，杭州成為實際上的都城，達到極度繁華。兩宋時期，大量詞人云集杭州，其中許多是詞壇的頂尖人物和一些詞派的代表人物，他們在杭州寫了許多詞作。

杭州是一座能集中體現宋詞成就的城市，我稱其為“宋詞之城”。而南宋杭州的元宵節，則是一個能體現濃郁宋代韻味的節日。這首詞，將兩者融為一體。以詞的形式，描繪了臨安城元宵之夜繁華熱鬧的節日氣氛，塑造了一位個性鮮明的女性形象，有較高的文學藝術性，成為宋代詞壇經典之作。

這首詞寫于何時？應該是辛棄疾在杭州任職之時。乾道六年（1170），辛棄疾建康通判任滿，來到京城杭州，任司農寺主簿。這首詞，很有可能是他在杭州的這段時間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