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南宋的朝廷機構

宋承唐制，有幾個“寺”的官署，名稱很怪。“寺”，往往與“廟”連在一起，梵語的釋義是“僧眾居住之地”。不過，佛教還沒傳入中國以前，《說文》說“寺”是“廷也，有法度者也”，指的就是官署。南宋以“寺”相稱的官署有五個，所謂“五寺”：太常寺、宗正寺、大理寺、司農寺、太府寺。

太常寺，主管祭祀、禮儀。南宋每季的“孟饗”，是太常寺最大的工作。這天，帝后嬪妃，三省六部，全要按序從皇城的和寧門出發(fā)，去武林門內景靈宮祭拜，以示不忘國恥。

宗正寺，主管宗室事務，凡是與皇帝有血脈的人，官封何職，居住何地，子女繁衍后的現(xiàn)況，都要理得一清二楚。南宋的第五個皇帝趙昀，就是權臣史彌遠的門客余天錫去山陰縣虹橋里發(fā)現(xiàn)的。那日正逢余天錫避雨，見一男孩，知書達理。一打聽，姓名趙與莒（宋理宗初名），是宗室之后。

史彌遠當時正有廢除皇子趙竑的想法，派人到宗正寺一查，趙與莒還是太祖趙匡胤的十世孫，馬上召來臨安。史彌遠一見趙與莒儀表堂堂，要他寫幾字，趙與莒落筆就是釋智遇的《偈頌二十四首》開首四字“朕聞上古”。史彌遠大呼：“此乃天命！”

這就要說到宗正寺的玉牒所了。玉牒，即皇家宗譜。要不，誰搞得清這僻地的男孩就是趙氏正宗？2005年修萬松嶺隧道，嚴官弄挖出了南宋遺址，據(jù)專家考證，就是宗正寺玉牒所。當年宋室南遷，宗室檔案大多丟失。紹興十一年（1141）十月，宗正丞邵大受向趙構匯報，說很有必要再設玉牒所，重修“玉牒”。于是“詔從之，始建玉牒所”。

另外三寺是：大理寺、司農寺、太府寺，都設在坊巷之中。當然，三省六部大院內場地不足是一方面，工作性質需要也是一方面。譬如，大理寺最初設在清河坊，估計審案時動靜太大，后來遷去了錢塘門內僻靜處。還有，管理“買務賣場”與“和劑惠民四局”的太府寺，就在保民坊內，“坊”名與官署，也容易被人尋找。

▲ 南宋佚名《迎鑾圖》

南宋有一個官署也叫“省”，權力卻遠不如尚書省、中書省、門下省，但建筑相當闊氣，管得也挺寬，這就是“秘書省”。秘書省掌管修史和文化，還有經史子集的書籍收藏，日歷的修訂。秘書省最初設在“三橋址”的西面，如今西湖大道的延安路口。后來還是嫌院落狹窄，紹興十四年（1144）六月，在“清河坊糯米倉巷西（至）懷慶坊”建造新署。這區(qū)域大約在如今的河坊街以北，華光巷往東到后市街一帶。

不過，歸屬秘書省的太史局，是單獨在安榮坊與下八眼井巷的南面，如今吳山的北坡。安榮巷地名如今仍在，當年或許是取它的僻靜。太史局內有一架“渾儀基（臺）”，職責是“推占星象”，結合天文演變，推算自然征候，預卜兇兆應驗，稱得上國家天文臺。當時的大街上，四更就有打鐵板的天氣預報，喊“雨——”或者“天色陰晦——”，信息就來自太史局。

秘書省的區(qū)塊占得這么大，但在當時的“京城圖”上，門首卻不如西面張俊的張循王府來得寬敞。不過，秘書省的內里，倒是要比張循王府更為氣派，僅房舍就有九十多間，有秘書監(jiān)的道山堂議事廳、國史院、實錄院、日歷所等。

秘書省中最大的房舍是書庫，有東、南、西、北四個，每庫七架。這“架”不是書架的“架”，是指縱深的七架房架的面積。四個書庫中最初藏有書籍“二萬三千五百八十三卷”，后又新增“二萬三千一百四十五卷”。此外還收藏皇帝御書、御批，碑刻，群臣的奏、表，朝廷的任命、封賜、祭祀祝詞，年終的戶口統(tǒng)計，國畫、御畫、樂章、古器等。慶元五年（1199），詞曲大佬姜夔向朝廷進獻《圣宋鐃歌鼓吹曲十四首》稿，就存放此庫。這些書、畫、曲、章，除“供禁中外”，不許官員借閱。“禁中”，就是大內，指的是皇帝。

秘書省的日歷所，不但負責制作，也收錄存放。僅高宗時的日歷，就收有“一千卷”。國史院、實錄院，相當牛氣，包括朝廷的日常工作實錄，全存放此處。其中由“史官”實錄的皇帝日常起居，所有日常都要一卷素稿“從后端起筆”，“旋書旋卷，暮付史館”。為什么要“從后端起筆”？因為如此直接卷起，連皇帝都不許當即查看的，免得看了不高興，毀壞。

所以，紹興年初的國史院監(jiān)修，也都是大佬級，譬如任過宰相的呂頤浩、朱勝非、趙鼎、張浚、秦檜。實錄院的提舉、修撰、同修撰、檢討官，也都史載有名，如湯思退、洪邁、范成大等。如此的官署，后勤服務也是一流，代表了南宋官署的衛(wèi)生文明。

在道山堂議事廳東側，有一過道，盡頭是“澡圊”。“澡”就是澡堂，“圊”是廁所，將“圊”與“澡”合在一起，幾乎就是現(xiàn)在賓館的“衛(wèi)生間”格局。要是不讀以下這段文字，很難想象“澡圊”的衛(wèi)生程度：“內設澡室，并水巾、水盆，后為圊。儀鸞司掌灑掃，廁板不得污穢，凈紙不得狼藉，水盆不得停滓，水巾不得積垢，平地不得濕爛。”

儀鸞司，專掌管儀仗的官署。由儀鸞司派人打掃澡圊的衛(wèi)生，幾乎難以想象。

如此的秘書省，雖然權不大，衙門清凈，很受楊萬里、陸游這一類老先生的青睞。楊萬里是在淳熙十四年（1187）61歲那年任秘書省少監(jiān)的，陸游是嘉泰二年（1202）77歲進秘書省任國史修撰。從他們寫的詩文來看，這一段日子，很稱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