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齡化、種植目的與稻農化學農藥減量

劉恩玲，羅小鋒，*，杜三峽，閆阿倩，王祥禮

(1.華中農業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0；2.湖北農村發展研究中心，湖北 武漢 430070；3.湖北生態文明建設研究院，湖北 武漢 430070)

農藥是農業生產中不可缺少的生產要素，具有穩定農作物產量的作用[1]。但是，在農藥大量使用的同時，也產生了諸如降低土壤質量、破壞水質、污染空氣等生態環境問題，而且由農藥殘留超標而導致的食品安全事故還會直接威脅人體健康[2]。為了保護生態環境和保障食品安全，2015年農業部出臺了《到2020年農藥使用量零增長行動方案》，2016—2022年的中央一號文件也持續提出通過化學農藥減量投入實現農業綠色生產轉型的政策要求。尤其是《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更是將化學農藥減量作為改善鄉村生態環境、推進農業農村綠色發展的重要環節。可見，我國黨和政府十分重視化學農藥減量問題。化學農藥減量行動能否順利實現目標，關鍵在于落實。然而，現實中化學農藥減量行為目前仍未被農戶廣泛踐行[3]，深入研究農戶的農藥施用行為仍具有積極的現實意義。

圍繞農戶農藥施用行為的影響因素，國內外學者做了大量的研究，發現性別[4-5]、年齡[6]、文化程度[2]、是否兼業[7]、風險規避態度[2，8]等個人特征，農業收入[9]、農產品商品化程度[10-11]、土地規模[12]、土地細碎化程度[13]、耕地肥力[7]等家庭生產經營特征均會顯著影響農戶的農藥施用行為。此外，是否加入合作社[14]、技術培訓[15-16]、村莊社會規范[3]、政府和市場的激勵和約束措施[17-18]等外部特征也是影響農戶農藥施用行為的重要因素。現有研究充分考慮了影響農戶農藥施用行為的各個因素，但對于年齡這一因素，多是將其作為控制變量進行討論，缺乏對其影響的深入探討。

當前，我國農業的綠色發展正面臨著農業勞動力老齡化的挑戰[19]。農業作為我國重要的基礎產業，如何在勞動力老齡化日趨嚴重的形勢下保障糧食生產并實現綠色發展，是各界關注的重點。關于老齡化如何影響農戶的農藥施用行為，學界大致存在3種觀點：第一，年齡增長會促使農戶科學合理地施用農藥。譬如，李昊等[15]的研究發現，年齡越大的農戶產生過量施藥行為的可能性越小。第二，農戶的農藥施用行為與年齡無關。例如：Khan等[20]通過對巴基斯坦棉農施藥行為的研究發現，任何年齡的棉農都有過度施用農藥的現象；胡雪枝等[21]的研究表明，不同年齡的農戶對糧食作物的農藥投入量無明顯差異。第三，年齡越大的農戶，不合理施用農藥的概率越大。例如：黃祖輝等[22]發現，年齡越大的農戶，過量施用農藥、施藥前不閱讀說明書、不遵守間隔期等的行為越明顯；王建華等[6]研究發現，農業生產者的年齡越大，其按標準施用農藥的可能性越低。總的來看，已有研究并未就年齡如何影響農戶的農藥施用行為達成一致。

農戶既是農業生產者又是農產品消費者的雙重屬性，決定了其在農業經營過程中“既吃又賣”的行為特征[23]，種植目的成為繼種植規模、兼業情況后又一典型的農戶分化指標。當下，綠色消費已成為一大趨勢，而化學農藥正日益成為糧食消費者忌憚的“食品安全殺手”；因此，我們推測，生產目標追求的差異可能會導致農戶采取不同的農業生產方式。余威震等[13]研究也證明，不同種植目的會顯著影響農戶的生物農藥施用行為。那么，是否是因為忽視了種植目的的影響，而導致不同研究中年齡與農藥施用行為關系結論不一致呢？

本研究旨在探究老齡化、種植目的對農戶化學農藥減量行為的影響，并進一步分析種植目的的調節作用，以期對化學農藥減量行動的深入開展提出有效的政策建議。本研究可能的邊際貢獻在于：第一，立足農業勞動力老齡化趨勢日益嚴重的現實情況，探究老齡化對農戶化學農藥減量行為的影響，這將豐富學界對農戶農藥施用行為影響因素的研究內容；第二，將老齡化和種植目的同時納入研究農戶化學農藥減量行為的分析框架，探討種植目的在老齡化對農戶化學農藥施用行為影響中的調節作用，以期更全面地認識老齡化對農戶生產行為的影響，并為現有文獻中年齡對農戶施藥行為影響的相悖結論提供有益的啟示。

1 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1.1 老齡化與化學農藥減量行為

種植經驗依賴、學習能力不足和持風險規避態度是老齡農戶相對年輕農戶在人力資本特征上的具體表現，也是阻礙老齡農戶實施化學農藥減量行為的重要因素。第一，老齡農戶因受傳統務農經驗的影響，化學農藥的投入較多。一般而言，年齡較大的農戶務農年限相對更長，更習慣于通過多施用化學農藥來對抗植物病蟲害，養成了固有的施藥模式，從而形成了對化學農藥的依賴[24]。袁斌等[25]的研究發現，種植經驗越豐富的農戶，越傾向于依賴過往的用藥習慣，從而表現出過量施用化學農藥的傾向。第二，老齡農戶因學習能力較低而較難實施化學農藥減量。對于農戶來說，若要減少化學農藥的施用并降低病蟲害的威脅，則需要學習使用生物農藥或采納新的綠色防控技術，但老齡農戶學習新技術的能力較弱[26]。而且，研究表明，隨著年齡增長，農戶參與農業技術培訓的意愿和積極性總體呈下降趨勢[27]。這就使得化學農藥替代技術較難在老齡農戶群體中擴散。第三，老齡農戶因風險規避態度而傾向于多施化學農藥。已有研究證明，人們的風險規避態度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加強[28]，具體表現為對風險和損失有極強的厭惡心理，傾向于采納更保守的行為決策以防范可能出現的意外。為了防止病蟲害帶來的產量損失，依照傳統施用化學農藥成為保守農戶的優先選擇。綜合以上分析，提出研究假說H1：老齡化對農戶的化學農藥減量行為具有抑制作用。

1.2 種植目的與化學農藥減量行為

農民家庭既是農產品的生產者，又是消費者。小農既追求利潤又維持生計[29]。在我國農村，農業生產既供應家庭消費又供應市場的“一家兩制”情況普遍存在，即水稻種植戶同時存在銷售和自給兩種種植目的。這就導致農戶的生產具有多目標性，主要體現在最大化利潤、最小化風險和追求食品安全效用[23]。對于以水稻銷售營利為主要目的的農戶(即銷售目的型農戶)來說，其生產目標更傾向于追求利潤最大化和風險最小化[29]。與其他病蟲害防控手段相比，施用化學農藥具有成本低、見效快的特點，是銷售目的型農戶心中的理想選擇。同時，由于市場缺乏有效的農藥殘留監測機制[17]，化學農藥施用的市場風險和技術風險相對較小[9]，因而被銷售目的型稻農普遍采用。但是，隨著人們對食品安全重視程度的提高，以自給自足為主要目的的水稻種植戶(即自給目的型農戶)為保證家庭成員的身體健康而更關注稻谷的質量安全，為了滿足食品安全的效用可能會減少化學農藥的施用[30]。結合以上分析，提出研究假說H2：自給目的型農戶較銷售目的型農戶而言更傾向于化學農藥減量施用。

1.3 種植目的的調節作用

銷售目的型農戶在水稻生產過程中主要追求稻谷產量和市場收益。減少化學農藥的施用是實現農業生產可持續發展的必然選擇，且綠色農產品的市場地位逐步提高，因此，實施化學農藥減量行為在理論上符合稻農生產的長期利益。青壯年稻農容易通過學習來掌握最新的化學農藥減量替代技術，且具有一定的風險偏好特征，因此更愿意為了長期收益而進行化學農藥減量；而老齡稻農在施藥經驗的影響下對化學農藥的依賴性強，學習能力有限，較難掌握化學農藥的替代技術，且具有較強的風險規避特征，難以冒著產量損失和收益不確定的風險改變原有的施藥行為，因而傾向于不進行化學農藥減量。

自給目的型農戶主要追求食品安全效用這一生產目標，老齡化對這類農戶化學農藥減量行為的負面影響減弱。種植水稻的青壯年農戶若不以獲得農業收入為主要目的，相應會增加兼業行為以充分利用勞動力[31]，但由于水稻病蟲害的發生具有突發性的特點，兼業農戶缺乏靈活機動的農業勞動時間，因而容易產生過量施藥的行為[7，32]；而老齡農戶的時間相對充足，本身又具有風險厭惡的特點[33]，在自給的種植目的下對食品安全效用表現出更強烈的追求，因而會減少化學農藥的施用。

結合以上分析，提出研究假說H3：種植目的能調節老齡化對農戶化學農藥減量行為的影響。

2 數據來源、變量選擇與研究方法

2.1 數據來源

本文所用的數據來源于課題組于2019年7—8月在湖北省襄陽市、荊門市、黃岡市和江西省宜春市開展的農戶調查。2018年，《農業農村部關于支持長江經濟帶農業農村綠色發展的實施意見》發布。湖北省和江西省是長江流域重要的水稻種植區，為此，本研究特選擇上述地區進行調研。調研時，按照分層隨機抽樣的原則，在每個縣級行政區隨機抽取3～4個鄉鎮，從各鄉鎮分別抽取3～4個村，再從抽取的各村中隨機抽取農戶進行入戶訪問。訪問內容主要圍繞農戶個人和家庭的基本信息、農產品銷售信息，以及化肥農藥投入情況展開。調研員均為接受過多次培訓的研究生，采用與農戶面對面訪談的形式獲取數據，并由調研員填寫問卷表格，以避免農戶自行填寫問卷可能造成的理解偏誤與填寫錯誤等問題。本次調研共隨機抽取了750個樣本，最終獲得721份有效問卷。考慮到不同作物品種的施藥差異性問題，最終保留以水稻種植為主的613份樣本數據。

將樣本農戶的基本特征整理于表1。統計發現，受訪者以男性為主，占比74.39%；受訪者的平均年齡為57.59歲，大部分分布在50～69歲，60歲及以上的受訪者占比為42.74%，可見農業勞動力老齡化的問題突出；受訪者中有9.62%的人未接受任何教育，完成了義務教育階段的不足一半(48.78%)，平均受教育年限為6.95 a，說明樣本農戶的文化程度整體較低；樣本農戶的家庭農業勞動力大多不足3人，占比90.70%；家庭農業年收入多在4萬元以下，占比82.71%；樣本農戶的水稻種植規模超過1 hm2的僅30.51%，每塊耕地的面積多在0.13 hm2以下，占比67.21%，表明相當一部分農戶的耕地分布較細碎。上述統計結果與我國南方農業生產現狀較為一致。

表1 樣本農戶的基本特征

2.2 變量選擇

2.2.1 因變量

以化學農藥減量作為因變量。借鑒鄒偉等[34]的測度方式，用農戶2018年在單位面積耕地上投入的化學農藥成本來測度。

2.2.2 核心自變量

以老齡化作為核心自變量。借鑒李谷成等[35]的做法，以受訪者的實際年齡是否超過60歲來測量，60歲以下取值0，60歲及以上取值1。

2.2.3 調節變量

以種植目的作為調節變量。借鑒余威震等[13]的做法，通過計算農戶2018年自留稻谷占比來判斷其種植目的：若占比大于等于0.5，則認定為自給目的型，取值為1；若占比小于0.5，則認定為銷售目的型，取值為0。

2.2.4 控制變量

梳理文獻可知，農戶的個體特征[15]、家庭特征[6]和外部條件[10，36]也會影響農戶的化學農藥減量行為。具體而言：個體特征變量包括性別、健康水平、文化程度和(對化學農藥的)認知態度，家庭特征變量包括農戶的耕地規模、土壤質量和家庭農業年收入，外部條件變量包括(是否接受過)生產培訓和(水稻)銷售單價。同時，本研究還設置了地區虛擬變量，以控制由于地區不同而帶來的潛在影響。

將所有變量的說明與描述性統計結果整理于表2。

表2 變量說明與描述性分析

2.3 研究方法

本文旨在研究老齡化和種植目的對農戶化學農藥減量行為的影響，被解釋變量以農戶單位面積耕地上所投入的化學農藥成本表示，為連續變量，故采用OLS回歸估計。具體的模型設定如下：

yi=β0+β1xi+β2mi+β3Ci+εi。

(1)

式(1)中：yi為第i個農戶在單位面積耕地上投入的化學農藥成本；β0為截距項；xi為第i個農戶是否為老齡農戶的變量，β1為其回歸系數；mi為第i個農戶的種植目的，β2為其回歸系數；Ci為第i個農戶對應于模型中的控制變量，包括個人特征、家庭特征、外部條件等因素，β3為其回歸系數；εi為隨機擾動項。

同時，為了研究種植目的在老齡化對化學農藥減量行為影響上的調節作用，借鑒方杰等[37]的做法，在模型中引入老齡化與種植目的的交互項：

yi=β0+β1xi+β2mi+β3Ci+β4ximi+εi。

(2)

式(2)中：ximi為老齡化與種植目的的交互項，β4為其回歸系數。

3 實證與分析

3.1 樣本農戶化學農藥減量行為現狀

統計不同類型稻農的單位耕地化學農藥投入成本可知，不同年齡組和不同種植目的的農戶在化學農藥投入行為上表現出明顯的差異，各自的均值差異均通過了1%水平下的顯著性檢驗。樣本中，有42.74%的被訪者年齡在60歲及以上(老齡組)，其在單位面積耕地上投入的化學農藥成本平均值為0.13萬元，而小于60歲的被訪者(非老齡組)在單位面積耕地上投入的化學農藥成本平均值為0.11萬元，可見老齡農戶的化學農藥投入顯著多于非老齡農戶。銷售目的型農戶占總樣本的77.81%，其在單位面積耕地上投入的化學農藥成本平均值為0.13萬元，而自給目的型農戶在單位面積耕地上投入的化學農藥成本平均值為0.08萬元，可見自給目的型農戶的化學農藥投入顯著少于銷售目的型農戶。

將老齡化與種植目的進行交叉統計，結果發現：自給目的型農戶中老齡組與非老齡組在單位面積耕地上投入的化學農藥成本在統計學上無顯著差異，均為0.08萬元；銷售目的型農戶中老齡組在單位面積耕地上投入的化學農藥成本為0.15萬元，比非老齡組多0.03萬元，其均值差異通過了1%水平下的顯著性檢驗。根據上述分析，初步判斷老齡化對農戶化學農藥減量行為的影響會因種植目的的不同而發生改變。當然，這一推斷需要經過更嚴謹的實證過程來證明。

3.2 回歸結果分析

在進行模型回歸分析之前，利用Stata 15.0軟件對模型中的各變量進行多重共線性檢驗。結果顯示，本研究中各變量的方差膨脹因子都較小，均不超過5，因此認為各變量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問題。

為驗證老齡化、種植目的與農戶化學農藥減量行為之間的關系，分別只加入老齡化、同時加入老齡化和種植目的，同時加入老齡化、種植目的和控制變量，以及同時加入老齡化、種植目的、控制變量和老齡化與種植目的的交互項進行回歸(表3)，分別對應于回歸1～4，結果顯示，回歸模型的決定系數(R2)在數值上不斷變大，表明回歸模型的解釋力逐漸增強。

表3 模型回歸結果

3.2.1 老齡化、種植目的對農戶化學農藥減量行為的影響

同時考慮老齡化、種植目的和控制變量的回歸3結果顯示，老齡農戶在單位面積耕地上投入的化學農藥成本更高，其回歸系數通過了10%水平下的顯著性檢驗，假說H1得以驗證。這說明老齡農戶相對非老齡農戶而言對化學農藥減量行動的反應不積極。這可能是因為：一來，老齡農戶受傳統施藥經驗的影響，會依賴于多施化學農藥的習慣；二來，老齡農戶的風險規避心理驅使其多施化學農藥以防止產量損失；三來，老齡農戶的學習能力較年輕人低，較難掌握化學農藥減量替代技術，因而不利于化學農藥減量行動在老齡農戶群體中的開展。自給目的型農戶在單位面積耕地上投入的化學農藥成本更低，其回歸系數通過了1%水平下的顯著性檢驗，假說H2得以驗證。可能的原因是，自給目的型農戶為追求食品安全效用目標，具有實施化學農藥減量行為的動力；而銷售目的型農戶為追求利潤最大化和風險最小化，在市場監測機制不完善的情況下，更傾向于采用成本更低、見效更快的化學農藥以避免病蟲害帶來的產量損失風險，因而更傾向于多施化學農藥。

3.2.2 控制變量對農戶化學農藥減量行為的影響

回歸3的結果顯示，在控制變量中，性別、文化程度和認知態度均在5%的水平上顯著影響農戶的化學農藥減量行為。具體地：性別對農戶在單位面積耕地上投入的化學農藥成本有正向影響，即男性更傾向于多施化學農藥。一般認為，在農藥施用過程中，男女兩性心理特征的差異使得女性更加注重自身的安全健康[38]，因而女性傾向于少施化學農藥。這與朱淀等[7]、李昊等[24]的研究結論一致。文化程度對農戶在單位面積耕地上投入的化學農藥成本有負向影響，即農戶的受教育年限越長，其在單位耕地面積上投入的化學農藥更少，即表現出化學農藥減量行為。這可能是因為，受教育程度更高的農戶，更容易接受政府對于化學農藥減量行動的宣傳，從而積極采取行動。同時，由于其受教育水平更高，學習能力更強，因此也更容易找到替代化學農藥的方法與技術，通過采用各種綠色防控技術來防治病蟲害[39]。認知態度對農戶在單位面積耕地上投入的化學農藥成本有負向影響，即農戶如認為化學農藥大量施用對人類健康的影響越大，則越會減少單位面積耕地上的化學農藥投入，以更好地保障人體健康。

3.2.3 種植目的的調節作用

回歸4的結果顯示，老齡化與種植目的交互項的系數為負，且通過了10%水平的顯著性檢驗，說明以自給為主要種植目的能夠減弱老齡化對農戶化學農藥減量行為的負向影響。具體來說，銷售目的型農戶在步入老齡時，為了追求利潤最大化和風險最小化，會十分重視水稻的產量，其化學農藥投入行為會加劇。這可能是因為：一方面，老齡農戶在經驗依賴和學習能力受限的雙重約束下，越發依賴化學農藥抵抗病蟲害的作用，因此傾向于維持原來較高的投入水平。同時，年齡增長帶來的風險規避特性會加劇農戶對產量損失的厭惡心理[8]。另一方面，步入老齡會使農戶的體力變弱，為了減少勞動頻次，農戶也更傾向于增加單次農藥的施用量，因而易產生過量施藥行為。對于自給目的型農戶來說，老齡化對其化學農藥減量行為的負向影響將會減弱。究其原因：首先，是因為自給目的型農戶更加追求食品安全效用目標，隨著其步入老齡，該目標不斷得到強化，因此更傾向于減少化學農藥的投入；其次，自給目的型農戶不以產量和利潤作為主要追求，農戶傾向于減少對土地的投入，甚至會選擇不施用任何農藥，這一定程度上客觀踐行了化學農藥減量行為；最后，自給目的型農戶中的青壯年勞動者為充分利用勞動力會投身兼業以獲取其他收入，而兼業帶來的農業勞動時間的限制可能會使其通過多施化學農藥來防止病蟲害，而老齡農戶在這方面受到的制約相對較小。

3.2.4 穩健性檢驗

為了檢驗實證結果的穩健性，采用以下兩種策略進行穩健性檢驗(表4)：一是重新測算種植目的變量。據《2018年中國大米消費調查分析報告》，2018年全國人均稻米年消費量為137.5 kg，將此人均消費數據與農戶家庭人口數量相乘，并與當年農戶的稻米產量相比得出新的水稻自留比，按照其值是否大于等于0.5劃分農戶的種植目的，將新數據代入原方程中，控制所有控制變量，重新進行回歸檢驗(回歸5)。結果顯示，老齡農戶傾向于在單位面積耕地上多施化學農藥，自給目的型的農戶傾向于在單位面積耕地上少施化學農藥，老齡化與種植目的回歸系數的方向與顯著性水平與基準回歸的結果一致。二是替換老齡化變量，用受訪者的具體年齡替代老齡化，控制所有的控制變量進行回歸(回歸6)，結果顯示，年齡越大的農戶，單位面積耕地上投入的化學農藥成本越高。這一結果印證了老齡農戶相較于年輕農戶較少實施化學農藥減量行為的結論。回歸6中種植目的回歸系數的方向及其顯著性水平與基準回歸的結果一致，表明結果較為穩健。

表4 穩健性檢驗結果

4 結論與啟示

減少使用化學農藥有利于保障農產品質量安全，是農業綠色生產的必然要求。本研究利用湖北省和江西省613戶農戶的微觀調研數據，運用OLS回歸估計實證了稻農老齡化、種植目的對其化學農藥減量行為的影響，探析了在不同種植目的下勞動力老齡化對農戶化學農藥減量行為的影響差異，主要結論如下：第一，老齡化負向影響農戶的化學農藥減量行為，老齡稻農在單位面積耕地上施用的化學農藥更多；第二，自給目的型稻農更傾向于減少化學農藥的施用，而銷售目的型的稻農則傾向于施用更多的化學農藥；第三，種植目的在老齡化對農戶化學農藥減量行為的影響中發揮調節作用，以自給自足為主要種植目的能顯著減弱勞動力老齡化對化學農藥減量行為的負面影響。

農戶具有生產者和消費者的雙重屬性，而且農戶的行為決策具有多目標性。已有的關于老齡化對農戶行為影響的研究結論存在爭議，可能是因為這些研究大多只考慮了農戶作為生產者的單一屬性和僅追求利潤最大化的單一目標。本研究在考慮到農戶的雙重屬性后，納入種植目的作為調節變量，發現銷售目的型農戶為了追求利潤最大化和風險最小化的目標，隨著年齡增長，其在農業生產中的化學農藥投入量會增加；而自給目的型農戶在老齡化的過程中，伴隨其對食品安全效用目標的追求，化學農藥投入量會減少。由此可知，當考慮種植目的之后，勞動力老齡化的趨勢并非農戶化學農藥減量行為的絕對阻礙。

基于以上研究結論，本文得出如下啟示。第一，針對稻農老齡化對化學農藥減量行為的負向影響，應當對農村勞動力老齡化現狀做出適當干預。例如：利用生產標語、宣傳指導手冊等方式為老齡農戶傳遞綠色生產理念；擴大農業生產培訓范圍，為更多的老齡農戶提供綠色生產技術知識；引導培育年輕化新型農民群體，為年輕農民在鄉生產提供更多外部支持。第二，針對銷售目的型農戶化學農藥投入過多的情況，應加強對農產品市場的監督管理，完善農產品質量監督機制，促進綠色農產品的生產與銷售。構建農產品質量分級體系，使市場能有效篩選、甄別農產品質量，實現優質優價。同時，加強對農產品農藥殘留的監測，約束農產品生產者的化學農藥過量施用行為。第三，針對食品安全效用目標在自給目的型農戶化學農藥減量行為中發揮的作用，應繼續強化人們的食品安全理念，通過多種媒介普及農藥殘留對環境和人體的危害，使水稻消費者和水稻生產者都能深刻認識到食品安全的重要性，進而轉向綠色生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