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藝穎,李 瑛
(成都中醫藥大學,四川 成都 611137)
“帶下”一詞首見于《素問·骨空論》:“任脈為病,男子內結七疝,女子帶下瘕聚?!盵1]“帶下病”病名首見于《諸病源候論》[2]。廣義的帶下指婦產科疾病,狹義的帶下包括生理性帶下和病理性帶下[3],《針灸甲乙經》記載的“帶下”主要指病理性帶下。帶下為津液的一種,由腎精化生,是腎精下潤之液。帶下是在腎精充盛的前提下,以及在腎氣和天癸的作用下,由任脈所司,達于胞中,經督脈溫化,帶脈約束,溢于陰道陰戶,潤澤前陰孔竅[4]。帶下病的辨證主要依據帶下物量、色、質、味的變化并結合其他癥狀,該病發病與腎、肝、脾等功能失調有關,同時與濕、熱、毒等病邪密切相關[3]。
帶下病相當于西醫中的陰道炎、盆腔炎、宮頸炎、婦科腫瘤等疾病引起的帶下異常[5],是婦科常見病之一,研究帶下病的治療方法具有重要的臨床意義。臨床部分帶下病患者不喜服用藥物或服用藥物后病證仍遷延不愈,此時可選用針灸治療。針灸改善婦科疾病中的白帶異常療效可靠[6-11],選穴時多重視局部取穴、循經取穴、交會穴配穴、俞募配穴等[5,12-14]?!夺樉募滓医洝窋⑹隽?3種婦科疾病的針灸治療方法,第1次將針灸婦科獨立成篇,使婦科針灸治療從此逐步向??瓢l展[15]。本文簡要分析與探討《針灸甲乙經》中帶下病的針灸治療,期望能為臨床針灸治療帶下病的取穴、操作、處方歸納、腧穴配伍優選方案等提供有價值的參考。
《針灸甲乙經》中關于帶下病的針灸治療主要見于《卷十二·婦人雜病第十》中的8個條文,共涉及12個腧穴:腰俞、上髎、次髎、中髎、下髎、缺盆、尾骶(長強)、八髎、曲骨、大赫、五樞、蠡溝[16]。
2.1 多在局部取穴 帶下病的病因病機主要是任帶二脈損傷,帶脈失約或失養,病變多在胞宮,多取腹部和腰骶部腧穴。腰俞、八髎、尾骶、上髎、次髎、中髎、下髎位于腰骶部,屬人體陽面腧穴,曲骨、大赫、五樞位于腹部,屬人體陰面腧穴,具有從陰引陽、從陽引陰之效,可調和人體氣血陰陽,且這些穴位皆靠近胞宮,具有腧穴的近治作用,對局部病變有較好的針對性,對帶下病有直接治療作用[17]。此外,腧穴對其所在部位及鄰近部位病證也有直接治療作用[15],如聽宮、聽會、耳門等可治療耳病,四白、睛明、承泣等可治療眼病[18]。局部選穴是依據腧穴普遍具有近治作用的特點,體現“腧穴所在,主治所在”的規律,適用于所有病證的針灸治療。如《靈樞·經筋》言:“以知為數,以痛為腧?!盵19]《素問·調經論》謂:“病在筋,調之筋;病在骨,調之骨。”[20]這些皆體現了局部取穴的重要性。
2.2 多取陽經穴位 生理性帶下無色透明,黏而不稠,無特殊氣味,有時略呈白色[21],但此篇目中記載的帶下為赤白、白瀝、赤白瀝、赤淫時白、下蒼汁、赤瀝、赤白沃、赤淫、赤白淫,是病理性帶下,屬于帶下五色中的青、赤、白帶。一般情況下,色白多為脾虛或腎虛;色黃質黏稠多為濕熱;色赤白相間,質稠如膿,或有臭氣,多為濕毒、熱毒等。
《濟陰綱目》云:“婦人帶下,其名有五,因經行產后,風邪入胞門,傳于臟腑而致之。若傷足厥陰肝經,色如青泥;傷手少陰心經,色如紅津;傷手太陰肺經,形如白涕;傷足太陰脾經,黃如爛瓜;傷足少陰腎經,黑如衄血。人有帶脈,橫于腰間,如束帶之狀,病生于此,故名為帶。”[22]指出帶下五色之青、赤、白、黃、黑分別對應經絡病變之肝、心、肺、脾、腎。但《針灸甲乙經》此篇章中帶下病的治療并未完全按照帶下顏色循經取穴,而是多取足太陽膀胱經和督脈穴位。腰俞位于督脈,為督脈陽氣上行之樞紐,具有化濕、統攝、通暢氣機之功;上、次、中、下髎乃足太陽膀胱經腧穴,位居陽位,具溫陽化濕止帶之功,為治療婦科疾病的經驗要穴。帶下屬陰,足太陽膀胱經和督脈主一身之陽,保衛體表,抵御外邪入侵,可溫陽化濕、收攝止帶,督脈行于脊柱,足太陽膀胱經夾脊柱、抵腰部、絡腎,針刺這些陽經穴位既有局部治療作用,又可循經對五臟六腑產生綜合調節作用[23]。因此,在治療帶下病時需仔細辨證,不可拘泥于五色配五臟五經,不可見某色即認為是某臟或某經病證,應結合其他癥狀綜合辨析。
針灸治療作用是通過疏通經絡、調和氣血、扶正祛邪、調和陰陽實現的,帶下病與人體水液失調有關,多屬陰證,陰盛陽虛致水濕泛溢,可選取陽經穴位以達補陽瀉陰、調和陰陽之功[24]。
2.3 多用單穴(特定穴) 《針灸甲乙經》多取單方,一病一穴或一癥一穴。全書共記載腧穴348個,其中單穴49個,雙穴299個[25],載方1 045首,其中單穴處方就有873首,占83.5%[26],由此可見皇甫謐擅長運用單穴。在婦科雜病的治療中僅有兩首是復方:“腰痛不可俯仰,先取缺盆,后取尾骶與八髎?!薄叭榘b,太沖及復溜主之?!盵16]書中治療帶下病也是以單穴為主,主要取交會穴和絡穴,如“婦人下赤白沃后,陰中干痛,惡合陰陽,少腹堅,小便閉,曲骨主之”“女子赤淫,大赫主之”“婦人下赤白,里急瘛疭,五樞主之”“女子疝,小腹腫,赤白淫,時多時少,蠡溝主之”[16]。曲骨為任脈與足厥陰肝經之會,主治赤白帶下、小便淋瀝、小腹脹痛、遺尿、月經不調等病證,亦可復任帶之固。大赫為足少陰腎經與沖脈之會,與腎主收藏和沖脈水濕之氣輸布有關,具補腎調中、溫陽化濕之功。五樞為足少陽膽經與帶脈之會,為氣血出入帶脈之樞要,以治帶下病為長。蠡溝為足厥陰肝經絡穴,助肝疏泄,協脾蕩滌濕邪,可調經止帶。交會穴是數條交會經脈氣血匯聚之處,能治本經的疾病,也能兼治所交會經脈的疾病。“一絡通兩經”,絡穴溝通表里兩經,可治本經及其相表里的經脈病證。因此,治療帶下病選取以上腧穴,可有健脾化濕、疏肝理氣、溫補腎陽、調和氣血、固沖止帶等功效。
《針灸甲乙經》中常見針刺手法有繆刺、巨刺、四時針刺等[27],在帶下病的治療中還有“以月死生”的針刺手法:“女子下蒼汁,不禁赤瀝,陰中癢痛,少腹控,不可俯仰,下髎主之,刺腰尻交者兩胂上,以月死生為痏數,發針立已。”[16]“以月死生”主要根據月亮盈缺天數確定針刺次數,通常月生至月滿時,人體氣血由微至盛,此時可逐漸增加針刺次數;月滿至月空時,人體氣血由盛至微,此時可逐漸減少針刺次數。帶下為人體陰液,月屬陰,“以月死生”的針刺手法將人體陰陽氣血的變化與月亮圓缺的變化相結合,具有因時制宜的特點。此針刺手法與“子午流注”針法有相似之處,將天、地、人視為一個整體,將經氣流注盛衰開闔與季節、晝夜、時辰相結合,尋求最佳的開穴時間[28-29],均強調在針刺治療時應注重天人合一、補瀉得當。
目前臨床針刺治療時已很少取用單穴,這與環境變遷、醫生針刺經驗、患者心理需求、醫療成本等多方面的因素相關。若臨床遇到懼怕針刺的患者,可嘗試選取單穴治療,以減輕患者的不適,但如何在針刺單穴的條件下提高臨床療效卻是一個需要長期實踐、反復探討的難題。
《針灸甲乙經》采用“以病為綱”的統穴方法,十分重視辨證選穴,雖沒有明確說明辨證理論,但每一種病證的脈診、舌診等辨證治療分類甚為細致[26],強調針前審神、針刺治神、針刺守神、針畢調神[30]。在治療帶下病時強調全面掌握不同腧穴的主治特點,選取適當的刺灸方法、刺灸量,注重治神守神[31]、腧穴配伍、補瀉手法、操作時間、針刺次數等細節問題,盡量考慮影響針刺效應的多種因素,以提高單穴的針刺療效,減少患者多穴針刺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