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文超
(作者單位:南京藝術學院傳媒學院)
《功勛》作為國家廣播電視總局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電視劇展播劇,以單元劇的形式將李延年、于敏、張富清、黃旭華、申紀蘭、孫家棟、屠呦呦、袁隆平8位“共和國勛章”獲得者的人生故事呈現于熒幕。作為現實主義題材電視劇,《功勛》打破了傳統人物傳記片的敘事方式,以“人”為核心,通過真實性與陌生化、典型性與詩意化的美學原則,將8位功勛英雄人物的事跡與中國社會歷史背景相結合。影片在實現觀賞性、思想性與藝術性相統一的同時,將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多年以來的豐功偉業、時代精神、主流價值意識展現于熒幕,傳遞給受眾。
《功勛》是一部以人為核心的現實主義題材電視劇。在敘事策略上,影片通過對人物情感、歷險、人物話語及其夢想的描摹,使人物形象以立體化、真實化的樣態呈現出來。
家是小國,國是大家,有家有國,就叫國家。《功勛》在對英雄人物的刻畫中,以“家”為單位進行人物情感層面的刻畫。“家”的設置一是用來揭示功勛英雄人物現實生活中的矛盾;二是表達中國人民對和平與國強的向往和奮斗。在這一過程中,首先,影片多以“離家”奔赴戰場、研究所、實驗室、戈壁灘、深海、海南、秦皇島、海南島等為起點,以“回家”即回歸祖國故土、父母床榻前、妻兒子女的身邊為終點,表達功勛英雄舍“小家”為“大家”的奉獻精神。以中國核潛艇研究設計專家、核潛艇之父黃旭華為例,為了核潛艇的研究,他在1958年離開家鄉后到1986年間便沒有回過故鄉探望雙親。為了研究的保密性,他甚至與父母兄妹斷了聯系,直至兩鬢變白才與母親見面。同樣,張富清作為359旅的正連職軍官,在部隊面臨調整時,他主動選擇離開故土、離開雙親,去地方支援經濟建設,先后在城關糧油所、縣糧食局、縣紡織公司、三胡區、卯洞公社、縣外貿局、縣建設銀行等地工作,在湖北來鳳縣一干就是一輩子,與妻兒聚少離多。其次,以“小家”的描摹展現出以8位功勛人物為代表的中國人民對國之“大家”的守護。在影片中,以李延年為代表的中國軍人為了子孫后代的和平生活,為了國家領土與主權完整,在戰場上全力奮戰。以中國“氫彈之父”于敏為代表的科學家們,憑著“國家存亡的事,必須干”的信念,義無反顧地開啟“從無到有”的科研歷程。而在這些功勛英雄人物的小家庭中,雖然親人有著不理解、惦記、牽掛、埋怨等情緒與矛盾,但還是默默地支持著功勛英雄人物的工作,默默地支持著國家的發展規劃。這一份支持正是中國大大小小無數個“小家”守護國之“大家”的體現,是中國人民團結一致為強國的情感體現。
“一個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沒有英雄,一個有前途的國家不能沒有先鋒。”《功勛》即以英雄人物的塑造來呈現民族的毅力與堅韌。在塑造人物的過程中,影片中的功勛英雄人物同樣經歷了啟程、啟蒙、考驗、歸來的英雄之旅,不過影片以歷險為重點進行了細致刻畫,這主要體現在英雄人物均在時間與資源的雙重壓力下進行工作。
一是在時間層面上。戰場上,為了支援前線的部隊,穿過美軍的轟炸區,守住346.6高地,針對美國的戰斗策略需要爭分奪秒;在醫學上,“根據有關統計,每20秒就有一個人死于瘧疾,所以他們還是做得太慢”,對于瘧疾病患者的生命而言,需要爭分奪秒;在莊稼種植中,一個產品的測試需要8年的時間,而人生有幾個8年呢,因而科研人員需要跟著太陽跑,南繁北育,夏湖南,秋廣西,冬海南,對秧苗的培育與種植需要爭分奪秒;在人造衛星的國際研究環境上,蘇聯、美國、法國、日本已經先后向太空發射人造衛星,中國人造衛星的研究發射同樣需要爭分奪秒;而在農村的思想解放上,農村生產環境與勞動力不足,想要吃飽肚子,想要實現“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目標,打破傳統的思想禁錮同樣迫在眉睫……時間的設定讓英雄人物的奮斗歷程面臨著一重又一重的困難。
二是在資源層面上。戰場上戰地環境惡劣,直接導致食物短缺、衣物匱乏、彈藥槍支和通信工具不足。而在科學研究上,無論是“中國核潛艇之父”黃旭華,“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時代楷模”張富清,“中國氫彈之父”于敏,還是中國首位諾貝爾醫學獎獲得者屠呦呦……他們在科學研究的道路上都面臨著自然環境的惡劣、技術資源的局限、科研資料的不足與落后等問題。科研人員們常常餓著肚子,在艱苦的資源環境下與時間賽跑,不斷攻克一個又一個理論難題與實踐難題,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奇跡。例如,影片對水、大米、小米、雞蛋、蘋果、肉包子、蘿卜干、饅頭等細節的刻畫,從整體上反映出功勛英雄人物在歷險道路中物質資源的不足。
在人物的語言層面上,《功勛》通過影像表演空間的人物與現實人物的對話、影像世界與現實世界的呼應,使歷史與當下、歷史與未來進行對話,使得影像在整體的主旨呈現中具有鮮明的時代性與強烈的感召力。
歷史與未來的對話和展望體現在影像表演空間的人物與現實人物的對話中。例如,《功勛》將現實生活中張富清的采訪回憶與影像表演空間中張富清的具體實踐進行交織穿插,連通歷史與現在。在影像表演空間中,張富清講述著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戰爭歷史和恩施州來鳳縣農村的經濟發展歷程,將歷史再次呈現于新時代;在影片之外的現實生活中,張富清作為359旅四班班長,用視頻通話的方式與新時代四班班長劉明鵬進行交流,參觀團里的榮譽獎章,繼續傳揚359旅的精神傳統。這是老與新的繼承與發揚,也是對未來的一種堅信。
此外,歷史與未來的對話和展望還體現在影像世界與現實世界的相互對應上。在影像中,1970年,“東方紅一號”衛星——中國第一顆人造衛星發射成功的同時,現實世界中,中國神舟十三號載人航天飛船也成功發射,此時,影像世界與現實世界相互對應。“東方紅一號”衛星是中國航天事業的起點,此時實現了“上得去、抓得住、看得見、聽得到”的目標,是“騎著自行車上月球”的夢想呈現。而神舟十三號載人航天飛船是中國空間站關鍵技術驗證階段第6次飛行,也是該階段最后一次飛行任務,按照計劃部署,神舟十三號航天員乘組在軌駐留6個月[1]。50年后,新時代中國航天技術事業逐步發展成熟,處于世界領先水平,中國航天事業偉大夢想也在一一實現。
《功勛》作為現實主義題材的電視劇,其在創作時遵循現實的邏輯,以現實生活為基礎,將真人真事以現實主義影像敘事的方式進行藝術化提取與加工。具體而言,《功勛》在現實主義的基礎上,為了增加影片的觀賞性、藝術性與思想性,通過真實性與陌生化、典型性與詩意化的美學創作原則,將那些被遺忘的歷史、現實與精神再度以影像藝術的方式呈現在觀眾面前,這是一種對于歷史的再次回顧。
真實性是衡量現實主義的一個重要標準。需要注意的是,《功勛》電視劇藝術的真實性并不是對歷史真實生活的復刻,而是在歷史真實生活的基礎上,以藝術化的方式對歷史現實生活進行充分的發掘和開拓,從而將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歷史中存在的矛盾、時代的特色、發展的規律等,通過主體的藝術化創作一一呈現,進而達到引人思考的目的。換言之,如果說生活真實是純客觀的,那么藝術真實是客觀的生活真實與主體思想情感的復合體[2]。在《功勛》中,其歷史背景的呈現主要體現在所描繪的生活畫面與現實生活的原生態有較大的相似性[2]。例如,《無名英雄于敏》單元對戈壁灘風大缺水生活畫面的真實刻畫,《默默無聞張富清》單元中對三胡鄉整體村貌的復原等。在此基礎上,影片將歷史中民族的現實處境、社會狀況、人民的精神面貌、時代的特征等進行了真實呈現。
《功勛》在真實性創作的同時,摒棄傳統人物傳記的創作方式,以陌生化的藝術創作手法,使觀眾產生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審美體驗。陌生化是藝術創作過程中一種重要的方式,從文學的創作角度而言,“陌生化就是將對象從其正常的感覺領域移出,通過施展創造性手段,重新構造對對象的感覺,從而擴大認知的難度和廣度,不斷給讀者以新鮮感的創作方式”。其實質是藝術家將現實世界轉換成藝術世界或將生活真實轉換成藝術真實的一種美學機制,是一種形式上的藝術處理方法,更是一種整體的美學追求[3]。《功勛》在陌生化的藝術創作中,主要是從呈現陌生的想象世界與升華創作手法兩個方面入手。陌生的想象世界的呈現是基于現實真實生活空間的,是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歷史空間的呈現和生活中存在的但是并不熟知的空間的呈現。例如,《申紀蘭的提案》單元里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山西省平順縣西溝村的空間;《黃旭華的深潛》單元中遼寧的荒島葫蘆島的空間;《無名英雄于敏》單元中20世紀60年代的社會空間……在影像藝術的創作手法上,《功勛》通過影像敘事展開的不同角度、人物語言的個性化設置、矛盾情節的合理化安排、細節與專有名詞的使用等方式,一方面讓觀眾對這些現實生活中真實的英雄產生一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另一方面使得影片在歷史真實的基礎上具有一定的藝術性與觀賞性。
《功勛》在藝術創作的過程中,選取8位功勛英雄人物生命中的“高光時刻”,即選擇人物生平或者人物經歷之中的典型事件進行創作。首先,在《功勛》典型人物的身份選擇上,涉及志愿軍、解放軍、核武器科學家、核潛艇科學家、航天科學家、醫學科學家、雜交水稻科學家、退役軍人、基層婦女工作者等。與此同時,這些典型的人物也均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其所在工作領域的佼佼者。其次,在8位功勛英雄人物生平故事的選取上,選擇他們對人民、對社會、對國家和世界有著積極性貢獻的一面進行詳細的描摹呈現。在這一過程中,歷史中典型人物與典型事件相融合。例如,于敏與中國第一顆氫彈的制造、黃旭華與中國第一艘核潛艇的制造、孫家棟與中國第一顆人造衛星的制造等,都是以這些功勛英雄人物的典型性來指代其所代表的某一身份、某一階層或者某一種精神,從而讓觀眾在觀影的同時產生崇敬的審美傾向,激發出觀眾的民族自豪感與認同感。
在典型性的創作過程中,為了進一步增加影片的觀賞性與藝術性,《功勛》在現實主義美學的呈現過程中,以詩意化的藝術創作方式來塑造這些典型人物。在《袁隆平的夢》這一單元中,導演拋棄既有影像中對袁隆平故事的刻畫方式,以一種類似于散文式的書信來呈現其內心世界。在《功勛》中,影像通過袁隆平的書信來表達其內容獨白,同時將其內心的情感進行詩意化呈現,讓觀眾進一步感受到袁隆平在雜交水稻研究上的執著。此外,在對8位功勛英雄人物的感情刻畫中,《功勛》也多用一些具有象征性的信物或者意象指代人物的情感。在《默默無聞張富清》單元,張富清因背井離鄉,遠離雙親,在其母親病重時,以“青鳥殷勤為探看”的畫面來“跨越千山萬水”傳遞其對于母親的惦念之情;在《無名英雄于敏》單元,于敏反復背誦《出師表》,借助蜀漢丞相諸葛亮在決定北上伐魏、克復中原的表文來表達其守衛國家安定的堅定之心;《申紀蘭的提案》中的鞋子、《黃旭華的深潛》中的理發剪刀等也均是人物情感的指代。因此,《功勛》在現實主義創作的主要原則下,又以典型性與詩意化的創作,使得人物的歷史與我國歷史中的典型事件有機結合。
電視劇的主要功能是對社會主流價值進行“編碼”,進而“把具體的個人詢喚(呼喚、傳喚、召喚)為主體”[4]。《功勛》作為國家廣電總局出題、組織推進的重大現實題材作品,其在“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中[5],通過對主流價值精神的符號化譜寫,傳遞社會主流價值精神,進而構建國家形象與意識形態。具體而言,《功勛》通過對國家領袖“政治符號”的象征與8位功勛英雄人物“道德楷模”符號化的塑造,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構建于影像的文本之中。
在《功勛》中,國家領袖是以一種近乎“缺席的在場者”的狀態進行呈現的,但是領袖的思想卻以一種“隱形的在場者”的方式促進敘事的發展,是影片國家意識形態的一種指代。在這一過程中,對國家領袖形象的塑造是一種“政治符號”的象征,其“所引起的社會政治效應,是表達主流意識形態、塑造國家形象的重要手段”[6]。在《功勛》中,毛澤東主席從未出現過,但是無論是在抗美援朝的戰爭中、氫彈的研究中、人造衛星的研究中,還是在扎根基層服務百姓的黨員工作中,毛澤東主席的領導思想、計劃策略一直貫穿影片。此外,在《功勛》影像敘事的關鍵時刻,領袖的決策往往起著決定性作用,引導著敘事的發展走向。例如,聶榮臻元帥與周恩來總理等國家領袖在《功勛》中的呈現也非常有限,但是在核潛艇與人造衛星的研制過程中,即在影像敘事的關鍵時刻,領袖的決策對研究的進程起著非常重要的推動作用。與此同時,在《功勛》中,對國家領袖的形象勾勒,不僅僅是國家意識形態的符號化表現,也是中國在領袖的領導下一步步從無到有、從“挨打受欺負”,到逐漸富強、具有國際話語權與國際地位的轉變。從受眾的角度而言,國家領袖的形象勾勒也讓觀眾再次在影像所構建的歷史中回憶領袖人物,感受領袖人物的形象與魅力。
“感人的英模形象能夠增強大眾對于政治體制的認同感,提高國家內部的凝聚力。”[6]《功勛》是對獲得共和國勛章的英雄人物進行影像化再現,對功勛英雄人物的刻畫主要是對其精神的呈現,“他們是開創和建設共和國的脊梁,是普通人效仿的道德楷模,體現了一個國家精神和道德價值”[6]。在《功勛》的影像中,8位功勛英雄人物雖然來自祖國的天南海北,工作在不同的領域,但是都具有“熱愛國家”“無私奉獻”“舍小家為大家”“鞠躬盡瘁”“執著堅毅”“樸實無華”等精神品格與價值觀。《功勛》的創作群體正是通過對這些英雄模范人物的精神書寫,使得8個故事雖相對獨立但在主題價值指向上又相對統一。在對8位功勛英雄人物的影像呈現中,《功勛》的創作群體將8位功勛人物置于平凡的現實生活中,以生活之中的瑣碎之事與人類共同的情感為切入點,使得觀眾能夠更“近”距離地了解、認識8位功勛英雄人物。例如,上述提到的功勛人物對“小家”的舍棄與慚愧,面對忠孝不能兩全時的選擇,這些使得其人物形象更加立體與感人。而在生活之外,8位功勛人物幾乎把所有的時間與精力均投身于工作崗位之中,通過不懈奮斗,創造出中國歷史上一個又一個“第一”,填補中國歷史進程中的一個又一個“空白”。因此,《功勛》之中8位英雄模范人物為各行各業的工作人員樹立了模范形象,其傳遞出的主流價值精神以一種符號化的方式增強了每一個中國人的家國認同感,激勵著新時代的人民繼續為國家的富強而奮斗。
中國人民以一種義無反顧的頑強精神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奇跡。在時代與社會繼續向前發展的今天,《功勛》遵循現實主義的創作原則,扎根于人民群眾,講好每一個功勛英雄人物的故事,以影像藝術譜寫出中國人民的精神力量,進而構建出中國人民在國家歷史、文化與情感上的認同感和歸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