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惠愛,岳宏志,趙麗紅
(1.西北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陜西 西安 710127;2.西藏大學 經濟與管理學院,西藏 拉薩 850000)
2020年11月15日,歷經8年,經過31輪正式談判后,以全面、現代、包容和互惠為特征的《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正式簽署,標志著人口最多、經貿規模最大、最具發展潛力的自由貿易區正式形成。在日趨復雜的國際環境下,RCEP的簽署為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世界經濟、區域經濟一體化進程及恢復增長帶來了光明和信心。
作為占世界經濟總量五分之一的近鄰,20余年來,中日韓三國不斷增互信、謀發展、深合作、擴利益、共克艱,形成以領導人會議為中心、部長級會議為主體、合作秘書處等為支撐的利益共同體合作體系,不僅利于三國自身經濟發展,也有助于增強亞洲、全球經濟增長,影響世界經濟格局。中日韓三國互為重要鄰國,除了歷史、領土問題以外,當前中日、日韓“島爭”使安全沖突凸顯、政治關系惡化,成為三方合作的主要障礙。那么,如何把握RCEP框架下中日韓三邊經貿合作方向,又如何推動中日韓三國經貿關系更加深入發展是一個重要議題。目前,學者就RCEP開展了諸多研究,如聚焦RCEP的簽署進程,預測RCEP正式簽署后的經濟效益[1],對比分析RCEP與CPTPP、TPP[2-3],解讀RCEP[4],探討RCEP達成的重要意義[5],闡釋RCEP對區域發展的影響以及分析制約RCEP的因素[6]等,取得了大量研究成果??傊?,中日韓通過RCEP首次形成了自貿協定框架下的經貿關系,三國經貿合作在迎來新利好、新機遇的同時,也面臨新變化和新挑戰。因此,本文分析了RCEP框架下中日韓三國的經貿合作特征,闡述中日韓三國經濟合作的政治挑戰,討論契合當前中日韓對外發展新格局,尋求促進中日韓經濟合作的路徑,進一步激發三國在經濟貿易多領域深入合作的巨大潛力,也為加快后疫情時代中日韓自貿區建設注入了新的動力。
RCEP中文版共計1.4萬字,由序言、20個章節(初始條款和一般定義;貨物貿易;原產地規則;海關程序和貿易便利化;衛生與植物衛生措施;標準、技術法規和合格評定程序;貿易救濟;服務貿易;自然人臨時移動;投資;知識產權;電子商務;競爭;中小企業;經濟技術合作;政府采購;一般條款和例外;機構條款;爭端解決;最終條款)和4個市場準入承諾表附件組成。從貨物貿易、服務貿易、投資、知識產權、電子商務等多個方面提出了合作框架和具體規定。
通過對條款細則的梳理可知,相對于TPP和CPTPP的協定文本,RCEP能給予成員國更大的主動權,靈活度更高,被稱為“現代、全面、高質量、互惠的大型區域自貿協定”[7],實現了高質量和包容性的統一[8]。RCEP的簽署意味著逐步解除關稅障礙,改善貿易條件,促進GDP和福利水平,增強區域聯系,推動形成新發展格局[9],是“東亞經濟一體化建設近20年來最重要的成果”[8]。從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UNCTAD)發布的具體數據看,2019年RCEP成員國人口規模(23億)、GDP規模(26萬億美元)、出口規模(5.5萬億美元)及OFDI規模(4 400億美元)均占全球的30%左右,區域平均經濟增長速率(5.2%)高于CPTPP(2.2%)、EU(2.3%)、USMCA(2.4%)、全球(3.4%),無疑是人口多、規模大、發展快、潛力強的自由貿易區[10]。
若以領導人會議舉辦為標志,中日韓合作已歷經23年。自1999年“10+3”合作框架啟動以來,相繼簽署《中日韓推進三國合作聯合宣言》[11]、《三國伙伴關系聯合聲明》[12]等,并于2012年宣布啟動中日韓自貿區談判,至今已經歷16輪談判,在提高貿易和投資自由化、納入高標準規則等方面取得了成果。RCEP的簽署有助于推動中日韓經濟合作發展,激發三國在貿易、技術等領域深入合作的巨大潛力。具體表現在以下方面。
貨物貿易自由化是各國達成自由貿易協定時極為關注的內容,旨在消除進出口貿易中的各種壁壘,形成低成本效應,促進貿易創造與貿易轉移,促成區域內更為完整、緊密與高效的產業鏈形成,但也受制于各國經濟發展、運輸距離、人均收入水平差異、港口設施質量和自由貿易協定簽署情況等的約束[13]。RCEP成員國間的貨物貿易關稅減讓安排采用兩兩協商出價方式,其中90%以上將在20年內逐步實現零關稅。
1.三方貨物貿易基礎堅實
根據2019年UNCTAD數據計算,日、韓對中國的貿易結合度指數(1)貿易結合度指數由布朗于20世紀40年代提出,反映一對進口國與出口國在貿易上緊密與否。貿易結合度指數=(Xih/Xi)/(Mh/Mw),其中Xih為i國對h國出口額,Xi為i國該年總出口額,Mh為h國該年總進口額,Mw為全球概念總進口額;貿易結合度指數用于測量i國對h國在貿易上是否緊密,可以理解為h國消化i國出口的能力是否大于其自身平均的進口能力,數值大于1可判斷為緊密,小于1則為不緊密。(1.8、2.3)高于中國對日(1.5)、韓(1.7);日對韓(2.5)的貿易結合度指數高于韓對日(1.4)的。就具體產品而言,日韓出口的產品大類主要涉及機電產品、運輸設備、化工產品、鋼鐵產品、鋼鐵和其他基本金屬、光學儀器器材、鐘表和醫療設備與器械、礦產品等,且RCEP區內貿易主要發生在中日韓之間,如日本機電產品出口的28.9%輸往區內中韓兩國、韓國出口的47.3%輸往區內中日越三國;日本有41.1%化工產品出口到中韓兩國,韓國則有49.7%的化工產品出口到中日兩國。
2.三方關稅減讓涉及稅目數量多、力度大
根據世界銀行WITS項目,在RCEP簽署前,2018年中日雙邊貿易的有效加權平均稅率超出兩國對全球進口商品征收的有效加權平均關稅水平,日韓雙邊貿易的有效加權平均稅率超出了韓國的整體進口關稅水平,RCEP簽署后將有助于三國貿易關稅水平降低。在RCEP中,各國關稅承諾表是“統一關稅減讓”和“國別關稅減讓”共存。從關稅減讓表看,各國在減讓稅目的選擇、保留稅目的選擇、減讓稅率的幅度和減讓節奏方面,對不同成員國的承諾具有一定差異。為從全景和結構的視角考察中日、中韓、日韓關稅互讓的力度,根據中日、中韓、日韓雙方的關稅減讓文件,通過將各稅目對應的商品根據HS編碼歸類到HS大類中,整理了雙方提供的所有稅目的減讓/保留安排(表1)。
中方關稅減讓安排中,涉及日方出口商品的有8 277條稅目,韓方出口商品的有8 307條稅目;日方關稅減讓安排中,涉及中方出口商品的共有10 838條稅目;韓方關稅減讓安排中,涉及中方出口商品的共有12 244條稅目。從整體上看,在RCEP生效后,中方對日方、韓方分別是在已對8.4%、8.3%的稅目實施零關稅的基礎上,承諾在20年內分別將額外77.6%、76.2%的稅目降至零關稅,0.4%、0.9%的稅目在20年內減讓一部分,同時保留13.6%、14.6%的稅目不參與減稅互讓;日方對中方、韓方分別在63.6%、31.3%的稅目實施零關稅的基礎上,承諾在20年內將額外19.6%、49.8%的稅目降至零關稅,同時保留16.8%、18.9%的稅目不參與減稅互讓。由于中韓FTA于2015年生效,至今歷經7次關稅削減,零關稅貿易額覆蓋率55%以上,中國進口韓國的產品金額達4 851億元,年均增長17%,關稅減讓127.2億元[14],再次擴大RCEP關稅紅利的空間相對有限[15]。具體看,韓方對中方、日方分別在16.0%、16.0%的稅目實施零關稅的基礎上,承諾在20年內將額外70.0%、64.0%的稅目降至零關稅,同時保留12.9%、18.9%的稅目不參與減稅互讓;但在中方的關稅承諾中,1.1%的商品稅目(涉及汽車、機器、紡織品、化工產品、塑料制品等)有所降低,但并未降至零關稅。從不參與減讓的情況看,保留超過30%不參與雙邊關稅減免的項目中,中方主要涉及動植物油脂類(HS3),木漿及紙制品(HS10),車輛、航空器、船舶及有關運輸設備(HS17);日方主要涉及動植物產品(HS1、HS2),動植物油脂類(HS3),食品(HS4),皮革(HS8),木制品(HS9),鞋靴(HS12);韓方主要涉及動植物產品(HS1、HS2),食品(HS4),車輛、航空器、船舶及有關運輸設備(HS17)品類。

表1 中日韓HS大類商品在RCEP生效前后關稅減讓稅目數量占比情況 %
RCEP服務貿易包括市場準入、國民待遇、最惠國待遇、國內法規等條款,要求各成員國進行負面清單及正面清單承諾,以給予其他成員國開展服務貿易提供必要的便利,進而降低管制壁壘、加速標準化管理、逐步實現貿易自由化。附件二和附件三充分體現各成員國服務貿易開放承諾,其中日韓兩國的服務和投資承諾表合二為一,體現在附件三中,中國服務和投資承諾表有兩個,體現在附件二和附件三中。三國服務貿易大類開放相差不多,差別在第八類(與健康有關的服務及社會服務),韓國未做承諾,日本有限承諾。整體而言,中國開放度要略高于日韓,但日韓分部門服務開放更具體、更全面。
1.釋放服務貿易發展潛力,促進中日韓合作進程
如表2所示(2)表2中除了EBOPS2010中規定的總服務和12個主要服務類別外,還提供一些備忘錄項目(SOX、SOX1、SPX1、SPX4)。特別是WTO范圍使用的商業服務,排除了別處未包括的政府貨物和服務。這是因為“在行使政府權力的情況下提供的服務”既不是在商業基礎上提供的,也不是與其他供應商競爭的,因此被排除在《服務貿易總協定》(GATS)之外。,從總服務貿易看,2019年中日、中韓服務貿易均呈現逆差狀態,中日逆差184.8億美元,中韓逆差87.3億美元,而日韓服務貿易順差19.3億美元。
從服務貿易12大類看,中日韓服務貿易不同行業參與差異較大,但貿易領域的互補性全面增強。中日、中韓在商品服務(SPX4)保持順差,其中中日順差16.5億美元、中韓順差41.8億美元,在商業服務(SOX、SOX1)及其他服務(SPX1)均是逆差,而日韓在商業服務(SOX)是順差狀態,其他服務(SOX1、SPX1)、商品服務(SPX4)是逆差狀態。從貿易差額看,順差最大的是電信、計算機和信息服務(SI),金額為23.7億美元,中韓則是制造服務(SA),順差金額為41.6億美元,日韓在SI、SA均是逆差狀態,日韓在旅行(SD)順差38.7億美元,中日、中韓在SD行業是處于逆差狀態。從出口看,中國出口日本的主要服務貿易大類是其他商業服務(SJ)和電信、計算機和信息服務(SI),出口金額分別達47.0億美元、29.5億美元;中國出口到韓國集中在制造服務(SA)、運輸(SC),其中SA領域出口42.0億美元,遠高于中日的13.4億美元、日韓的1.1億美元;日本出口韓國的最大領域是旅行(SD),金額達51.8億美元,遠高于中日的8.6億美元、中韓的16.9億美元。從進口看,中日韓三國的進口領域主要集中于旅行(SD)、運輸(SC),且中日、中韓旅行高于運輸行業。

表2 2019年中日韓服務貿易情況 億美元
2.深化相互投資,助推中日韓產業布局
相互投資影響產業布局,促進各國經濟發展,是經濟關系的進一步拓展與深化。中日韓合作啟動之后,三國之間的相互投資得到快速擴大,投資流向也發生了重要變化。
如表3所示,從投資量上看,2015年以來流入與流出中日韓三國的FDI整體呈現波動式增長。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商務部數據,近年來中日韓FDI總量占全球比重較為穩定,三國的FDI存量分別占世界的4.9%、0.6%、0.7%左右,OFDI存量占比為6.1%、5.3%、1.3%左右;但就流量而言,三國表現有所差異,中國的FDI波動式增長,2019年的FDI為1 412.3億美元,占世界比重9.2%,OFDI金額為1 171.2億美元,占比世界8.9%;日本的FDI在2015年快速增長又在2016年開始斷崖式下跌至2018年的98.6億美元,2019年逐步提升,約占世界的0.9%,但日本的OFDI持續快速增長,2019年達2 266.5億美元,占比世界17.3%;韓國則是平穩式增長,在2019年略有下降。
就中日韓雙邊而言,中日、中韓、日韓間的相互投資發展不平衡。2019年,韓國累計對華投資項目數67 375個,新批項目2 108個,實際投資額825.7億美元,是中國第三大外商直接投資來源國。2019年中國對韓國直接投資流量5.6億美元,存量66.7億美元,主要投資領域涉及金融保險、化工、運輸用機械設備、不動產、批發零售等。2019年日本對華實際投資金額37.2億美元,占中國吸引外資總額的2.7%,在中國利用外資國別(地區)中排名第一。中國作為日本企業的重要生產基地,近年來在非制造業領域,日本對中國投資逐漸增多,涉及金融保險以及零售等領域。作為日本最大的貿易伙伴,中國對日本投資規模相對較小,2019年中國對日本直接投資流量、存量分別為6.7億美元、41億美元;2019年日本對中國和韓國的直接投資余額分別為1 300.9億美元和389.7億美元,同比增長5.4%,0.7%,但相比2015年,相比對中國的19.5%,對韓國增長速度達23.8%,并且實際到位投資金額呈現整體穩定,略微波動態勢,充分體現了中日經貿合作的強大韌性和巨大潛力。

表3 2019年中日韓投資情況 億美元
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寫道:“人們在自己生活的社會生產中發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們的意志為轉移的關系,即同他們的物質生產力的一定發展階段相適合的生產關系。這些生產關系的總和構成社會的經濟結構,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層建筑豎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會意識形成與之相適應的現實基礎。物質生活的生產方式制約著整個社會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過程。不是人們的意識決定人們的存在,相反,是人們的社會存在決定人們的意識。”[16]該論述深刻地揭示了政治上層建筑的發展過程是受物質生活的生產方式,即經濟發展的水平制約和決定的。政治發展是通過提供有效的制度安排降低經濟發展中的交易費用來促進它的發展,又總是依靠在經濟發展中提取資源而獲得物質能量,沒有政治發展就無法克服經濟發展所遇到的障礙,經濟發展本身也沒有保障;同時,政治發展為經濟發展提供外部環境和政治秩序,一個健康的社會發展應該是經濟發展與政治發展兩者積極共生、攜手共進的發展[17]。
中日韓三國合作是從東盟框架下逐漸發展出來的,三國合作如果進入良性循環的發展軌道,會給三國的國民帶來福利,促進雙邊經貿關系積極穩健,但良性的經濟合作進程中仍面臨諸多挑戰。
RCEP的談判、簽署歷程中,“島爭”嚴重惡化中日韓政治互信,延緩了RCEP的談判進程。2001—2006年間,日本小泉政府屢次觸碰歷史問題的“紅線”,惡化雙邊政治關系,嚴重沖擊中日、日韓及中日韓合作的發展,2006—2009年間,中日長期“政冷”局面得到暫時緩解,中日韓合作得以恢復,三方在“10+3”之外獨立舉辦領導人會議(2011年),簽署了《中日韓投資協定》,展開了中日韓FTA談判(2012年5月)等重大合作成果。可惜三國合作又被日本主動挑起領土爭端而打亂。安倍晉三二度執政后,于2015年4月日本審定出版了歪曲歷史真相的初中教科書,并發布了《外交藍皮書》,顯示出“安倍政治學”與中、韓兩國對抗的姿態[18],使得中日韓合作遭遇嚴重阻礙。中日韓三國關系的不確定性、矛盾性是RCEP簽署后影響中日韓經貿合作正常進行的重大潛在挑戰。
在RCEP簽署之前,東亞的自貿發展模式主要是中國(2005年)提出的東亞自由貿易協定(EAFTA)(“10+3”),和日本(2006年)提出的東亞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CEPEA)(“10+3”+澳大利亞、新西蘭和印度)兩種模式。“10+6”模式是日本希望通過引入東亞域外的國家稀釋中國在東亞的話語權。此后,EAFTA(10+3)和CEPEA(10+6)形成制衡關系,交替推進,直到2009年,東亞領導人峰會首次提出同時考慮兩個自貿方案。RCEP對于日本推進區域經濟合作意義重大[19]。在RCEP談判的8年間,日本始終將中國視為主要競爭對手,將美國視為重要合作伙伴,為了制衡中國,優先推動TPP和日歐EPA,放緩RCEP,之后隨著CPTPP和日歐EPA的相繼簽署并生效,日本FTA覆蓋率雖有所提升,但與日本此前提出的70%覆蓋率目標仍相距甚遠,為維護自身在亞洲經濟地位和競爭優勢,日本選擇重返RCEP,并對其RCEP政策選擇進行了多次調整。
RCEP談判過程中,變數集中在日本與印度,印度最后時刻退出,反映出RCEP的共同利益更集中在東亞成員之間。日本積極選擇RCEP與大國實力發生顯著變化相關,根據IMF數據,中國GDP相比于美國GDP的比重,從1990年的6.7%上升到2019年的66%,20年上漲59.3個點,但相比于日本,中國GDP占日本GDP的比重從1990年的12.7%急劇發展到2019年273.4%,中美日經濟實力的動態變化勢必會影響日本的戰略定位。2016年之前,日方雖參與RCEP談判,但戰略重心偏重與美國構建TPP,從提議、擱置到積極參與,日本擁抱RCEP的實質就是擁抱更大的市場,也有助于日本向實現FTA覆蓋率達到70%的目標前進。
但日本積極配合美國霸權行動,是極具戰略傾向的政策工具之一,尤其是在牽制中國層面產生了一定的現實效應,比如,2021年12月,日本岸田文雄政府首次勾勒的外交政策就是堅持西方主導的外交實踐基本走向,即以日美同盟為外交與安保的基軸,堅持“脫亞入美”基本路線[20]。日本飄忽不定的態度為RCEP生效后中日韓經貿發展帶來一定挑戰。據此,隨著RCEP生效,中日兩國合力促進區域貿易投資便利化、制度化建設以及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的同時,在RCEP范圍內再次加強中日韓三國的三邊合作,以多邊關系緩解雙邊對立,以經濟發展緩解政治對立以進一步深化經貿合作。
中日韓經貿合作的最大挑戰是美國的干預。首先,美國的重返亞太戰略,試圖割裂亞太格局。區域成員間的政治關系與合作需求、市場開放承受力、貿易結構、利益訴求等會影響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而其中最大的影響是中美關系[21]。中國持續崛起,引起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的敵視,他們從牽制、遏制到聯合盟友全面打壓,使亞太地區的地緣政治色彩日趨濃烈。奧巴馬政府推出重返亞太戰略,在2009年APEC峰會提出加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TPP),企圖改變亞太經貿格局。為了鞏固在全球的經濟霸權,美國主導“排他性的”TPP、TTIP,TPP與RCEP在某種程度上是競爭關系,RCEP受到美國牽制,許多國家立場受美國影響[22],TPP談判在部分RCEP成員國內部成為核心議程,一些國家不愿意在中美之間“選邊站”,“選邊站”可能將東盟內部割裂成參與TPP和不參與TPP的兩大陣營,影響東盟作為經貿共同體的存續價值,降低東盟內部凝聚力,但是美國有意隔離中國設置排他性的自貿安排,直接影響中國出口。弱小國家對于特定安全問題的威脅評估,以及對于強大國家在控制地區問題作用的評估,將很大程度影響弱小國家的同盟戰略[23],如特朗普政府時期,關于駐韓美軍防衛費分擔問題,韓國采取拖延戰術達成接近自身目標的協議,展現出美韓同盟中弱國的能動性[24]。據此,不僅可以發揮APEC的機制作用,也可以發揮RCEP和CPTPP的共同成員國,如新西蘭、澳大利亞、新加坡和越南等國家的能動性,促使亞太區域貿易安排相互銜接和融合,為區域經濟一體化創造條件。
其次,美國退群,日本“接盤”TPP。2017年,特朗普宣布美國退出TPP,日本主導原有TPP成員開啟CPTPP的談判。相較TPP,CPTPP影響力顯著不足。TPP覆蓋全球37.5%的GDP、25.7%的貿易額和11.3%的人口,CPTPP僅覆蓋全球12.9%的GDP、14.9%的貿易額和6.9%的人口[25]。TPP擱淺后,RCEP談判升級加速,重新獲得亞太自貿安排主動權。2017年起,RCEP談判主動升級,在2018年全面加速,談判任務完成度從2017年的不到50%迅速提升到2018年底的接近80%[26]。2019年11月,除印度因重大問題選擇擱置簽署外,其余15個成員國同意RCEP談判進入法律文本審核階段。
最后,雖然RCEP的簽署為中日韓貿易發展帶來廣泛的前景,但是隨著中國的崛起,一些國外政客無中生有宣揚“中國威脅論”,并在各種時機利用多種手段對華遏制。2022年5月,美國又拉攏13個國家啟動“印太經濟框架”(IPEF),在此背景下,日本和韓國的政治經濟領域受到美國的多種操控,一方面美國希望日韓能夠提高國家地位來鞏固他們的同盟實力,另一方面美國又不支持日韓兩國與中國有更深層次的關系,因此美國一直暗地里“攪渾水”,而RCEP的生效為中日韓經貿合作提供了深化的合作空間,并為中日韓FTA建立奠定了良好基礎,但有可能美國認為此舉會削弱美國在亞太區域的全球影響力。因此,美國的干預將會成為中日韓進一步穩定健康發展的最大挑戰。
不管是雙邊還是多邊的國際經貿關系,均是經濟關系與政治關系的融合交叉。隨著中國等發展中國家的國際地位和影響力快速攀升,中、美、日等大國實力對比關系發生變化,全球經濟地緣格局發生調整等,均深刻影響了中日韓的經濟關系。如何采取有效措施扭轉消極局面,實現經濟與政治的良性互動,推進中日韓的經濟合作發展,滿足三方的利益與訴求,是關鍵所在。
隨著全球價值鏈和區域生產網絡發生演變,相較于北美和歐洲,東亞地區依靠緊密的產品內分工和低廉的勞動力成本優勢,迅速崛起成為全球制造業中心,已是全球經濟格局中最具活力區域?!耙粠б宦贰背h是政策溝通、設施聯通、貿易暢通、資金融通、民心相通的合作藍圖,目的是聚焦互聯互通,深化務實合作,攜手應對人類面臨的各種風險挑戰,實現互利共贏、共同發展[27],而“一帶一路”倡議的快速推進,將成為亞歐經濟帶的增長源泉,活力的東亞與發達的西歐,也將產生強有力的增長動力,從而使得世界經濟地緣格局發生重大調整。日韓作為東亞的重要經濟體,也積極參加了亞歐經濟帶崛起進程,以帶動各自經濟發展。就區域框架而言,多邊關系影響了區域合作的轉變,進而形成全球三足鼎立之勢,即“歐洲引領、北美跟進、東亞滯后”的基本態勢,但由于英國“脫歐”美國“退圈”等,美歐的榜樣與引領作用大大折扣,所謂“三級格局”將可能重新布局[28]。東亞應在快速推進的進程中,積極探索新路徑、新模式,形成區域合作的“東亞模式”,創造更多的東亞“奇跡”,而RCEP的簽署是黎明之光,展現出國際經貿秩序在百年大變局中全面重塑的東亞方案。
中日韓三國同處亞洲,位置毗鄰,為三國的外貿格局帶來了極大便利,擁有上海、舟山、橫濱、神戶、釜山、仁川等吞吐量巨大的港口,為中日韓進出口貿易提供了基礎設施保障。黨的十九大報告在第五章和第十二章對新時代全面開放新格局做了集中闡述,新時代中國對外開放新格局主要從經濟發展和外交布局,著重關注“一帶一路”統領、進口與出口并重、參與全球治理等方面內容展開。新格局下與日韓開展經貿,契合中國外貿發展態勢,有利于繼續穩定并擴大出口市場,且進一步開放國內市場,擴大進口,形成進口貿易與出口貿易并重發展;也契合日本貿易立國與投資立國并重的開放布局,契合韓國貿易立國戰略的開放布局。
黨的十八大明確提出:“要倡導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在追求本國利益時兼顧他國合理關切。”在新時代發展格局下,中國重視綠色發展,強調以人民為中心,使得面臨經濟下滑、老齡化壓力等日韓的相關產品、服務和技術都有了進口的可能。RCEP條款內容注重于貨物貿易相關的活動,而CPTPP更側重于服務貿易相關的規則[29],RCEP生效為中國加入CPTPP奠定了良好的基礎,有助于中國順利實施國內國際的雙循環。中國應搶抓RCEP簽訂的契機,改善貿易結構,擴大與日韓的貿易往來,特別是加強高端產業鏈的合作,為下一步加入CPTPP做好充分準備[30]。
就外資而言,日本引進外資戰略與中國對外投資戰略形成良性互動。在日本資源市場相對匱乏的前提下,日本需要繼續穩定和擴大對華直接投資,中國也需要充分利用引進外資的相關政策,加大中國企業的對日投資力度。
韓國主要出口半導體、顯示器、石化產品、車輛等資本或技術密集型產品,進口商品為油氣等能源和燃料、機械等,當前需要加深中韓經濟合作領域。中韓兩國締結了戰略合作伙伴關系,雙方自由貿易協定第二階段談判(2021年2月26日)就服務貿易和投資規則及市場開放開展進一步磋商,談判取得積極進展[31],有利于進一步推進中韓區域經濟一體化。中韓不斷加強政治互信與經貿合作,增進溝通和了解,為相互投資創造良好的環境,推進雙邊或區域投資合作機制建設,為促進雙方相互直接投資提供制度保障[32]。
中韓在維護朝鮮半島和東亞地區的和平穩定方面存在廣泛的共同利益。特別是在中美、中日關系趨于變化之時,韓國在中國外交戰略中的重要性正日益凸顯,中國也積極推動朝鮮半島和平進程。日本政府對韓國半導體核心原料出口管制,對韓國信息通訊行業產生了巨大打擊,背后的政治原因是日韓在二戰強征勞工、慰安婦賠償等方面存在歷史遺留問題,在歷史認識問題上存在巨大分歧。2021年3月1日,時任韓國總統文在寅表示,韓國已做好隨時與日本對話的準備,兩國關系似有破冰,這背后其實是與美國拜登政府的戰術有關,美國就芯片建設等其他戰略層面產品上,希望與日本、韓國以及中國臺灣等合作,減少對單一國家或地區的過度依賴[24]。因此多元化外交才是日韓真正的出路,以多邊關系緩解雙邊對立,在中日、日韓關系惡化時,中日韓合作為三國合作提供了良好契機,而中日韓合作陷于困境時,東亞系列峰會為三方首腦會晤提供了自然的機會。尤其是日韓迫于美國壓力,不斷尋找政治和經濟上的平衡點,使得RCEP框架下中日韓貿易合作面臨許多新挑戰。中日韓應該攜手共進,充分挖掘RCEP區域協定的制度紅利,構建后疫情時代利益共同體,擴大三邊合作基礎,發揮大國穩定器作用,實現區域經濟一體化發展。
當今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國際環境日趨復雜,不穩定性不確定性明顯增加,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廣泛深遠,世界經濟陷入低迷期,經濟全球化遭遇逆流,全球能源供需版圖深刻變革,國際經濟政治格局復雜多變,世界進入動蕩變革期,單邊主義、保護主義、霸權主義對世界和平與發展構成威脅[33]。從拜登政府上臺開始,美韓在朝核問題上釋放出的不同政策信號,在對朝、對華政策上分歧明顯,但是日韓政治破冰點出現并不容易。無論在經濟層面還是在政治層面,中韓雙邊關系相對保持著良好發展態勢,而回顧中日關系發展,“政經雙熱”到“政經雙冷”到“政暖經溫”的互動態勢,體現出政治與經濟的互動在很大程度上發揮決定性作用。
為實現當前中日韓關系的良好開局,必須夯實經濟與政治的良性互動,積極采取切實有效措施。而RCEP的簽署解決了東亞經貿“意大利面碗效應”和碎片化問題,并且整合東亞地區破碎的經貿制度安排,進一步加深區域產業合作,不僅有助于貿易保護主義浪潮和新冠肺炎疫情沖擊下的中日韓產業鏈恢復,也有助于扭轉或延緩中日韓三國經濟領域中相互依存關系弱化的態勢,拓展中日韓合作新領域、新空間,進一步加強在節能環保、現代農業、老齡康復、財政金融、科技創新等領域的合作。
RCEP作為中日、日韓首建自貿區關系協定,為中日韓自貿協定的談判奠定了良好基礎,成為中日韓FTA的“基石”,為區域經濟一體化發展增添了動力源泉??v觀歷史發展,處于非傳統安全問題多發地的東北亞區域內各國雖處于不同發展階段,擁有不同社會制度、資源稟賦,但優勢互補、潛力巨大,因此東北亞穩定與和平發展需要中日韓FTA的保駕護航,中日韓FTA不僅可以有效填補東北亞區域合作制度和機制的欠缺,也將為區域內各國處理好歷史遺留問題與現實矛盾提供新的解決方案,促進該區域穩定與和平。但中日韓由于領土爭端、歷史認識等問題,FTA談判進展一波三折,達成一體化協議存在困難。中國在政治和經濟大方向上能夠強力引領和推動三國FTA的達成,提升韓國促進自貿協定達成的積極性,加大對日本的吸引力,讓日韓搭上中國經濟發展的快車,進一步提高貿易和投資自由化水平,獲得超級紅利,促成中日韓FTA的簽署;還可以著眼長遠,強化中日韓三國的經濟合作,面向東南亞和東亞,推進中日韓共同開發第三方市場。
經濟全球化是不可逆轉的時代潮流,面對錯綜復雜的國際形勢,需要不斷推進更高水平對外開放。RCEP的簽署契合全球經濟新變局下的中日韓三國對外開放的新格局,能夠部分彌補逆全球化對世界經濟造成的負面影響,將亞洲經濟體更好地連接起來,為區域產業鏈恢復、融合、繁榮發展提供機遇;還能夠促進中日韓三國經濟與政治的良性互動,深化三國的合作領域,促進經濟效率的提高。
中日韓作為東亞的三大重要經濟體,互為最重要的貿易伙伴。三方合作關系涉及到中日、中韓、日韓的雙邊關系,合作發展進程也很大程度取決于三對雙邊關系的發展態勢。政治上層建筑的發展過程是受物質生活的生產方式制約,即經濟是政治的基礎,政治是經濟的集中表現,沒有離開政治的經濟,也沒有離開經濟的政治關系。因此,在考察中日韓經濟發展時,必然也需要關注于政治發展,如中日關系從“政經雙熱”“政經雙冷”到“政暖經溫”的互動態勢的根本原因在于日本方面對歷史的錯誤認識;無論經濟層面還是政治層面,中韓基本保持良好發展態勢,中韓兩國締結了戰略合作伙伴關系,同時在維護朝鮮半島和東亞地區的和平穩定方面存在廣泛的共同利益;日本政府對低迷的韓國經濟雪上加霜,背后的政治原因在于日韓在歷史遺留問題上存在深層次糾紛,在獨島(日稱“竹島”)主權問題的爭端、歷史認識問題上存在巨大分歧。由于中日、日韓領土爭端、歷史認識等問題中日本飄忽不定的態度,中美經貿摩擦以及美國對日韓的經濟政治領域的控制等,都不利于中日韓各國自身發展,甚至嚴重阻礙三方的進一步深度合作,亦不符合三方的利益和訴求。如何采取有效措施扭轉消極局面,實現經濟與政治的良性互動,推進中日韓三國的經濟合作發展,是關鍵所在。
RCEP有助于推動中日韓經濟合作發展,能夠促進中日韓經濟與政治的良性互動,激發三國在貿易、技術等領域深入合作的巨大潛力,也為加快后疫情時代中日韓自貿區建設注入了新的動力。在美國攪局、日韓關系緊張的大環境下,中日韓三國之間應該以經貿合作的方式共謀穩定發展環境,在RCEP下,通過貿易、服務、投資等規模的不斷擴大,增強三國之間互利互信,實現共同發展。通過合理且充分利用RCEP框架下的關稅減讓規則,三國之間不斷擴大貿易規模,不斷挖掘RCEP的制度紅利,著力創造更加便利的投資環境,不斷加大貿易和產業互補性,優化貿易方式;同時對標世界高標準經貿規則,加快中日韓FTA談判,擴大三國之間的合作交流,引領RCEP未來升級談判,為向CPTPP過渡創造條件,為東亞和區域經濟的發展、合作、和平保駕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