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謀出路的樹

麥伽

我家后院，有一棵藍花楹樹。而且，這棵樹還總是歪著脖子。

它那歪脖子越過籬笆墻探入鄰居家的軀干，被時不時來雞窩里偷食的袋貂當作棧道，輕易就從鄰居家的后花園暗度陳倉，翻入我家后花園。

該樹實在可恨。它若年幼，我會在其主干下撐根粗壯柱子，逼著它往棟梁之材的方向健康成長。但是，這棵藍花楹樹是前屋主栽種的，壯實得讓我無可奈何。甚至，我猜想著，在前屋主建房子之前，它大概就在此落地生根了吧？

因為歪，橫看豎看都不順眼。我又沒膽偷偷將它一鋸了之——私自砍伐樹木，哪怕是種在自家院子里，那也是違法的。

說起來，我也挺佩服這棵樹那么歪，比45度還歪，竟能做到不摔倒在地。我家這棵藍花楹樹，之所以歪著身子長，會不會是一種無奈之下，自行琢磨出來的絕地生存之道呢？因為，那棵藍花楹樹的正上方，是兩棵高大強壯、枝繁葉茂、遮天蔽日的柏樹。

這兩棵柏樹，都至少有15米的身高，光是每年落在我家的枯枝敗葉，用一輛車的拖斗也裝載不完。假如人群中的小弟，能有個大哥罩著，日子自然會容易許多。但若是一棵樹頭頂上有個實力強大的老大哥罩著，日子就太難過了，要陽光沒陽光，要雨露沒雨露。

那兩棵參天的大柏樹下，連雜草都沒興趣長出來。而那兩棵參天大柏樹，是后鄰家的。可藍花楹樹不是雜草，它既有骨氣又有智慧。我猜，它被前房主栽下后，抬頭一瞧，發現形勢不對，看不到陽光雨露，也無法仰望星空，就趕緊另謀出路了。

一棵樹，能有啥出路呢？它唯一的辦法，也只能是使出最大力氣，歪著身子，瞅準空子，往斜刺里突圍——哪里有無遮無攔的天空，它就往哪里伸展枝葉。就這么長啊長，最后長到誰也奈何不了它的粗壯，誰都不得不仰視它的高大時，也算是揚眉吐氣了。

我家這棵歪著身子、掙扎著成長的藍花楹樹，春天一到，花開滿樹，足以把我們家后院，以及后鄰家的院子，都照亮成藍紫色海洋。

林冬冬//摘自《品讀》，暮云/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