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 莉 (湖南圖書館 長沙 410011)
在國家政策支持,以及信息技術和網絡技術大發展的背景下,傳統古籍文獻數字化過程進展順利。2022年4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關于推進新時代古籍工作的意見》,提出要推進古籍數字化,實現古籍數字化資源匯聚共享,推進古籍專業數據庫開發與利用等具體舉措,古籍事業迎來新的發展機遇。我國古籍數字資源數量劇增,應用范圍廣泛,取代古籍原件開展文獻服務和研究已成為趨勢。越來越多的用戶通過網絡渠道獲取古籍數字資源,產生了司法實踐上的信息網絡傳播權構成要件。古籍數字資源的信息網絡傳播權成為古籍文獻著作權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國司法界從國外法律條款中借鑒并引入信息網絡傳播權利的時間較晚,到現在仍處于探索階段。而互聯網傳播渠道發達,產生的信息網絡傳播侵權案件較多,維權和申訴的現實環境復雜。古籍數字資源的信息網絡傳播權利陷于多重困境。
計算機和互聯網出現后,知識產權作品在網絡上傳播,對著作權人的權利產生重大影響。從《伯爾尼公約》的“公開傳播權”到歐盟首次針對互聯網交互式傳播的“向公眾傳播權”概念的提出, 經歷了漫長的研究與發展過程[1]。1996年12月20日, 在世界知識產權組織日內瓦外交會議上, 通過了《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版權條約》,其中第8條規定:文學和藝術作品的作者應享有專有權, 以授權將其作品以有線或無線方式向公眾傳播。在我國,信息網絡傳播權作為在2001年《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以下簡稱《著作權法》)中新增的一項權利, 對解決計算機互聯網環境下的侵權問題起到了積極的作用[2]?!吨鳈喾ā?2001年修正版)第10條規定:信息網絡傳播權,即以有線或者無線方式向公眾提供作品,使公眾可以在其個人選定的時間和地點獲得作品的權利。2006年,國務院頒布并實行《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2013年進行修訂(2013年修訂版以下簡稱《條例》)。該條例是為了進一步具體實施著作權法和保護信息網絡傳播權而制定的。
(1)古籍數字資源信息網絡傳播權的主體范圍。在法律關系中,主體是形成特殊權利和義務關系的當事人。主體又分為權利主體和責任主體。權利主體是享有法律規定權利的一方,而責任主體是侵權或承擔責任的一方。
權利主體。信息網絡傳播權是著作權屬下的財產權。我國現存古籍集中在圖書館、博物館等公共收藏單位,古籍數字化產生了數字資源。古籍收藏單位享有自建古籍數字資源的著作權及信息網絡傳播權。還有一種權利主體類型是根據法律規定著作權產生的核心要義,對古籍文獻進行加工,產生了獨創性的智力成果,成為新的著作權利主體,包括以下幾種:第一,古籍整理作者。在古籍整理、點校出版中,具體組織實施的項目單位或負責人需要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和時間成本,整理古籍是一項具有獨創性的智力成果。雖然古籍整理者對古籍本身不享有著作權,但對整理后形成的作品享有著作權,并應受著作權法保護[3]。第二,數據庫生產者。古籍數據庫屬于匯編作品,匯編人將兩個以上的作品、作品片段或者某些數據、其他材料進行選擇、匯集、編排而產生的新作品。古籍數據庫是匯編人付出了創造性的勞動而得到的成果,能夠體現獨創性特點的作品[4]。第三,信息技術公司。信息技術公司制作古籍商業數據庫,還對古籍數字資源進行組織、標引、檢索、分析、數據挖掘,實現深度知識揭示和呈現。這種增加了知識價值的數字資源成果,是信息技術公司的著作權產品。信息技術公司依法享有商業數據庫的信息網絡傳播權。
責任主體。在古籍數字資源信息網絡傳播的行為中,違反信息網絡傳播權限制,侵犯了作品著作權利,而必須承擔法律責任的自然人、法人和其他社會組織,就是責任主體。古籍數字資源個人和組織用戶是常見的責任主體。只要其在通過網絡獲取古籍數字資源的過程中,行為超出《著作權法》和《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規定的合法使用邊界,即可被認定為需承擔法律侵權責任。2004 年,南開大學未經授權將“國學寶典”發布在其學校網站 “精品電子圖書”欄目中供用戶免費瀏覽、下載,被北京國學時代文化傳播股份有限公司訴至法院[5]。信息技術企業沒有合法取得古籍數字資源的著作權,而在其生產產品中使用了古籍作品的行為,即使生產成果產生了新的獨創性價值,依然會被認定為違法和侵權。2011年,中華書局將國學網的9個產品以剽竊罪告上法庭。中華書局在本案中主張二十五史點校作品具有獨創性,應當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國學時代公司對中華書局版二十五史構成了著作權和署名權的侵權。北京海淀法院最終判決國學時代公司停止銷售侵權電子書,以及賠付損失。古籍數字資源的中間傳播者,即提供網絡傳播的服務者,也可能因為服務作品沒有獲得原著作權人的許可,造成與服務作品權利人共同侵權,成為責任主體。
同一行為主體,在不同時間、不同情境下的信息網絡傳播行為中,可能會構成不同的權利主體和責任主體。如公共圖書館對自建古籍數字資源享有信息網絡傳播權,是權利主體。公共圖書館作為公共文化服務單位購買商業古籍數據庫為用戶服務,在購買和使用環節未加強審核和監管,商業數據庫對原作者侵權,導致公共圖書館產生了共同侵權行為,是責任主體。
(2)古籍數字資源信息網絡傳播權的客體形式。法律關系客體是法律關系主體之間權利和義務指向的對象。它是構成法律關系的要素之一,承載著利益價值?;\統來說,古籍數字資源就是其信息網絡傳播權的法律關系客體,是一種智力成果。主要包括以下幾種。
自建數據庫。古籍收藏單位以自身館藏資源為基礎,建設了多種類、多專題的古籍數據庫。如國家圖書館自建的“宋人文集”“西夏文獻”等資源庫,首都圖書館自建的“古籍珍善本圖像數據庫”,天津圖書館自建的“歷史文獻數據庫”等[6]。這類數字資源來源于古籍文獻,因為作品超過著作權保護期限,進入公有領域。對于進入公有領域和不受版權保護的作品, 圖書館可對其自由進行數字化復制,但應依法保護權利人的署名權、修改權、保護作品完整權等[7]。圖書館將公有領域的古籍數字資源建成數據庫,進行數據加工和匯編,形成了新的知識產權成果,其他人再次利用將會受到信息網絡傳播權的限制。自建數據庫的侵權風險主要集中于用戶單向違法行為,如用戶超量下載,用戶復制后未經許可再次網絡傳播等行為。
商業數據庫。商業數據庫公司的市場運作模式靈活,在出版技術和資金投入上具有優勢,開發的古籍數據庫更有市場價值。例如愛如生公司開發的“中國基本古籍庫”、書同文公司開發的“四部叢刊”、時代瀚堂公司開發的“瀚堂典藏”等[8]。目前,市面上大部分古籍數據庫都是由商業公司自主開發的。依據我國《著作權法》(2020年修正版)第15條規定,匯編作品由匯編者享有著作權。由商業公司享有古籍數據庫著作權的一切權利與義務,這一點很好地保障了商業公司的合法權益[4]。非法使用古籍商業數據庫造成的信息網絡傳播權侵權問題較多。如用戶非法訪問,超出數據庫商和服務方約定的資源訪問方式、訪問空間、 訪問范圍等;非法瀏覽及下載,個別人違反規定,大量連續下載古籍商業數據庫作品;非法使用,出于非教育目的,直接或間接以營利為目的使用古籍商業數據庫;非法傳播,服務方擅自將數據庫內容向第三方提供、銷售、出租、 轉讓、網絡傳播等[7]。
電子圖書。網絡古籍電子圖書有綜合數字圖書館中收錄的,由古籍文獻轉化的電子圖書,如“方正阿帕比數字圖書館”有12萬冊珍貴古籍,可以提供翻閱、全文檢索和在線試讀,還有獨立制作的專題古籍電子圖書系統。古籍電子圖書通常是以古籍文獻為底本,數字化后直接轉換而來。如“中醫藥珍善本古籍多媒體數據庫”對320種中醫藥珍善本古籍進行了數字化處理,初步建成了網絡版的中醫古籍電子圖書系統[9]。品質優良的點校本,往往成為制作古籍電子圖書的首選底本。一部凝聚點校者心血的高質量古籍點校本問世后,往往未經授權就被他人通過數字技術投入市場,嚴重損害了點校者、出版者的利益[10]。近年來,關于古籍點校作品著作權和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與申訴的案件頻發。但是,中國法學理論界與司法實務界在古籍整理成果是否具有獨創性,因而是否可以納入著作權保護范圍等問題上,還存在相當多的爭議。不同法院基于點校作者或公共利益的考慮,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判決。
網站數字資源。一些專業性網站或綜合性網站的專題欄目收錄了許多古籍的數字資源,其中包括開放獲取的古籍數字資源。開放獲取運動起源于國外,中文古籍數字資源的開放獲取,主要來源于國外公共服務機構。如哈佛大學圖書館中文研究導航頁的鏈接可查看寶卷、中國珍稀舊方志、拓片收藏、明清婦女著作等專題集,所有用戶無需登錄即可在線瀏覽古籍圖片,支持無級縮放、下載打印等操作[11]?!皶瘛笔菄鴥葹閿挡欢嗟墓偶_放獲取資源整合網絡平臺,匯集哈佛圖書館、日本國立國會圖書館、德國柏林國家圖書館、法國國家圖書館、美國國會圖書館等海外眾多著名圖書館的中文古籍數字資源,為用戶提供開放獲取服務[12]。此類資源一般不存在信息網絡傳播權的糾紛,不會發生侵權行為。值得關注的是,大部分網站和平臺上的古籍數字資源,還不能達到開放獲取的程度。有的需要注冊后有限使用,有的需要付費使用。此類資源與商業古籍數據庫類似,在通過網絡傳播過程中,容易出現用戶非法使用的侵權行為。
信息網絡傳播權涉及公眾通過網絡獲取資源的權利。《著作權法》(2020年修正版)第4條規定:著作權人和與著作權有關的權利人行使權利,不得違反憲法和法律,不得損害公共利益。著作權和信息網絡傳播權,本來就存在私權保護和公共利益維護之間的二元價值目標。著作權人利益和公共利益的協調發展,是社會經濟文化進步的基石。如果國家法律體系不能保障著作權人的財產權利,那將大大損害著作權人的創作積極性,阻礙文化的生產和繁榮。而公眾學習和閱讀的公共文化利益得不到保障,社會的文明和進步又會受到阻礙。
古籍點校作者付出創造性智力勞動,耗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對其著作權權利保護的要求非常明確。古籍數字資源制作與開發成本高昂,商業資本投入較多,其著作權人的營利性目的強烈。然而在信息網絡傳播條件下,作品傳播速度加快、成本降低、范圍擴展。古籍數字資源用戶的公共利益不斷擴張,壓縮了著作權人的利益空間。不斷訴諸法院的古籍數字資源侵權案件,反映了兩者之間的利益爭奪和分配訴求。現行法律條款對于權利主體的利益分配,不可能完全精準符合社會現實需要。通過司法實踐活動,古籍數字資源著作權人和公眾之間的利益博弈,還將是一個長期持續的過程。
合理使用, 是指在法律規定的條件下, 不必征得著作權人的同意, 又不必向其支付報酬, 基于正當目的而使用他人著作權作品的合法行為[13]。2006年通過的《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補充了網絡傳播環境下著作權合理使用的規范,其第6條僅規定8種合理使用行為[14]?!吨鳈喾ā?2020年修正版)的第24條和2013年修訂的《條例》第6條、第7條都體現了作品的合理使用制度。
古籍數字資源的合理使用常見的有兩個爭論焦點。一是合理使用的情境。古籍數字資源的使用是否出于公益目的,是常見的侵權抗辯理由。在版權制度中,存在著當私人利益與公共利益發生沖突時,優先保護公共利益的所謂“公共利益優位原則”。但是,能否把“公共利益”確立為一項抗辯原則,甚至作為審理案件的考量因素則是一個頗具爭議的問題[15]。根據現實的案例分析,在公共服務機構應訴數字資源網絡傳播侵權的案件中,幾乎沒有法院采納公益性服務為抗辯理由。二是合理使用的范圍?!稐l例》第7條規定的適用于圖書館的合理使用,對地域和數字化作品這兩大關鍵因素進行了限制,這使得在信息網絡傳播權領域圖書館難以援引合理使用來免除責任[16]。很多學者認為,《條例》中對于公共服務機構合理使用數字資源的范圍限制于館舍,明顯過于狹窄,遠不能滿足網絡發達的現實需要。而公共圖書館對館藏古籍文獻的數字化,也超出了圖書館合理使用的范疇。
鄰接權,顧名思義是與著作權相鄰的權利,指作品的傳播者對其為傳播作品所制作或者形成的作品傳播媒介或者成果享有的專有件的權利[17]。《著作權法》不僅賦予作者對其創作的作品以著作權,也賦予出版社對圖書或期刊版式設計、表演者對其表演、錄音制作者對其錄音制品、錄像制作者對其錄像制品以及廣播電臺和電視臺對其播放的廣播和電視以鄰接權,即《著作權法》(2020年修正版)第4章所稱的“與著作權有關的權利”[18]。新修訂的《著作權法》(2020年修正版)的重要成果之一,是將通過互聯網進行轉播的行為納入廣播組織“轉播權”的控制范圍[19]。越來越多的國家不斷擴大鄰接權的客體種類和內容。如德國將投資建設的數據庫賦予了鄰接權客體的保護,法國把計算機程序添加為鄰接權客體進行保護。
網絡服務者除了版權費用之外還負擔著帶寬、服務器等巨大的運營成本, 但是當網絡服務者傳播的內容被他人截取時, 卻沒有如同轉播權一樣的鄰接權來進行規制[20]。由于立法上的空缺,網絡服務者在司法實踐領域常常處于弱勢地位,沒有法律條款保障自身勞動成果。特別是在網絡深層鏈接技術發展下,被鏈接者的勞動成果更加容易被侵權。在古籍數字資源傳播的過程中,提供網絡服務的公共服務機構、網站無法援引鄰接權來保護自身勞動和資源付出后的成果。在我國現行法律框架下,古籍整理成果也因為其獨創性存在爭議,古籍整理的作者及作品常常不能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如果將信息網絡傳播者及數字資源、古籍整理的作者和作品列為鄰接權客體,為其提供鄰接權保護,將促進古籍事業發展。
依據我國現行法律規定, 信息網絡傳播行為的認定是判斷信息網絡傳播權侵權的一項重要內容。提供作品行為是信息網絡傳播行為的核心。理論與司法界對于“提供行為”的認定標準主要有3種觀點,即服務器標準、用戶感知標準和完質呈現標準。服務器標準,行為人在服務器中實際儲存了侵權作品,行為人放置侵權作品的服務器具有公開性,存在網絡用戶對侵權作品實際接觸的可能[10]?,F實情況是,信息網絡傳播途徑眾多,責任主體和客體范圍廣泛。即使責任主體在服務器中儲存了侵權的古籍數字資源作品,如果沒有用戶從海量的資源中實際接觸過這些資源,就難以被權利人察覺。同時,責任主體對古籍數字資源的少量拆分、合并、修改,可能造成權利主體對原作品難以認定。特別是權利主體要對實施侵權的服務器進行舉證,沒有權力機關的強制執行也難以做到。因而,權利主體對于侵權行為的覺知,遠不如侵權行為實際存在的廣泛。權利主體覺知不夠,也造成了信息網絡傳播的侵權成本極低,責任主體可能存在明知故犯的行為。用戶感知標準和實質呈現標準,都在新數字技術產生下將深層鏈接技術定義為信息網絡傳播行為。而在用戶感知標準下,用戶對于鏈接行為的認定存在極大的主觀性。實質呈現標準,也還是需要權利主體的覺知才能舉證,侵權行為存在極大機會性。
在古籍數字資源發生了實質被侵權行為后,要進行追責必須舉證。一部分作者版權意識淡薄,不進行版權登記,使數字作品處于無保護狀態。線下的數字版權注冊耗時耗資,不利于維護版權所有者的權益。同時,法律訴訟的時間和經濟成本高。在司法實踐中常使用3個著作權侵權的賠償標準是權利人的實際損失、侵權人的違法所得及法定賠償標準。由于侵犯信息網絡傳播權的行為具有更加強烈的無形性特點, 因此這類侵權行為造成的權利人的實際損失和侵權人的侵權獲利更加難以查清[21]。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著作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24條之規定,權利人的實際損失,可以根據權利人因侵權所造成復制品發行減少量或者侵權復制品銷售量與權利人發行該復制品單位利潤乘積計算[22]。古籍數字資源區別于紙質發行的出版物,網絡傳播行為不需要大量復制,而用戶可以同時使用,因而無法用復制數量來計算權利人的實際損失和侵權人的獲利。《著作權法》(2001年修正版)第48條規定:權利人的實際損失或者侵權人的違法所得不能確定的,由人民法院根據侵權行為的情節,判決給予五十萬元以下的賠償。這是《著作權法》第一次修訂的結果,在近20年的時間里,此項規定遠遠落后于社會經濟實際發展情況。直到2020年才再次修訂,將賠償金額改為五百元以上五百萬元以下。根據以往案例,賠償金額大多遠低于實際侵權造成的經濟損失和社會影響,因而出現了賠償與侵權同時進行的現象。權利人通過追責和賠償,來達到制止侵權行為,以及懲罰責任主體的目的難以實現。
我國《著作權法》(2020年修正版)和《條例》都有規定,為了保護信息網絡傳播權, 權利人可以采取技術措施。版權人往往以技術手段保護版權權利和附著的經濟利益, 這一技術手段, 被稱為版權法意義上的“技術措施”[23]?;诩用苷J證的數字版權管理技術和數字水印技術,是現階段常見的兩種數字版權管理技術。數字版權管理是指在數字化內容的生產、傳播、銷售、使用過程中, 通過安全和加密技術來鎖定和限制數字內容的傳播, 防止其被非法復制和使用, 從而保護和管理知識產權的技術工具[24]。數字水印技術將一些相關標識直接嵌入數字載體當中或進行間接表示,不影響原載體中的信息,且不容易被識別、提取和修改,能起到防盜版和侵權的作用[25]。同時,規避技術措施的行為與技術措施幾乎同時產生和發展。數字版權管理技術措施雖能有效抑制部分盜版侵權行為,但通過私人鏈接、社交平臺分享、云端網盤等形式對信息文本進行交換的過程中仍然存在安全風險和技術漏洞,引發盜版問題[26]。黑客等技術入侵者,還可以通過破解技術防御措施和漏洞來達到盜版和侵權。破壞技術措施,常見的有服務器侵權模式和深度鏈接侵權模式。服務器侵權模式運營成本高,需要公司化經營。而深度鏈接侵權模式只需要破解鏈接技術就能實現對侵權作品的傳播,更加容易實現。深度鏈接技術可實現將大量分散的侵權作品積聚在同一個網絡平臺上,其行為產生社會危害性的疊加、聚攏和倍增效應,從而造成更大的社會危害[27]。
(1)確立統一的侵權標準。因為法律的缺失和不完善,不同司法部門對于信息網絡傳播侵權行為的認定標準不一,評判差異性大,同案異判現象突出。服務器標準,是信息網絡傳播發展之初適用的有效標準。而鏈接技術的出現,突破了服務器標準的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邊界。事實上,網址聚合特別是深度鏈接行為造成侵權已經基本得到廣泛認可。
根據《著作權法》(2020年修正版)第12條的表述,信息網絡傳播權即以有線或者無線方式向公眾提供,使公眾可以在其選定的時間和地點獲得作品的權利。有專家認為,侵權標準應以此來確定,即行為人未經許可在網絡空間向公眾提供了作品,使公眾可在其個人選定的時間和地點獲得作品。這是根據法律內涵本身引申而來的標準, 也可稱為“提供標準”。“提供標準”主要關注行為人的作品提供行為以及作品是否處于可為公眾所獲得狀態的判斷,從而免除了對具體技術細節的舉證要求,具有客觀性,且易于舉證[28]。此項標準遵循了我國《著作權法》規定的技術中立原則,在技術變化下能夠持續保持穩定,理應得到遵守。將合理的評判標準用法律條款的形式確定下來,還需要推動立法行程來完成,以公正解決信息網絡傳播侵權問題的評判困局。
(2)完善合理使用制度。信息網絡傳播權體現了著作權人經濟私權與公共利益的博弈與平衡。通過對專有權的限制,能夠保障公眾信息自由的范圍,促進公眾學習和受教育程度的發展。
因為資源歸屬和內容特殊,以圖書館為代表的公共服務機構成為提供古籍數字資源網絡服務的主要行為人。而現有的合理使用制度顯然沒有將公共服務機構為公眾提供基于學習目的的古籍數字資源使用劃入保護范圍?!皥D書館代表的公共利益具有‘法益優位性’。只有承認合理使用制度的公益屬性,權利人的專有權利才能夠被證成”[29]。而《條例》第7條將數字圖書館信息網絡傳播限制在館舍內, 遏制了圖書館服務向館外延伸。由于規定的受眾面積小并且較為籠統, 數字圖書館依據這些規定往往得不到信息網絡傳播權[30]。同時,“保存版本需要的復制”也遠不能適應數字網絡環境下公共圖書館開展古籍數字資源長期保存工作的需要。在合理使用制度的完善環節,立法者應該考慮圖書館作為公益服務提供者對于信息網絡傳播權的訴求。將館舍外的注冊用戶瀏覽圖書館的古籍數字資源納入合理使用范圍,將公共圖書館自身館藏古籍文獻的數字化成果納入合理使用內容,以促成古籍數字資源信息網絡傳播權的實現。
(3)懲罰性賠償的權利救濟。在過往的司法實踐中,由于信息網絡傳播侵權舉證困難,在司法救濟時存在“低賠償”現象?!吨鳈喾ā纷罱囊淮涡拚?020年11月11日,并已于2021年6月1日起施行。此次修正一個較大的改變就是增加了權利人可以主張懲罰性賠償請求權的條款。
《著作權法》(2020年修正版)第54條規定,對故意侵犯著作權或者與著作權有關的權利,情節嚴重的,可以在按照上述方法確定數額的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給予賠償。同時,還規定權利人的實際損失、侵權人的違法所得、權利使用費難以計算的,由人民法院根據侵權行為的情節,判決給予五百元以上五百萬元以下的賠償。此次將著作權法定賠償上限提高到五百萬元,契合了時代的發展,順應了公眾對于賠償金額過少的民意。雖然我國知識產權領域的懲罰性賠償制度的立法已經趨于完善,但是在司法適用上還是處于起步階段。在古籍數字資源信息網絡傳播過程中,要鼓勵和培養著作權人主張懲罰性賠償適用的維權意識,威懾、預防侵權行為,將此項制度真正落到實處。
(1)完善技術保護措施。在《條例》第26條中,明確包含了技術保護措施的內容。技術措施有兩種類型:第一種類型是接觸控制措施,通過登錄密碼或口令等方式防止用戶接觸作品。第二種類型是版權保護措施,通過技術手段限制用戶實施受著作權“專有權利”控制的行為, 如復制或者通過網絡傳播等[31]。接觸控制措施包括為管理互聯網接入、網站登錄、內容瀏覽而采取的用戶名、密碼;為收費服務采取的會員注冊、口令、密碼;為郵箱安全設置的郵箱密碼等等措施。此項措施是一種成本低廉且直接有效的措施,其意義在于,維護版權人的正當權益,確保獲得報酬。在《著作權法》(2020年修正版)和《條例》中,并沒有明確區分接觸控制措施和版權保護措施。但實際內容更關注的是版權保護措施對于侵權行為的管理。在古籍數字資源的網絡傳播中,著作權利人和服務提供行為人主動采用接觸控制措施對著作權益進行提前保護,將有助于防范經濟損失和節省維權成本。同時,版權管理技術的發展與應用,還要應對規避技術措施的發展。網絡服務行為人要不斷更新自身服務技術設備,提升數字加密和數字水印技術的水平,避免規避版權技術措施對發布資源的沖擊。
(2)避風港原則的適用。避風港規則是指網絡服務提供者接到權利人通知后,如果采取了屏蔽、斷開鏈接、刪除等必要措施,其就進入了“避風港”,免于承擔侵權責任[32]。我國對于避風港原則的吸收和立法,最早體現在2006年頒布的《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的第14條、第15條、第20~23條中。避風港原則的初衷是對合格的網絡服務提供者提供保護,但同時又要避免網絡服務提供者濫用此條款進行網絡侵權。
古籍數字資源的信息網絡傳播是否適用避風港原則,有一些影響因素。一是網絡服務者是否改變了服務對象提供的作品。如果網絡服務者沒有更改服務對象提供的作品,而服務對象對于原作者產生了侵權,那么網絡服務者可以適用避風港原則,申請權利救濟。二是網絡服務者是否利用作品實現了營利。如果古籍數字資源被網絡服務提供商進行有償服務,如通過收費方式實現瀏覽、下載等,就不適用避風港原則。同時,適用避風港原則可以作為抗辯理由而不是訴前程序,也就是說著作權人沒有通知公共圖書館有侵權行為而直接訴訟的,公共圖書館可以以避風港原則進行抗辯[33]。網絡服務提供者應合理利用避風港原則,分割和第三方數字資源合作機構的法律責任,尋求自身權利救濟。
(3)締結責權清晰條款。 網絡服務提供者作為信息網絡傳播的中間人,明確界定自身的權利和義務邊界,能更好地保障著作權人和用戶的利益,有助于互聯網行業的健康發展。網絡服務提供者與服務作品提供者之間以及與用戶之間的行為關系,都可以通過締結各項合約、合同來實現前置性管理。
前面提到的采取接觸控制措施,就是網絡服務者與用戶之間締結的服務條款。網絡服務用戶通過注冊與密碼申請使用服務,網絡服務者經審核同意后開放服務作品。網絡服務者采用事前許可的方式來防止、限制未經許可的用戶的網絡信息傳播行為。網絡服務者與作品提供者之間通常會簽訂具體的作品使用合同。從現有的一些信息網絡傳播侵權案件來看,法律加大了網絡服務者的審查義務。網絡服務者應在合同中要求作品提供者提供權利瑕疵擔保,明確約定僅限注冊用戶使用、限制下載數量等,明確接到著作權人侵權通知后采取斷開的措施等。
(1)確認著作權屬。智力成果產權邊界的確權規則是知識產權法的核心規則,確權難是當前數字版權保護面臨的突出難題[34]。最近幾年,區塊鏈技術應用于數字版權管理成為研究熱點。區塊鏈技術可以實現分布式賬本系統登記確權。區塊鏈構建起了一個多節點數據體系,體系中任何一個節點被修改都會形成一個嵌入時間戳的區塊。將區塊鏈技術應用于數字版權登記,作品完成的瞬間就可以在區塊鏈上進行存儲和登記,成本也極低。作品的后續交易情況及權屬變更信息也會被實時記錄、實時跟蹤。相對于傳統的版權注冊模式,區塊鏈的公開透明性能夠使版權人在全網更加廣泛地宣示自己的權利[35]。如清華大學數字圖書館充分發揮分布式存儲技術的“超級賬本”與“權益證明”優勢,構建了數字版權實時登記管理平臺,并賦予數字版權原始主體與繼受主體均等的協議商定權[36]。貴州省版權登記平臺基于貴陽愛立示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的無鑰簽名區塊鏈技術,提供數字版權存證與登記服務,即時存證,1~10個工作日完成登記審核,全程線上操作并可頒發電子證書[37]。
(2)技術協助維權。古籍數字資源版權保護可以依靠相關法務法規的不斷完善,也可以借助相關的技術手段。目前已有的網絡版權保護技術手段主要有DRM系統和網絡版權監測系統兩種,它們分別作用于版權作品傳播的源端和末端,共同構成網絡版權保護的閉環體系[38]。數字權限管理 (Digital Right Management, 簡稱DRM),是一個管理數字版權的機制, 借由計算機軟件或硬件來限制數字電子書使用的權限 (例如使用期限、使用次數和使用范圍等), 達到防止盜版的功用[39]。如北大方正公司就自主研發了以CEB為核心的DRM版權保護技術,得到了很多數字出版企業的認可。
網絡版權侵權在線監測是指利用海量的音頻、視頻圖像指紋搜索、識別等技術手段, 對網絡版權進行連續、實時的自動監測監控與版權大數據挖掘, 并能及時作出相應反饋的綜合系統。它以通訊技術為傳輸媒介, 運用計算機應用技術以及相關的專用分析軟件和通訊網絡共同組成一個綜合的在線自動監測系統。幫助版權方實時、快速地查找侵權內容及來源[40]。著作權人可以實時掌握作品網絡傳播的情況,及時保存侵權證據,為維護自身權利提供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