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平 (湖南大學 長沙 410082)
20世紀20年代末至30年代中期,中國面臨日益嚴重的社會和民族危機,為了探索中國向何處去的問題,在中國共產黨和左翼社會工作者的推動下,上海、北平等地興起了一場新興社會科學運動,并從國外引進與出版了大量哲學社會科學的理論書籍[1]。由著名文化人李公樸擔任館長的申報流通圖書館內就有不少馬列主義著作和進步文學作品。1934年1月,申報流通圖書館開中國圖書館的先例,創設讀書指導部,“以指示有志學習各種學科者之門徑、引起研究之興趣”[2]。同時,為了更好地輔助讀者,與讀者展開交流,解答讀者尤其是苦學自修的青年在閱讀中遇到的疑問,使流通圖書館成為大眾的書齋和精神食糧的倉庫,并以讀書指導為其益友與導師,《申報》增設“讀書問答”欄目(以下簡稱“讀書問答”),與讀書指導部相呼應,“以供讀者之質疑、解惑、事屬創舉。切盼社會人士予以指導掖助,共襄其成”[3]。在實際指導讀者的工作中,如何使讀書指導部成為一個能幫助青年進步的陣地,這是當時有不少馬克思主義理論工作者參加的《申報》讀書指導部著力思考和解決的一個問題,“我們對目前的工作,不應該看成混飯吃的職業,而是應該看作幫助青年提高思想認識的革命事業,我們之間的關系不是一般的同事關系,而是為著共同事業奮斗的同志關系”[4]。《申報》讀書指導部利用“讀書問答”不僅向讀者推薦經典著作,并且在解答讀者疑惑時,有意識地引導他們科學正確地認識馬克思主義,積極傳播辯證唯物論與唯物辯證法的思想,使之作為解決生活與思想問題的理論指導[5]。本文在借鑒《書報評論與二十世紀三十年代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1]《對〈申報〉中圖書館報道的敘事研究(1925—1937)》[5]《〈申報〉視野中的馬克思學說》[6]《〈申報〉的社會服務研究(1932—1937)》[7]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接續《〈申報〉“讀書問答”欄目之閱讀引導》[8],側重梳理“讀書問答”中對民眾所展開的知識傳播的部分內容,擬進一步推動全民閱讀與社會教育的深入研究。
“讀書問答”欄目的讀者絕大多數都是社會上的青年學生、學徒與職員,他們的哲學社會科學基礎相對薄弱,對馬克思主義的專業術語比較陌生,即便有人自學馬克思主義的經典著作,也還是不能完全讀懂[1]。“我們已提出的問題,日趨專門化,并非普通店員學徒所能理解,以致實際上,能讀懂讀書問答的,還是少數的文化水平極高的讀者,我們的工作,要達到普遍化,相差實在還有很大的距離”[9],因此,馬克思主義傳播的語言通俗化、大眾化成為“讀書問答”工作的一個基本要求。讀書指導部的艾思奇認為給讀者發出的回信實際上都是革命的宣傳品,針對不少讀者提出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理解在一定程度上存在困難的現象,他經常會運用通俗化的語言和活潑生動的案例進行闡釋。例如,他在《“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和《再談雞生蛋的問題》中這樣解釋生物進化論:“我們可以斷定,在最初的時候,蛋是雞生的。以后,雞和蛋就互為因果地無限地循環下去。循環作用和相互作用是我們所承認的。但我們還要在循環中找到最后的起點,在相互作用中找到根本的主導作用,不然,我們就會成為折衷主義者。”[10]由此,他引申出對社會歷史發展的解釋:“關于其他類似的循環問題,我們也是要從歷史發展的根源上去探求。例如人類的思想和社會環境的問題,有的時候人類的思想可以影響環境,有的時候環境又能決定人類的思想,到底是思想決定環境呢,抑是環境決定思想呢?又成了一個不可解決的問題。”[11]
“讀書問答”在闡釋同一性和統一性時,則用黃牛與水牛等動物舉例巧妙地引入對深奧問題的討論:所謂同一性,就是兩件東西、兩個意念,或兩個形式,或其他各種異樣物體概念形態互相一致。譬如黃牛與水牛,是有顏色的不同,前者為黃色,后者為灰黑色;有大小的不同,前者較小于后者;有性格的不同,后者喜浴水中,而前則反是。然而無論黃牛與水牛皆有角,皆吃草,又屬同樣的反芻類,且皆性馴善,能耕田,能挽車,故黃牛與水牛皆是牛。這就是黃牛與水牛的同一性。馬,有黃馬、白馬、赤兔馬,這以其色澤來分故有種種不同,然而皆有鬃毛,皆有四蹄,且皆善走,故黃馬、白馬、赤兔馬皆是馬,這是馬的同一性。又譬如馬和牛是不同的,牛和騾子又是大有分別,然而它們都吃草,也反芻,故無論馬也好,牛也好,即騾子也好,都是反芻類的四腳獸。這是兩件東西互相一致的同一性的例子[12]。
“對立的同一性是相對的,對立的斗爭是絕對的”。這是辯證法的認識論最重要、最基本的部分。但當時有讀者因為對于這個基本部分的認識錯誤或了解不足,陷于和辯證法格斗而不自知的情況。那么“對立的同一性是相對的”這句話怎樣正確理解呢?“讀書問答”仍然運用生動的事例進行闡釋:“黃牛與水牛是對立的兩只物體,它們有一致的地方,皆有角,皆吃草,皆反芻,皆能耕田及挽車,這即叫做{作}對立的同一性。但這種同一性不是絕對的,就是說黃牛不完全等于水牛。因其皮毛、色澤、性格有種種差別,故是相對的。(有條件的)他如馬騾等一切自然物,都莫不如此。從自然科學的發達后,愈益證明這種原理之正確。譬如水受日光的蒸曬化作氣體成為云。云遇冷則變為雨而復原為水。又如算學上的正數和負數、微分和積分、天文與地理、物理和化學,一切皆有共同性,但都不是絕對的。這是{就}自然科學來講的例子。”[13]
讀者們從這些豐富形象的舉例中領悟了晦澀的理論,深刻認識到了只有把握正確的認識法則,才能抓住一切存在物的自運動的鑰匙,也只有它能夠給予理解變化—發展—突變;漸進中斷,轉為對立;舊的絕滅與新的生長之關鍵。不然,就會把世界看作靜的、死的、毫無生趣的東西。“讀書問答”還提醒讀者鑒別理論真偽的三個原則“即第一,從事實出發,不從觀念出發。第二,即理論是在暴露并闡明真實,不掩蔽真實。第三,即理論是站在大多數人的立場,不是專為著少數人”[14],并介紹他們閱讀《家族私有財物及國家的起緣》(即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及國家的起源》)(李膺橋譯,新生命版)、《辯證法唯物論教程》(李達譯,筆耕堂版)、《馬克思傳》上中下(李季編,神州版)等書籍[15]。不論是辯證法中的對立與統一、量變與質變、否定之否定、內因與外因等,還是認識論中的認識與實踐、意識的能動性、主觀真理與客觀真理,抑或是唯物史觀中的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政治經濟學中的商品、貨幣與資本等具有普遍性與現實意義的理論問題,“讀書問答”都想方設法、深入淺出地讓讀者感受到馬克思主義理論的魅力。這種將深邃的馬克思主義理論與生動活潑的案例相結合的交流與學習方式受到了大眾的熱烈歡迎[1],讀書指導部成立兩個半月內就收到了五百多封學術討論的信件,馬克思主義的宣傳也得到了讀者的肯定,一位名叫鄧保夫的在校學生表示:“在報上,看見了貴圖書館設了貴欄,我真是說不出的快樂。我雖然不是貴圖書館的讀書會員,我雖然住在這樣閉塞的鄉間,但我很僥幸:我在讀申報時,我就可以揩油……貴欄之創設,對于現在的中國文化運動上是值得贊美的,而且也是急須的啊!”[16]正是在整理與總結讀者來信中的各種問題和困惑中,“讀書問答”有計劃、有步驟地進一步強化了對讀者的宣傳與教育工作,幫助不少青年認清了奮斗的道路,他們也視讀書指導部為自己的良師益友。夏征農回憶在“讀書問答”欄目的編輯工作時曾道:“我們三人分別是‘左聯’和‘社聯’的成員,都想做一個馬克思主義者。因此,我們通過這塊園地,試圖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方法和通俗語言來解釋當時社會上發生的各種問題,向讀者做一點啟蒙工作。”[17]事實上,負責編輯工作的同志們在使馬克思主義逐漸走向大眾化的演進邏輯與現實運動中,自身的認識也得到了進步與提升,僅在1934年間,“讀書問答”共回復有關學術內容的信件已達1 800余件,涉及的民眾范圍已包括店員學徒、工人、農民、士兵、警察、小販、僧侶、大中小學生與職業婦女等[18]。
“讀書問答”欄目探索出了一種大眾參與政治的社會化的傳播途徑,并最終將馬克思主義與民眾的實際生活緊密結合。1934年10月“讀書問答”欄目在《申報》停辦后,于11月轉移到《讀書生活》繼續開辦。“讀書問答”欄目和《讀書生活》雜志繼續推薦、引導讀者們閱讀大量的馬列主義圖書,在救亡圖存運動中產生了廣泛影響[5]。
青年是時代的驕兒,未來的國家建設和社會改進,大都須依靠他們的努力而后方能成功。但20世紀30年代的許多青年面對深重的國難,破產的社會,煩悶而迷茫,不知出路何在。1934年1月15日“讀書問答”刊登的一封來信中寫道:“貴報的《讀書問答》,替青年們開一智識探討的方便,不單直接的為青年前途的明燈,且間接的亦替社會國家謀了不少的福利,這是件極值得贊頌的盛舉!”但與此同時也提出了一個急迫須求解答的問題:“科學二大類中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究竟那{哪}一個在中國的需要、 社會的急需、個人的出路上,來得比較需要些,而我去研究二者中那{哪}一個?”[19]“讀者問答”在回信中開門見山地指出此問題根本就難成立,因為“孰為重要”這四個字根本就是個問題。“人固然一刻也不能離開空氣而生存,但若單有空氣呼吸而無水喝,{無}飯吃,人也是要饑渴而死的。所以我們能說水或食料對于人是比空氣對于人重要些嗎?當然是不能的。人們有時覺得空氣重要,有時又覺得水和食料重要,是因為這些東西人是都需要的,缺了一樣就不行,所以缺乏水時就覺得水要較空氣重要,但這是因他此時并不缺乏空氣,否則他就不會有這樣感覺的”[20]。這位青年讀者所征引的“偏重社會科學”或“偏重自然科學”的主張,似乎都把這一點忽略了。
為了更好地解決青年讀者的困惑,“讀書問答”首先明確指出:學問本來是整個的,絕不是天地間本來就有兩種東西,兩種學問。但為研究便利起見,我們卻可分成兩部或更多的門類。因此,以自然現象為研究對象而以實驗及確立自然運動及變化的規律為任務的就叫自然科學;以社會現象為研究對象而去探討社會界一切人為的制度的便叫作社會科學。這兩種科學研究的對象雖是各異,但它們的目的則是一樣的,即追求宇宙間的真理,而且這兩種科學又相互為用,社會科學發達的同時必須自然科學發達[20]。在全面客觀地介紹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之后,“讀者問答”接著又以歷史研究為例,引導讀者展開思考:你看近代歷史所以會拉得多么長,對于古代人類的研究,何以會較前有貢獻,就是因為地質學和考古學、古生物學的進步。自然科學亦是如此, 不過其間關系較為隱晦,不及社會科學之受自然科學的影響那么明顯罷了[20]。最后,“讀書問答”從此二種科學對于社會上的影響進一步展開分析:“人類社會想繼續存在,第一我們要克服自然,我們要從自然取得生活資料,從實際勞動中,自然科學發生了,我們天天都在利用它,維持人類生活一天天的繁衍,到了近代,這些天然的知識成為有系統的自然科學了。但同時,在我們{經}營著社會勞動時,人與人間的關系,又建立另一科學,這就是社會科學。我們也不能一日停止人與人間一切關系,因此,我們對于這方面的知識又何嘗能一日缺如呢。尤其人類繁衍到近代,構成了不合理的社會組織,人與人的關系互相對立起來。 其間復雜錯綜{的}關系更不由得你不去分析、條理,認識一定的因果法則, 去進行人與人間的生存競爭。社會科學對于近代人的生活上就有著決定的需要。因是,我們不能提岀這兩種科學孰輕孰重,孰為需要,我們只能說都需要,無輕重。我們不能就形式上分開去觀察,去估價。它本身是統一的,是不可分解的整體。”[20]
針對青年讀者提出的挽救中國目前的危局,應提倡哪一種科學這一問題,“讀書問答”認為這仍是執于形式之說,是從個人主觀的空想出發,沒有把握住事實。“中國目前的事實是一方面大眾應趕急學習社會科學,以應付當前加在大眾身上的歷史使命,改變現狀,開拓新的局面;一 {方面要將}到舊的障礙除去,我們需要建設,我們急需要的是技術人才、自然科學知識。挽救中國是一個整個的工程, 在這工程中雖然在前一階段(破壞舊的)與后一階段(建設新的)似乎有所偏重,如就整體言,缺一不可,不可分開。我們實在不能提倡那{哪}一種,放下那{哪}一種。因為倘如此,就要落到空想里去了。總結一句,兩種科學都是中國社會的急需,挽救中國的工程中占有同一重要而且不可分開的性質”[21]。至于從個人方面講,應當研究哪一種科學,“讀書問答”指出這完全是另一問題,不必牽涉到學科的本身是否重要上去。因為學習某種科目,主要的是看環境是否適合。對于適合研究自然科學或社會科學的讀者,盡可不必問該學科是否重要,埋首研究就好了[21]。如果讀者或許以為這是模棱兩可的回答,因為適合于研究某種科學的環境并未說明。“讀書問答”又耐心地建議讀者:“假如你是一個富熱誠、肯服務,而同時又缺乏自然科學的基礎與興趣的人,那就去研究社會科學好了;倘如你是一個很冷靜,具基礎又有適于作自然科學的物質條件, 那你就去研究自然科學好了。不過,你若以為這二種科學的研究是要具有二種不同的頭腦,卻大錯特錯,完全誤解了我們的意思。我們所以這樣主張者是就個人的志愿和社會的效果而言,至于研究學問所應具的態度或精神,則無論那{哪}種學科,都是一樣的。”[21]
與此同時,“讀書問答”還專為站在社會科學門前畏難而不得其門而入的讀者指點迷津,培養和提高他們閱讀社會科學書籍的興趣:首先,選擇的讀物可以是軟性的“傳”,即先讀第一流社會科學家、革命者等的傳記,傳記不獨給你文學上的興趣,它還給你研究社會科學的方法,展示你作學問應如何的艱辛,增加你自學的勇氣[22]。然后,繼續“傳記再讀一本革命史,這是很熱鬧的書,看了你還想看,你在這中間,也可知道一點人類過去的變革,得到許多經驗,啟示你人類的將來。這也是一般的人都應讀的書。在這以后,你可先讀一本社會問題大綱的書,知道一點現社會上發生過一些什么事;讀一本社會運動史,知道一些過去、現在的人們對于這些社會問題在那{哪}里,作如何解決的打算。你然后再讀一本社會進化史,知道一些社會進化的法則,到了這時,你一定要感覺不滿足。你雖然知道了許多史事,卻缺乏探討這些史實的因果法則、能力的,你自然要進而作較根本的研究。你真具有了決心的話,這時你回轉頭來翻閱一兩本社會科學大綱的書。同時向哲學(指唯物辯證法)、經濟學方面去進攻。在哲學方面,你可取得不僅研究經濟學的方法,你還可取得認識宇宙社會全部的手段。在經濟學方面,自然你取得的應是解剖資本主義社會經濟構造的一切知識”[22]。接下來,“讀書問答”又進一步鼓勵讀者,“這條路是頗易走的,就是平常只愛讀小說的人,如果按照這條路走去, 也一定不會感覺干燥無味,不太吃力,而一樣可達到社會科學的堂奧”[22]。至于以后的研究順序,“讀書問答”也為讀者指引了方向:“如果有了以上的基礎,你盡可隨便往那{哪}一方面發展,你都可有相當門徑。你高興政治的,可以專心去研究現代政治,尤其是目下流行的各種獨裁專政的形態及歐美過去的德謨克拉西等等;你熱心宗教的,你可以去研究基督教之本質,或基督教之作用;你醉心藝術的,你可以分類去研究文學、繪畫、雕刻音樂等。”[23]
“讀書問答”欄目的工作是一項極其煩瑣的浩大工程,但負責編輯工作的如艾思奇等馬克思主義理論工作者仍然盡其所能詳盡地回答讀者提出的各種讀書、學習甚至生活上的問題,不僅對于宣傳革命和進步文化發揮了極大的啟迪作用,而且擴大了知識傳播的影響范圍。
“讀書問答”欄目在與讀者的交流中多次強調理論與實際不能分離。無論研究社會科學或文學,如果專讀死書,對于實際問題毫不注意,那么即使讀書萬卷,也只好做一個書呆子。20世紀30年代,世界各國間已被一種經濟的紐帶連成了一個體系,地球上已再沒有一塊土地能夠不被經濟關系所支配。生在地球上每一角落里的人民的生活也不得不受到世界各處的影響。不少讀者對于國際政局之變遷,以及各國家之組織制度,各個政黨之主張雖已日漸明了,但仍然面臨不少困難,因此,在“讀書問答”與讀者的通信往來中如何研究國際問題也成為討論的中心。
首先,在國際問題的研究中語言的學習至關重要。針對“我們一定要精通外國文嗎?”這一問題,“讀書問答”回復到:“在近代,人的生活中,學習外國文,原是很需要的一件事。因為今日社會生活一般都國際化了,我們的日常生活就不能不與他國某些方面發生關系, 就整個文化說,尤其是如此,文學,科學都一天天國際化了。一個科學家, 如果仍是閉關自守的話,他決不會有進步、有發明。不僅如此,就是要做一個研究者,也需懂得一點外國文字,便于直接閱讀外國文書報,不必要等到譯成國文后,就可先獲得世界知識。”[24]學習外國文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要直接讀外國書,或介紹外國的各種學問到中國來,但這是一件不容易的工作,“讀書問答”建議讀者不但要精通語文, 且對于所研究、所介紹的科學,一定要有相當的理解,而且要達到這目的,絕不是一年兩年任何人可以成功的,需要努力地投入到認真學習中去。
其次,“分析國際政治,不僅要顧到國際間某一階段的基本對立,不僅要顧到某一國度的矛盾的消長,而且最重要的還不能忘記資本主義以外的另一不同制度的國度內的一切變動”[25]。 “一個科學的觀察者,他不僅要正確的把握以上所提示的各方面,他還要從各方面, 或各過程,活潑潑的動態中,去綜合每一歷史階段的形勢,指出每一歷史階段的特殊性,指出每一歷史階段上所發生的每一件事的本質,因為,現在國際間每一問題的發生,都不是出于一個簡單的因素,而是被織在無數經緯交錯的網面上。一個科學的觀察者,自不應僅說些空洞的原則上的話就算了事,他應具體的分析事實的發生,剖白其真實并指出發展的前途”[25]。
再次,在研究國際問題時,“讀書問答”提醒讀者在搜集研究資料時要特別注意資料的來源,對于材料要具有鑒別的能力,沒有鑒別力,搜集就無法進行。而且在研究過程中要具備一定的常識:一是對于當前世界政治的基本輪廓應有原則的了解,應明白今日世界政治各分野的形勢及其趨向,應具國際政治學的基本知識。二是因為要解釋以上的政治現象,還應求其推動政治的最大的力量是什么。無疑的這是經濟。所以讀者應有認識目前在變動的經濟現象,及產生這些現象的基本的經濟法則的能力,應具一點經濟學的常識。三是關于社會的糾紛的方面也應有最基本的了解。這里面包括的東西很多,最重要的是勞資糾紛。四是對于當前國際關系及國際間的紛爭,均應熟習其主要的關鍵。五是各國政黨的形勢,它的代表人物和政治舞臺上的名角們,都應熟悉他的尊姓大名,都應明白他是屬于哪一派的,他的后臺背景[26]。具備了以上各方面的常識后,才可具體地把握住如何鑒別國際新聞的實證,才能更深入地研究國際問題:第一,我們應站在歷史的唯物論的觀點,應特別注意經濟的背景。一切國際現象都是世界經濟變動的反映,離開資本主義經濟的體系、變動力去研究今日的國際問題,只是癡人說夢。第二,我們應從流動的過程中、矛盾的統一中去研究。各個國際事件的發生,都是過程中某一階段的產物,同時是矛盾的、彼此對立而又統一在一定的范疇中。一切國際現象都有一定的因果關系,都是連續的動,我們只能在動態中,才能得國際問題的真相。第三,我們應注意從聯系中去研究。這就是說,現在世界上沒有哪一件國際事件是完全不與人家相干的[27]。
面對讀者在研究國際問題時遇到的各種各樣的問題,“讀書問答”都給予了較中肯的指導意見,條分縷析地為讀者提供了認識世界的憑借,開啟了讓讀者了解國際間彼此交涉樣態的知識空間:要想正確研究國際問題,自然對于社會科學應有相當的素養。尤其對于經濟學及歷史的唯物論應有正確的知識。以外,就是能將這些原理應用到實際上去。這是比較困難的一個問題,如果你用的方法不精,自然你不能有正確的估計,如果方法上有了毛病,那就更是南轅北轍了[26]。“在現制度下一切都要在矛盾中去認識,不能聽取一方面的意見。最最要注意的是一切都要當作過程去了解,尋出推進國際情勢的主要線索”[28]。“讀書問答”在與讀者的交流中不是擺弄抽象的套語,而是有的放矢地將讀者所處的生活狀態與勞動經歷和中國的社會性質、生產關系相結合,這些提綱挈領的建議其輿論引導的功能與作用十分顯著,即“我們為的是實用,是認識實際生活,和如何去奮斗,以開展自己的或大眾的生活”[29]。
負責《申報》“讀書問答”欄目編輯工作的艾思奇和高士其、賈祖璋等馬克思主義理論工作者在給讀者的回信中還撰寫了不少富有社會感的科學小品,巧妙地創造了思想性、知識性、趣味性統一的良好文風范例,這些科學小品獨具風格,沒有從單純的圖解科學概念觸發,就事論事,以科學談科學,而是常常借題發揮,抒發對反動勢力和黑暗的舊制度的不滿,具有鮮明的思想性和強烈的戰斗性[30]。他們深深地知道這一時期彌漫在這“一大群知識荒的、嗷嗷待哺的災民”心中的時代苦悶,是由于沒有正確的理論指導,所以決心用馬克思主義理論來消除他們的苦悶,用“深入淺出”的手法,通俗的語言,淺近的事例來向他們講述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從而使馬克思主義理論以全新的姿態展現在廣大群眾面前,成為廣大人民群眾日常生活和思想中天天可以照見自己的一面鏡子[31]。
“要實現現代民族主義的高漲,人們還必須能夠通過使用不帶個人感情的、不依據語境的、就事論事的書面信息進行交流。因此,這些交流必須使用共同的標準的語言媒介和書寫體”[32]。《申報》的“讀書問答”欄目就是一種使用共同的標準的語言媒介進行交流的書寫體,其重要作用在于通過報紙這一中介,促進了編輯、作者與讀者之間的思想、主張的交流與互動,從而有利于民眾閱讀素養的提高。1934年11月該欄目遷至《讀書生活》雜志后,為了更好地與讀者展開交流,還采取和讀者談話、開座談會的方式了解讀者閱讀上的困難、鼓勵讀者閱讀,盡管讀者談話會由于現實條件的限制,例如讀者沒有參與談話的時間,實際上只舉辦了兩次就終止了,但“工余之暇,想讀幾頁書,為的是想求一點與自己的實際生活有關的知識,用它去打開自己的眼睛,啟發自己的認識;引導自己如何生活”以及“讀書是讀活書,是一面為生活掙扎,一面在萬分嘈雜中利用一分一分的時間去讀書,是把讀書融化在生活中”[33]的閱讀推廣理念對我們今天深入開展全民閱讀仍然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