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漲暴跌，油價還有多少神轉折

文／本刊記者 陸曉如

擠掉泡沫，在供需關系的作用下，油價未來仍有上升的空間。

殼牌前經濟學家Vince Cable曾說：“油價躥高的最終結果必然是油價走低。每一顆高油價的‘麥穗’中，已經包含了自身命運的種子。”近日，這句話再次得到了印證。

一度逼近140美元/桶的歷史高位，不到10天又跌進了100美元/桶，近日來國際油價經歷了一番過山車般暴漲暴跌的極端行情。連常年從事國際油價分析預測的專業人士都不禁感慨：不是我不明白，而是這世界變化快。

劇烈的波動

拉長線來看，其實隨著新冠肺炎疫情趨于穩定，全球經濟總體趨勢向好，原油需求增長提速，國際油價在去年已經邁進了上升通道。但是，伴隨俄烏沖突升級導致的地緣政治爭端，國際油價開始猶如脫韁的野馬。

3月7日，美國與其盟友討論禁止從俄羅斯進口原油，刺激原油市場大幅拉漲。布倫特原油期貨價格一度觸及139.13美元/桶的高位，WTI原油期貨價格一度突破130美元/桶。二者均創下了2008年以來的新高。

3月8日，美國總統拜登發表電視講話，宣布對俄羅斯實施能源進口禁令。受此影響，國際油價大幅上漲，WTI原油收盤價報123.7美元/桶，布倫特原油收盤價報127.98美元/桶。

此間，市場一度預測此次原油價格上漲或可能突破歷史極值。韋斯特貝克資本管理公司和美國最大頁巖油運營商之一的先鋒自然資源公司認為，禁止進口俄羅斯石油，國際油價可能突破200美元/桶。一位俄羅斯高級能源官員警告稱，歐洲國家將可能需要承擔油價升至300美元/桶的惡果。

然而沒想到的是，3月9日出現了神轉折——國際油價大幅下跌，布倫特原油當天最大降幅超過26美元/桶，最終兩大原油期貨跌幅均超過10%，讓不少市場人士大跌眼鏡。

3月10日，布倫特原油重回100～110美元/桶區間波動。3月14日起，國際油價打開了深跌的閥門，當日油價的跌幅就超過了6美元/桶。到了3月16日，布倫特原油期貨收跌6.54%，WTI原油期貨收跌6.38%，雙雙跌破了100美元/桶的大關。其中，布倫特原油期貨已連續15個交易日變動超過5美元/桶甚至更多，波動幅度超過了2008年金融危機和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初期。

德國商業銀行大宗商品分析師卡斯騰·弗里奇表示，如果布倫特原油期貨價格在之前上漲至接近140美元/桶的高位是夸張的，當前油價的下跌也是夸張的。“畢竟，每日新聞非常清晰呈現的是，俄烏沖突要達成任何和平解決方案仍然有很長的路要走。”

果然，由于市場始終擔憂供應緊張，連續幾天下跌之后，3月17日，國際石油價格又重新上漲。至記者發稿的3月22日，布倫特原油收于115.48美元/桶，WTI收于111.76美元/桶。

破裂的泡沫

勾畫近期油價的走勢，國際油價的劇烈波動已經代替“一路上漲”，成為2月底國際地緣政治風波開啟后國際原油價格的最顯著標志。而引發本輪油價暴漲暴跌的主要原因集中在地緣政治局勢。

“1月14日以來，東歐國際局勢開始作用于原油價格。隨著2月24日正式轉為地緣政治行動，給油價注入的風險溢價快速擴大。”卓創資訊分析師趙穎指出。

跟蹤東歐國際局勢發酵以來的油價走勢，原油波動的主線圍繞供應中斷風險展開。

俄烏在歐洲乃至全球能源市場上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俄羅斯是世界第二大產油國，石油出口量達700萬桶/日，是全球第二大石油出口國。歐洲原油進口量中約30%來自俄羅斯。其中，德國、荷蘭和波蘭的煉油廠原油進口占俄羅斯原油出口總量的48%，愛沙尼亞、波蘭、斯洛伐克、芬蘭等國對俄羅斯能源的依賴性更強。烏克蘭是歐洲重要的能源通道。數據顯示，2021年，經烏克蘭向歐盟出口的俄羅斯原油轉運量為1190萬噸。

俄烏危機的升級成為本輪油價暴漲的導火索，讓油價逐漸脫離自身供需情況的基本面，轉而主要受到事件驅動及市場情緒的干擾。而西方國家集中制裁俄羅斯，成為了令油價失去理智瘋狂上沖的直接推手。

“如果按照合理水平測算，當時的均衡價格應該在82美元/桶附近。我們預計，地緣風險導致的溢價高達30美元/桶。”趙穎說。

大約從3月9日開始，俄烏沖突雙方的談判愿望開始被更直接地表露出來。大方向上，不管是俄羅斯還是烏克蘭，雖然雙方的和談目標差距非常大，但均存在著極強的和平傾向。

3月14日，俄烏談判已經進入到了第四輪。3月15日，烏克蘭總統辦公室顧問阿列斯托維奇表示，俄、烏雙方最快有望在一至兩周內簽署和平協議，最遲將在5月簽署和平協議。3月16日，俄羅斯談判代表團團長梅金斯基說，與烏克蘭代表團的談判進展艱難而緩慢。但俄方希望通過談判盡快實現和平。雙方各自的立場清晰明確，并在會談中就某些問題取得一些進展。

隨著俄烏談判傳來利好消息，市場供應擔憂逐漸緩和，油價中的地緣泡沫溢價迅速撤退。獲利拋盤涌現，國際油價從高位回落，進入技術性熊市，回歸至2月的水平。

“實際泡沫的破滅時間及速度，仍要取決于目前東歐國際局勢影響持續或是繼續升級的情況。值得注意的是，單一地緣政治事件雖然會主導短期價格走勢，其影響卻不足以改變價格的周期和趨勢性變化，油價重回基本面必將迎來泡沫的逐漸破滅。”趙穎說。

金聯創原油分析師奚佳蕊表示，如果地緣政治情緒不再繼續惡化，國際油價較為合理的運行區間為90～100美元/桶；如果地緣局勢得到深度緩解，國際油價應回落至90美元/桶以下。結合當前原油市場的基本面環境，相對合理的運行區間為80～90美元/桶。

供需再平衡

透過地緣政治引發的溢價泡沫，導致本輪油價劇烈波動的底層邏輯并沒有改變，依然是供需關系。

從需求側來看，2021年全球供應鏈、產業鏈從疫情中逐步恢復，石油需求已呈現反彈態勢。“在俄烏沖突發生前，石油市場供需關系已經趨緊，全球原油庫存連續兩年減少，低于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前的水平。”美國能源公司海斯公司首席執行官約翰·海斯說。

俄烏沖突發生后，石油需求的基本面沒有改變。歐佩克3月15日公布的油市月報，維持了此前2022年全球原油需求增加415萬桶/日的預測。但是，石油供應面受到了極大挑戰。畢竟俄羅斯石油出口量高達700萬桶/日。

在市場擔憂俄烏沖突導致供應中斷，油價躥高之際，國際能源署3月1日召開臨時部長級會議，決定聯合釋放6000萬桶原油儲備，希望通過增加供應，消除市場緊張情緒，給油價降溫。

在3月9日舉行的一場能源會議上，國際能源署署長法提赫·比羅爾進一步表態說，釋放6000萬桶原油儲備只是“初步回應”。如有必要，國際能源署成員可釋放更多原油儲備，以減輕油價上行壓力。

美國政府也在“四方斡旋”，在全球范圍尋找新的石油供應。比如鼓勵國內生產商加大鉆探力度，以及游說歐佩克石油生產國增加供應。

3月8日，美國政府承諾在本財年釋放9000萬桶戰略石油儲備，同時將增加美國國內的油氣產量。美國原油產量預計在明年創下新高。

拜登與沙特及阿聯酋領導人通話，商討減緩石油價格飆升的問題。雖然OPEC+一直拒絕白宮和其他主要石油消費國關于加快增產的呼吁，稱油價飆升不是真正的供應短缺，但阿聯酋有了松口的跡象。據英國《金融時報》報道，阿聯酋駐美國大使表示，“我們贊成增產，會鼓勵OPEC考慮提高產量。”

有意思的是，就在美國推出對俄能源禁令的前夕，一個美國高級代表團到訪委內瑞拉，商討取消對委能源制裁的可能性。一些輿論認為，美方可能以放松或解除對委制裁為交換，希望從委內瑞拉直接進口原油，以對沖烏克蘭危機和對俄制裁導致的能源供給風險。至于委內瑞拉，出于經濟發展的需要，大概率會接下美國有關能源合作的橄欖枝。

伊核談判重啟，有望改善國際原油市場當前的供應局面。據報道，伊朗在明年的預算草案中將石油出口收入預測提高了近三分之一。如果美伊雙方能夠達成協議，美國放開制裁的閘口，伊朗有能力在短時間內恢復對國際市場增供原油150萬～200萬桶/日。

還有上升空間

雖然各方正極力平衡供需局面，但俄烏談判仍未有實質性突破，而且伊朗和伊朗克之間的戰火在悄然開啟。

3月13日，伊拉克庫爾德自治區（庫區）首府埃爾比勒遭到12枚彈道導彈襲擊。伊朗伊斯蘭革命衛隊宣布對此次襲擊事件負責。

伊拉克和伊朗都是中東地區的重要產油國。此前伊核協議談判進展為市場帶來伊朗原油或被解禁，緩解全球原油市場緊張形勢的預期，如今伊核協議談判的前景再度不明。“伊核談判將是未來國際石油市場的最大變數。”中化能源股份有限公司首席經濟學家王能全說。

與此同時，俄烏局勢不確定性因素仍然較多，畢竟雙方存在巨大分歧，其中還摻雜著美歐利益。“只要地緣政治局勢處于緊張態勢，勢必將對原油市場形成有力的支撐。”奚佳蕊說。

目前來看，對于俄羅斯的制裁在戰后很可能持續相當一段時間，俄羅斯原油將缺少買家。連日來，BP、殼牌、埃克森美孚等西方石油公司已經相繼宣布退出俄羅斯業務，來自歐盟、北美和日本的客戶也已經停止購買俄羅斯原油。

國際能源署3月16日發布的最新一期石油市場月度報告預計，由于西方國家對俄實施制裁，以及國際買家主動回避進口俄羅斯石油，4月份開始，俄羅斯每天或減少300萬桶石油產出，可能給國際能源市場帶來長期的變化。

但其他主要產油國并沒有表露出擴大增產規模的跡象。對于GDP嚴重依賴石油出口的OPEC+成員國來講，高油價更符合“真香定律”。所以，OPEC+達成史詩級減產協議以來，一直本著非常謹慎地維持原油供需平衡的目標去制定減產計劃。OPEC+不會主動尋求通過提升供應量使原油供過于求來壓制油價上漲。在3月2日歐佩克+第26屆部長級會議上，OPEC+只經過13分鐘討論就決定堅持原定的每日增產40萬桶的計劃不變。

從供應偏緊的現有格局判斷，短期油價仍將易漲難跌。“隨著越來越多的國家宣布結束防疫措施，社會和大眾的生產生活回歸正常，2022年全球石油消費將超過2019年的水平。在歐佩克+供需緊平衡的市場策略下，2022年國際石油市場將進入100美元/桶價格水平時期。”王能全表示。

美國能源信息署（EIA）在其3月份的《短期能源展望報告》中，繼續上調了今年的國際油價預期。預測2022年WTI原油價格為101.17美元/桶，此前預測為79.35美元/桶；預計2022年布倫特原油價格為105.22美元/桶，此前預測為82.87美元/桶。

“全球性的石油、天然氣等能源資源的供應緊張，綠色溢價抬高能源價格中樞，今后能源價格將不僅呈現自身需求和金融屬性，而且ESG（環境、社會和公司治理）因素將融入其定價屬性，價格影響因素將更加復雜。化石燃料充裕時代一去不回，廉價能源時代結束。”王能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