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羨慕過的神仙眷侶

連城

我念初中的時候大概是十四五歲，正是一個女生最為天真爛漫的年紀。我不知道別的女生是怎么度過她們的這段歲月的，可我很清楚地記得，我是在渴望談一場單純浪漫的校園戀愛中度過的。

為什么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呢？或許是因為校園偶像劇如同一陣龍卷風在我們學校刮過后引起后遺癥，又或許是這個年齡剛開始知慕少艾吧。那些校園小說里不是常這樣說嗎？如若能在成年之前談一場戀愛，甭管它是甜是苦，也算不負青春一場。當然，像我這樣愛做粉紅色公主夢的少女，在學生年代對愛情最大的憧憬，依然是希望能有一段從校服到婚紗的完美愛情。

不過很可惜，丘比特的神箭在我對愛情最為憧憬的少女時代從未射中我，卻早早將神箭賜予了我身邊的同齡人。于是，我有幸見證了一對“神仙眷侶”的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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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神仙眷侶”中的女生，是因為戶籍問題才從廣州轉學到我們老家這所中學的。在一線城市接受過教育的她，英語基礎要比我們這些在小城鎮中規矩長大的學生好得多。而當初男生主動追該女生時，就是借著向女生請教英語的由頭。少年心思嘛，就像寧靜清澈的湖面，微風輕拂，總是很容易蕩漾。于是一來二去之下，兩人互生好感，悄悄談起了戀愛。

我們中學對學生早戀管得比較嚴，剛開始他們兩個人不在同一個班，談起戀愛來也是神不知鬼不覺，等到老師們都有所察覺的時候，兩個人已經雙雙考入了初三時唯一的一個尖子班。當年我們這個尖子班有多厲害？大概就是全班50個學生，考試成績倒數第一的那一個可以在年級排第50名，沒錯，就是這樣簡單直接。能進入這個班，意味著半只腳踏入了市一中的大門，而踏入市一中的大門，則意味著一腳踏進了本科線。這樣層層遞進的關系，其中的利害不言而喻。

看到他們兩個沒有因為談戀愛而荒廢學業，察覺此事的老師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個別老師閑暇時和我們聊天，還會用帶著祝福的口吻說道：“其實老師也不是那么古板的人，以后如果你們當中有個別人真成了一對，到時候說不定我還可以收到一份結婚請帖。”

這可是連老師都樂見其成的一份感情了，我們這些當學生的，雖然不是當事人，但內心其實是很羨慕他們在這樣爛漫的年紀就能擁有一份如此真摯的感情的。這種羨慕里頭，是帶有一絲期望他們能從校服走到婚紗的祝福的，用現在的話來說，大概是“嗑C P”上頭了吧。你看，他們成績好、感情好、長相也不賴，手里拿的可不就是妥妥的校園偶像劇男女主的劇本嗎？

如果沒有后來發生的那一件小事，我想我會和其他人一樣，認為這就是一對旁人羨慕不來的“神仙眷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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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初中時，身邊的同學大多來自同一個鄉鎮，每次放假回家，彼此經過的路途也大致相同，因此，我們都是三五成群結伴回家的。而我，是為數不多陪這對“神仙眷侶”走完全程的同學之一。

那個女生家住得比男生家要遠， 每次回家， 男生都會體貼地先將女生送到家門口才回自己家。而我家住得比他們兩個都遠，于是每當結伴一起走的同學陸續分開后，回家的路上就只剩下我們3個。有一回，我和其他同學陸續分開后，看到他們兩個騎著自行車并肩而行，為了避免尷尬，我故意落后了他們一截路程。當時是秋天，暮色略微比平時要來得早。我騎著自行車慢悠悠地跟在他們身后，原本想著下一個路口就會與他們分開，可就在那個路口附近，我看到他們突然起了爭執。男生下車推了女生的自行車一把，女生的自行車就倒在了路邊， 兩個人面對面站著，像賭氣似的，誰也不去主動扶起那輛自行車，倆人就這樣站在馬路邊上。當時我們走的那條大馬路是我們鎮的主干道，車來車往的，我擔心有危險，騎著自行車趕上他們時好言提醒了一句。他們看到我，臉上都流露出一絲尷尬，最后還是女生扶起了地上的自行車。那時我的嘴巴也笨，遇到這種事不知道怎么開口勸，只得笨笨地說一句：“你們有事好好說。”男生無奈地看了他女朋友一眼，對我說：“我們沒事，你先走吧。”我也不是不識趣的人，聽到他的語氣緩和了下來就推著車走了。

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么事，也無意摻和其中，可我剛推著自己的自行車沒走多遠，就看到倆人在路上拉扯起來，爭吵的聲音也越來越大，最后我還聽到遠遠傳來的女生的哭聲。因為在學校的時候，我與女生住同一間宿舍，而且關系也不算差，所以我又折了回去想勸勸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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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是水鄉，河流多，交通要道主要是橋路結合。當時他們已經拉拉扯扯地走到了我們鎮上的一座跨江小橋上，就在那座橋上，我看到他們開始爭吵，情緒越發激動。最后，男生留下一句“你不走我走了”，就氣沖沖地騎著自己的自行車離開了，只留下那個女生在風中大哭，以及大顆大顆的眼淚墜落。

男生經過我身邊時停了一下，他說：“你幫我看看她。”不用他說，我也會上前去安慰自己的同學的，可是那時看到他們之間發生的這一幕，我還是有些發愣，隨后心里涌起了一股復雜的情緒。

待男生走遠后，我去安慰那個女生， 那時我沒有談戀愛的經歷，不知道在愛情里當一個女生遇到戀人給的委屈時，內心會崩潰到何種地步。可當我看到她號啕大哭的模樣，在深深地感到震驚的同時，內心里對甜蜜校園戀愛的所有期待也一點一點地被打破了。在那個傍晚，我安慰了女生，并勸她回家之后，在回家的最后一段路上又碰到了那個男生，顯然他是特意等在那里向我詢問他女朋友的狀況的。也許是年少的自尊心作祟，也許是想在同學面前挽回一點顏面吧，他最后有些不好意思，干巴巴地學著成年人的口吻說道：“情侶之間吵架是很正常的事。”

也許吧。那些完美的校園偶像劇和校園小說里，也并不全是沒有吵架的情侶。可是，這樣一言不合就賭氣大吵大鬧的戀愛關系，真的是正常的嗎？

十四五歲的我， 給不出答案。

當時在班里我也有一個心生好感的男生，在被這對“神仙眷侶” 打破校園戀愛幻想的那一晚，我突然對早戀也不是那么期待了。也許我可以等等看，畢竟我才十四五歲，我還如此年輕，談情說愛這種事為時尚早。雖然也不知道以后會和怎樣的男生成為人生伴侶，但我期望至少不應該是像這對“ 神仙眷侶” 一樣的。初中畢業后，我和“神仙眷侶”考上了不同的高中，各自開始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圈子，慢慢也就沒了彼此的消息。不知道他們后來有沒有繼續在一起。雖然在我的青春歲月里并沒有一段值得追憶的校園戀愛，不過我至今也沒有覺得有什么可后悔的。在那個被“神仙眷侶”打破對早戀的期待的晚上，我對自己說過這樣一句話： 愛情，晚一點到來也無妨。

三花//摘自《哲思2.0》2022年第2期，本刊有刪節，河川/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