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瓜洲一水間,浩浩長江連兩城。2013年12月 1日,一輛大巴穿過潤揚長江大橋,從揚州市到了鎮江市。揚州曲藝界、文化界、新聞界的許多老師、前輩、同人渡過了長江,來到金山腳下的老字號的宴春酒樓。也就是在這里,江蘇省非物質文化遺產(揚州評話)傳承人黃俊章先生正式收我為徒,傳授我揚州評話的經典長篇書目《八竅珠》① 。
在儀式上,我鄭重地向黃俊章伉儷遞上了拜師帖,先生也贈我回帖,上面“說表演藝,入室弟子”8個字和下賜的藝名“祝華章”,標示著我正式列入黃俊章先生的門墻。“章”字是黃氏《八竅珠》的傳承印記,到我這一輩已是第七代。這既是認可也是期許,先生期待著我以“《八竅珠》第七代傳人”的身份,堅守發展揚州評話藝術。而“華”字則用了高再華先生的一個字。先生這是在告訴我,“不要忘記在藝術道路上對你有過幫助的人。”

我的評話之路開始于“揚州曲藝之友社”,它位于灣子街里小小的廣陵文化站,是我夢想開始的地方。在那里,我跟“康派”《三國》傳人高再華先生,學過兩段“三國”書,他是我評話的啟蒙老師。我也曾和高先生表達過拜師、正式學習“康派”《三國》的愿望。但高先生考慮到20世紀90年代后期曲藝形勢不好,怕我真學下去,未來就業不容易,所以在溫言勉勵之余,也只是叫我“閑暇之余,玩玩”。
我初見黃俊章先生,也是在20世紀90年代末。在廣陵文化站,他遞給了我一張名片,抬頭記不清楚了,但“黃俊章”3個金色豎版很別致的大字,連同他待人和煦、談吐儒雅的翩翩風度,深深印在我的腦海中。
在揚州評話界素有“金《三國》、銀《水滸》,有錢難買《八竅珠》”之說。朱德春②以后,有5家說《八竅珠》說得最好,被譽為“金銀銅鐵錫”5顆珠子,其中“金珠子”便是黃家。曾幾何時,說《八竅珠》的評話藝人數量之多,僅次于說《三國》《水滸》的,且名家輩出。20世紀60年代,因父親黃少章老先生在揚州市曲藝團,黃俊章先生便受王筱堂之邀加入鎮江市曲藝團從藝。但誰知道,黃少章先生于1963年逝世后,《八竅珠》竟然在揚州曲藝舞臺上漸衰,如今幾有失傳的危險。
在“閑暇之余,玩玩”中,我的語言和應變等能力有了頗為可觀的提升,現在“玩成”了一名職業主持人。但越是受益于曲藝,我就對自己沒有正式的評話藝人身份越是遺憾。2010年以后,我工作生活穩定了下來,“學一部長書”“當一個真評話藝人”的渴望就愈發強烈,“或許我可以拜黃先生為師”“但十多年間我跟黃先生并無過多交集,突然要拜他為師,他會同意嗎?”
心情忐忑,念念不忘;念念不忘,必有回響。經過一段時間的考驗,在馬偉老師穿針引線下,黃先生終于同意了我的請求。于是就有了文章開頭的那一幕。“為人師,談何易?”這是先生的話,也讓我對先生有了更深刻的認識——要教出一個好學生,他要求自身就必須是個好老師。先生一直認為,在教學過程中,“沒有一番寒徹骨,哪來梅花撲鼻香”是學生要做到的,也是老師要做到的。
藝術要發展,抱殘守缺是不可取的。先生對此有著極為明晰的認識。就以學書的過程來說,他同意我看他的演出視頻學習。
“先生,不是說過去都不準么?”
“那是過去沒有這個條件,有了,為何不用?”先生講到,“揚州評話是一門‘活’的藝術,他不是死背書,更不是背死書。揚州評話講究的是‘良言醒世寓教于樂,談古論今誨人以規’。要有時代的氣息,揚州評話才能活下去。”
2014年3月5日,我至今難忘那一天。闊別揚州書臺多年的先生來到揚州文化館演出《八竅珠》。老書客們奔走相告,書場座無虛席,以至于盡管加座把場地擺得滿滿當當,揚州大學文學院的研究生們也只能站著。先生雖年逾古稀,但是上了臺卻精神抖擻。舉手投足間神完氣足,吐字言句精彩非常,風采不減當年。然而他如此年紀赴揚州演出,主要就是為就著我的工作,讓我這個徒弟能“聽臺書”,如此良師,世間少有。
說書人辛苦,一天至少兩個小時,還不能照本宣科。如此強度,莫說古稀老人,就是年輕人也頗吃不消。師娘不放心,跟著先生一起來到揚州,她買菜燒飯做好后勤工作。先生就安心溫書、排書,然后登臺演出。我白天在書場聽書,晚上自己背書,次日找先生還書。如此往復,整整43天。

經過現場學習后,我在揚州曲藝研究所的幫助下,于2016年先后在揚州維揚書場和友誼社區書場,表演了全本《八竅珠》,完成了“學一部長書”的第一步。后來我又參加第一屆、第二屆揚州市芍藥杯曲藝大賽,獲得體制外的二等獎和一等獎。我用成績向先生和曾經幫助過我的各位老師、各位喜愛我的聽友書客們交上了一份合格的答卷。2018年,我成為邗江區揚州評話非遺傳承人。這是我這些年來努力的結果,更是先生對我諄諄教誨的結晶。
藝術傳承是薪火相傳后的歷久彌新,而我也一定會不負初心,不負始終。
注釋:
①《八竅珠》為揚州評話長篇書目,據清鋤月山人(仁和汪鳴珮)同名演義小說改編。始演者可上溯至嘉慶、道光年間的孫干臣、張潁川。該書敘明朝天啟年間忠良后代祝賢與魏忠賢奸黨斗爭,最后掃除閹黨,擁崇禎登基的故事。全書以瑰寶八竅珠的得失為線索,分《祝賢遇妖》《當珠失珠》《三下聊城》《魏祝爭親》《四下聊城》《祝賢進京》《扳倒奸相》《三大梁莊》等8個大回目。該書以短打為特色,久演不衰。
②《八竅珠》在流傳中逐步形成了孫干臣、張潁川兩大體系,朱德春為張潁川傳人,曾編演過《八竅珠》后傳,有《三打小桃山》《太湖打水擂》《出征交趾國》《朝鮮救田倫》等部分。
(作者:江蘇省曲協會員,揚州市廣播電視臺主持人)(責任編輯/馬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