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虛實物我間的娓娓情語

當吳丹把她工筆設色一套創意及技法運用于其小寫意彩墨山水畫時，則更易出彩。吳丹的人物畫畫得清雅別致，只是畫得不多。但亦可見吳丹情趣的廣泛。

前幾年，吳丹給我看過她的一批工筆花鳥畫，印象很深。她的工筆花鳥畫，其思路與表現與同行們頗有不同。最近又給我看了一批她的新作，讓我大感意外。不僅有她最擅長的工筆花鳥，還有我從未見過的一批水墨山水。這次讓我看到的甚至還有人物畫。或許是因為當老師教學生的緣故，或許就因為興趣本身就廣，吳丹居然在中國畫三大題材，工寫兩大技藝都有涉獵，在中國畫界也實在不多。

吳丹的工筆畫總覺得新意盎然。許多作品有出乎意料的創意，與習常看到的工筆畫有不同，尤其有一種感人的意味蘊涵其中。

一個最突出的印象是畫面追求構成感，平面感，并因此而構成虛擬的超現實的精神空間，與常規工筆畫追求寫實性有著明顯的不同。如其《冬寒》，一個古典的雅致的陶瓶置于畫面正中，一束葵花斜置瓶旁。但這兩件東西卻并未置于常規的桌面，而是置于一個帶有復雜紋飾的虛擬的平面上。一個同樣虛擬的倒置的平面三角形，卻鋪排于畫面上方，甚至斜著切掉了花瓶瓶口的上端……這種處理是大膽的別致的，似乎寫實的花瓶和葵花，卻被置于虛擬的平面的幾何塊面結構構成之中，作者強制性地打破人們試圖在其中尋找真實與縱深的視幻覺，讓你去體會這種虛擬的平面的主觀繪畫的意味。林風眠曾說過，“繪畫的本質就是繪畫”。即你不要去畫中尋找視幻覺的偽真實，繪畫就是色線結構構成的主觀之美。吳丹深知此中奧妙，她有意破壞人們的視覺習慣，在這種虛擬與平面之中呈現形之美，色之美，線之美。那些空間交錯的房屋與云朵，則以符號的意味，與陶瓶葵花一起，構成一種優雅奇幻的情感的境界。

這種通過空間錯置而強化繪畫性主觀性的手法，在《望》一畫中亦同樣如此。吳丹在這幅畫中，對紫藤花作平面的滿幅的鋪排，這在紫藤題材只是少見的。而放置在右下角的幾條金魚卻與玻璃魚缸作錯位的空間的處理，即金魚似乎在魚缸里，又分明是在魚缸外。這樣，平列的紫藤花與錯位的金魚與魚缸又構成一幅純美的畫面，一種優美而浪漫的場景。這種別具匠心的處理，在《叢中生》一畫中更為突出。在此畫中，作者幾乎把秋天美麗的黃色銀杏樹葉鋪滿整個畫面，僅在精心留置的葉縫中穿插兩三只小鳥。此畫處理上別致之處在于，作者居然敢于在全畫幅右側三分之一處，用較淡的色彩去分割本該同一的畫面，而形成既同一又有區別的畫面。其用心，亦通過此種方式破壞讀者對畫面的真實期待，使其在虛擬的場景中與作者一道去體會畫中寧靜而生動的意味。這種超現實的表現，在《窗》中，則以置于正中的窗簾，把傳統的石橋與現代化的大橋既分離又聯系。古代與現代本是不同的時間與空間，一個窗簾又把這不同的時空統歸于《窗》的同一時空之中。虛擬與真實，虛景與實景在吳丹的巧妙處理中融為了一體。讓人想到清人方士庶《天慵庵筆記》中一段被宗白華激賞的畫論：“山川草木，造化自然，此實境也；因心造境，以手運心，此虛境也。虛而為實，是在筆墨有無間”。齊白石亦有“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妙在似與不似之間”之論。吳丹畫之虛實并存，似與不似，恰在這種形神傳達之間的巧妙處理。

作為工筆畫，吳丹的畫中還有許多精彩而耐看的細節。在《戲趣》中，那精致的密密的蘆葦綠色葉片，那更為精致的片片點點白色的蘆花，可讓你駐腳凝視。在四條幅《季節的印象》中，那精致到每一片花瓣每一絲花蕊，每一小雀每一片羽毛的精細，又以其對形對物的精致觀察與研究，呈現出古典工筆畫格物致知的嚴謹精神。《開學了》則是吳丹這批畫中唯一的人物畫，顯示她的工筆畫在復雜的人物畫科上堅實的寫實能力。這顯然是其虛實境界中以實出虛，以虛實實，虛實相生相發的又一重要特色。

吳丹又善于用工筆畫特有的色彩語言從色彩對比角度巧妙地傳達感情的意味。在《乍暖》中，在冬季殘荷的一片灰褐色中，一叢新綠的嫩芽從水中冒出，帶有強烈色彩對比的畫面，突出了“乍暖還寒”之早春那一抹新綠帶來的春天的強烈信息。在一片巖石的灰色中，巖縫中頑強生存的一小叢綠色的小草，卻在不可能生存的絕處呈現出《逢生》的頑強生命力。這種手法，在《靜》中，又以全幅水墨構成的單純，去突出畫幅中花瓶里黃色和藍色鮮花的明艷。以一種以動襯靜，“鳥鳴山更幽”的手法，在色彩的動靜之中更巧妙地表達出《靜》中的冥想。《守望》中那一只明麗的黃鸝，在滿幅灰色與藍色藤花的襯托下，同樣有著強烈的色彩對比關系。讓這只黃鸝對自然《守望》的象征意蘊分外的強烈。

這樣，我們可以對吳丹花鳥畫那種不執著于花鳥本身的形色，而寄之以濃烈抒情性的特點有所了解。以此觀之，《孤寂》中那冰凍的世界與孤獨的寒鴉，該是這位曾在東北待過的女畫家的心境？而在花叢之上，白云《孤零》之中翶翔的黑鴉，或許是同一心境的另樣傳達……

這樣看來，吳丹的工筆花鳥畫屬于創作的因素更多，下的功夫也最多，屬于吳丹個人創作中的主流。吳丹的水墨寫意山水，更讓人出乎意料。不僅題材與畫法出人意料，其創意與成熟更出人意料。如果說，吳丹的工筆花鳥畫花了很多功夫，動了很多創意，那么，她的山水畫則大多源于現場寫生，其創意更多的屬臨場的隨機性處理。這批現場寫生之作決非寫生稿，每幅作品都有完整而講究的結構處理。濃淡虛實之處理，黑白塊面的鋪排，色墨關系的穿插，乃至平時不太看到的皴擦點深之寫意筆墨的運用，亦處處到家。

更有意思的是，比之精心布置精雕細刻的工筆花鳥畫創作，吳丹這批山水畫由于直接源于現場寫生，更多了幾分生動與鮮活。少了畫傳統山水畫容易有的套路感。或許是畫過大量花鳥畫的緣故，吳丹在處理她的山水題材時，敢于打破水墨的迷信，在畫面上大量使用色彩。這在青島嶗山藍色的海景，青島市容中紅色的建筑，和順秋日金黃的銀杏，和安徽南部包圍著黑瓦白墻老屋的紅色的秋林……當吳丹把她工筆設色一套創意及技法運用于其小寫意彩墨山水畫時，則更易出彩。吳丹的人物畫畫得清雅別致，只是畫得不多。但亦可見吳丹情趣的廣泛。

因事而生情，因情而為藝。一切題材的選擇，一切技藝的運用，不過傳情達意而已。著名美學家王國維曾說過，“昔人論詩詞，有景語、情語之別。不知一切景語，皆情語也”。以此觀之，吳丹之畫，在虛實之間，在現實與超現實之間，其實不過其“情語”也。吳丹之畫的感人，其理亦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