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2019年9月18日,習近平總書記在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黃河文化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中華民族的根和魂。要推進黃河文化遺產的系統保護,守好老祖宗留給我們的寶貴遺產。要深入挖掘黃河文化蘊含的時代價值,講好“黃河故事”,延續歷史文脈,堅定文化自信,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凝聚精神力量。在全國人民學習宣傳貫徹黨的二十大精神的當下,筆者重溫習近平總書記的重要講話,聯系中華曲藝藝術的成長和發展實際,講好“黃河故事”,不僅是曲藝藝術得天獨厚的優勢,還具備與之相應的歷史淵源、文化傳統、審美品質等凝心聚力的血脈與基因。在中國文藝聚焦“創作優秀作品”,堅持曲藝藝術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弘揚黃河文化賜予中華曲藝的開闊胸襟、開放視野、開通智慧和開心魅力,可以給曲藝藝術更多、更強大的文化自信,從而在踐行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進程中,大顯身手、大有作為。
對黃河文化語境下的曲藝思考,本人基于對曲藝藝術50年的學習與實踐來談以下幾個觀點,與業內同人共同探討。
一、黃河文化讓曲藝的胸襟更開闊。某年,筆者去黃河流域的某城市參與某曲藝形式的研討會。該藝術形式與這個省份相關,如同“山東琴書”的“山東”倆字一樣,因為富有“地方性”而引起了這個省份的格外關注、重視。但在學術研討會之前的觀摩演出中,某位外省演員卻以自己祖孫數代以演繹該形式謀生,并沒聽說過它的“省份屬性”,這令當地相關人士大為不悅。這位演員在“被攻擊”“引爭議”之后,找到筆者評判是非及辨別真偽。筆者當時的答案是這樣的:曲藝形式中很多皆是以“發祥地”而定名,它既是學者、專家的考察、調研之“果”,亦參考了老百姓“約定俗成”的叫法。其實如同人的名字一樣,雖然包含前輩的認知、理想、寄托,但是從根本意義上說無非是種有個性、有異于“他”的符號。曲藝發展初期,既有堅持在城市撂地演出的民間藝人,也不乏半農半藝、利用農閑而走村串寨的鄉村說書家。所謂“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語”,而這里的“十里”與“百里”是一個“大概其”的概念,它在一個側面反映出曲藝鄉情鄉音的審美價值,它的吐字發聲需要現場受眾聽得懂、聽得真、聽得美——這才是優秀曲藝需要堅守的審美尺度與標準;名稱只是一種相對界定而非絕對。換言之,曲藝的生存之根在于它與受眾“不隔語,不隔音,更主要的是不隔心”,與受眾的情感才是它需要珍惜的“皮”,至于形式、名稱、語言、技巧等都是它的“毛”,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你與之雖不在一個省份,但使用的方言卻高度接近,因為它們“地連著地”且都沒走出臨近的“黃河流域”。無論這一曲藝形式叫什么名稱,你們也是“一個娘的孩子”,因為基因高度契合。這段往事讓筆者聯想起了山東快書表演藝術家高元鈞,他是地道的河南人,但20世紀40年代,他應邀錄制唱片時卻痛快地服從了身邊“文化人”的建議,將“說武老二的”定名為“山東快書”。如此,除了他接受、順從“科學判斷”,其胸襟也起到了重要作用;之后他才得以將山東快書推廣為流行于全國的曲種,在傳承中使之有了更為寬闊的用武之地。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幾乎所有軍區的文工團都有山東快書。它讓我明白,山東快書、河南墜子、寧夏坐唱等形式不僅是黃河灘邊的曲藝形式,最重要的是賜予曲藝更加開闊的胸襟,所謂“九曲黃河萬里沙,浪淘風簸自天涯”(唐·劉禹錫《浪淘沙》)。
二、黃河文化讓曲藝的視野更開放。筆者有幸聆聽過出生在河北、工作在山東卻以演唱“喬派”河南墜子成名的曲藝大家郭文秋生前的一次談話,那是她對當年與諸多名家搭班同臺演出10多天的經歷。幾十年過去,她竟感慨無限:“與大師、名家同臺你會學到很多,老先生們愛說‘百練不如一琢磨’。我最早唱山東大鼓,因為被廣播里喬清秀的河南墜子新調所吸引,故而改唱了喬派河南墜子并為此追求了一輩子……”這也讓我聯想到高元鈞先生留給他晚輩印象最深的話則是“與高人相遇不可擦肩而過”。此類話語,讓我們知道了曲藝藝術的發展始終需要曲藝人富有“大浪淘沙”“有容乃大”“化他為我”的黃河文化的氣魄與格局,從而具備當年那些曲藝名家不斷向高人看齊、向高處攀登的意識與境界。正如唐代詩人王之渙《登鸛雀樓》所言“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高元鈞、郭文秋生在不同省份且有各自故土,但他們卻是實至名歸的“黃河老鄉”:一個生于河南,一個長在山東。我們所言黃河文化,絕非局限在黃河流域的土壤,而是要具備黃河般寬闊、博大的境界:太陽依傍山巒漸漸下落,黃河向著大海滔滔東流。如果要想遍覽千里風景,就要再登上一層更高的高樓。
曲藝藝諺曰“要想好,顛個倒”,它從一個側面深入詮釋了曲藝與現場觀眾共同“創作”“完成”之“互動藝術”的個性。由此我們聯系前輩藝術名家“開放視野”,不能忽略黃河文化服務于中國大眾百姓的歷史價值。所以,強調它的開放視野,就是呼吁曲藝要真正順應新時代,服務中國老百姓。近年,融媒體成了包括曲藝在內的舞臺藝術樣式的傳播渠道。因為它設有受眾反饋的“窗口”與“功能”,故而可以真實了解到人們的心聲。筆者了解兩位年輕的曲藝演員表演過一段膾炙人口的相聲,這個作品在網上曾有數百萬的點擊率。兩位演員特意邀請其中的代表前來書場免費欣賞“答謝版”。為了避免審美疲勞,他們有意將40分鐘的段子壓縮成15分鐘。結果適得其反——來的網友無心觀看演出而只是捧著手機錄制視頻。后來他們通過搜索發現,“粉絲”都是年輕人,他們白天埋頭工作,大多數都是夜晚躺在床上通過手機欣賞節目視頻。網絡上的受眾與書場受眾的生活狀態與觀賞情趣并不完全一樣。曲藝的開放視野呼喚它必須順應新時代的特點,面對人群流動性加大的“移民”的特色,在弘揚曲藝鄉情鄉音魅力的同時,必須照顧到更寬泛意義上的大眾欣賞。黃河文化具備開放視野,曲藝人唯有沉下心、尋正向、定準位,才可能更好地實現為中國百姓服務的情懷、視野、技能。
三、黃河文化讓曲藝的智慧更開通。某次參與“繼承與創新”主題的藝術論壇,筆者以“心”“辛”“新”3個字為核心,表達了對它的認知。簡言之,“心”指自己心里“燦爛”,筆下才可能“生花”。第二個字是辛苦、艱辛之“辛”,只有安定心態,具備熬得住辛苦的韌勁,才能夠塑造出栩栩如生的新人物,挖掘、描寫出深刻的人性。古人說“人間更有風濤險,翻說黃河是畏途”。第三個“新”指的是一個很漫長的時間段,只有始終不渝地堅持學習,在繼承、弘揚傳統藝術下不間斷地實踐、探索與總結,最終才能實現舞臺演出、撰寫文本、藝術研究等方面的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局面,呈現自己的藝術創新與個性。當時,筆者的觀點引起與會多位專家的認可,但自己卻十分清醒,它源自黃河文化長期潤物無聲地哺育、滋養。筆者生長在黃河岸邊的山東濟南,黃河文化讓筆者始終堅信,藝術創新絕非無源之水或人為地標新立異,而是一種自然而然的流淌與必然。筆者曾撰文闡釋過融媒體時代的曲藝生態,覺得曲藝面對網絡挑戰,仍呈現出這樣一些優勢:其一,口碑穩定市場。在群眾中有影響力的演員,他們有自己相對穩定的觀眾群;有實力、有真功夫的曲藝名家、新秀,其演出及其收入仍然相對穩定。其二,佳作創造價值。貼近新時代、新生活的說唱佳作仍靠“懸念”“笑料”等曲藝獨有性質,得到社會效益、經濟效益雙豐收,這樣的實例不勝枚舉。其三,堅守成就演員。不少相聲會館、曲藝園子,因為堅持的年數多了,培育了一批為大眾喜歡的曲藝新秀,其社團逐漸成為當地的文化品牌。其四,素質促進創新。中國很多大學都有相聲社團,他們的表演或許與相聲本質規律有些差距,但因熱愛而沒有被束縛,其中還不乏創新元素。總之,面對新時代,廣大曲藝工作者唯有對曲藝現狀具備冷靜、清醒的藝術自覺,才能具備文化自信,從而揚長避短地讓曲藝舞臺展現絢麗多彩、新穎生動的黃河文化智慧。
四、黃河文化讓曲藝的魅力更開心。黃河文化,它并非只有類似《黃河大合唱》中的“咆哮”與“怒吼”等,對中國人的影響也有潤物無聲、娓娓道來說故事、令受眾開心愉悅的一面。賈平凹是成長在黃河岸邊的著名作家,在20世紀80年代,他曾為西安市曲藝團演員王喜梅寫過一段關中曲子《車閘》,之后在全國曲藝比賽里獲獎(曾發表于1986年10月號《曲藝》),后來他還將它選進自己的散文集里。筆者通過網上名叫“賀西勇”的網友的網評看到《車閘》的開始幾句:“這秦嶺山里有九十九個岔,這九十九個岔里有七十七個洼,這七十七個洼里有七十六個洼里沒有人家,只剩下最后一個洼住了個寡婦她名叫王桂花。她那個白呀,白臉臉的白漂鞋面、白絲襪;那個俏呀,那個俏得開口不笑不說話。上半年是二十九,減去半年是二十八,正是好年華。哎呀哎呀王桂花正是好年華呀。死了丈夫她還想嫁。她才不管那閻王戒律、小鬼恫嚇、封建禮教、陳舊家法……”因為網上的段子并不完整,則不敢完全認同“開門見山”“語言巧俏”“引人入勝”的評價;但是直覺卻告訴筆者,賈平凹深受黃河文化與民間說唱(曲藝)的熏陶,是一位頗會“講故事”、懂得“說事喻理”的作家。當前,曲壇不乏作家,但唯獨缺少具備中國文化素養,懂得“講故事”的精品力作。曲藝的主要特征是“有人、有事兒、有情、有趣兒”,它凸顯了6個字,即扣子(懸念)、情趣(笑料)、適度(恰好)。懸念是“攏人兒”的,笑料是“提神兒”的,適度是“正魂兒”的。
筆者曾參與編著《中華曲藝藝諺藝訣和專業術語》一書,很多曲藝藝諺凸顯出中華說唱藝術獨有的美學特征與傳統。有句藝諺叫“話是開心的鑰匙”,它凸顯出曲藝藝術的不可取代的3點審美特征:首先,曲藝是付諸人們聽覺輔助于視覺的藝術形式——話,是對應耳朵的,曲藝以說唱為主,表演為輔,在視聽兼備中,更多的是訴諸聽覺;其次,開心是受眾欣賞曲藝的目的所在,它亦是曲藝藝術實現教化功能的渠道,即它的“教化”必須在受眾開心的“潤物細無聲”中完成——“開心”,提醒曲藝家,要清楚曲藝受眾為何而來;第三,曲藝藝術具備“四兩撥千斤”的鑰匙功能,它需要像鑰匙開鎖那樣巧妙地撥動、打開聽書人的心靈。諸如評書《三國演義》、相聲《關公戰秦瓊》等經典曲藝藝術,無一不具備“話是開心的鑰匙”的美學價值。總之,這句藝諺所詮釋的曲藝藝術,其追尋目的絕不僅僅是娛人,還要引人思考,使之獲得啟迪、啟示,乃至懂得一些做人之道。用開心故事去詮釋中國說唱藝術通俗性且吸引人的特質。曲藝所以能歷時千年、歷劫不衰,始終能夠堅守通俗性與大眾化的特質是其根本原因。它之所以為人民群眾喜聞樂見,是因為它始終將根須深扎于民間,其藝術富有濃郁、鮮活的生活與鄉土氣息。筆者覺得它還應該再補充與豐富,受到黃河文化乃至中國文化的滋養。
筆者有位在寧夏的朋友,與我相隔千里卻皆為中華子孫、黃河兄弟。他是京劇票友,一天有位京劇名家聽他演唱后評價說:“你闊氣,錢很多,可惜你自己并不知道,更不會用……”我覺得這話蘊藏著很深的哲理。筆者靜下心細品發現,其實,人看清楚自己或許是件極其不容易的事情……中國曲藝又何嘗不是如此呢?我們的黃河文化、說唱文學是“富礦”——“錢”很多,只是五彩繽紛的世界容易讓人魂不守舍,急功近利讓人沒有足夠的耐心與毅力去尋找——缺少發現的眼睛和挖掘及使用好它的智慧。
筆者愈發認識到,習近平總書記對文藝工作者提出“講好中國故事”與“講好黃河故事”的要求彼此相通。由此,聯系我們的曲藝工作,廣大曲藝工作者要重在“講好故事”。好故事當然是引人向上、凈化心靈的中國好題材、好典型的作品,同時也需要與之相匹配、融為一體的中國味道的好思路、好結構、好方法。筆者曾在一段曲藝作品中描寫過自己心底、眼里的黃河:“黃河水,流萬家,波濤澎湃翻浪花,自幼生長在黃河岸,自以為是黃河灘邊的一粒沙。莫把浪花太輕看,黃河壯美難離它;別覺沙粒忒渺小,大中國沒有它,哪有億萬和諧、溫馨、幸福的人和家……”黃河兒女寫黃河故事,會發現自己非常驕傲、自豪,激情四射而自信滿滿。當然,筆者覺得肩頭的責任沉甸甸……
(責任編輯/陳琪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