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腦-心-腎-精室”軸探討良性前列腺增生的中醫康復思想

趙 明，郭 軍，王 福，王 浩，鄧楹君，趙 豐，高慶和*

（1.北京中醫藥大學研究生院，北京 100029；2.中國中醫科學院西苑醫院男科，北京 100091）

良性前列腺增生（benign prostatic hyperlasia，BPH）為中老年男性最常見疾病之一[1]，發病率隨年齡增長而上升，50 歲以上發病率為50%～75%，80歲以上則達80%[2]。BPH 病程長，癥狀反復發作，纏綿難愈的特點，嚴重困擾患者的日常生活[3]。根據其臨床表現，可歸屬于中醫學“癃閉”“精癃”“淋證”等范疇。隨著時代的發展，中醫藥治療BPH 除需解決患者局部不適癥狀外，還從整體關注患者的心理狀態、睡眠情況、勃起功能等[4]。“心身同調”“整體與局部同治”的辨治思路，倡導改善患者局部癥狀，并通過調節整體來提升患者的生活質量。本文探討了調節“腦-心-腎-精室”軸治療BPH 的優勢與特色，以期為中醫藥治療BPH 提供新思路。

1 “腦-心-腎-精室”軸與BPH 的關系

1.1 “腦-心-腎-精室”軸 “腦-心-腎-精室”軸理論在“形神一體”觀的指導下總結凝練而成，可作為闡述男科發病、診治的主軸線[5]。在該理論指導下的男科疾病臨床辨證用藥及針灸選穴頗具特色、療效顯著[6]。腦為元神之府，心為五臟六腑之大主，腎為先天之本，皆在機體中發揮重要作用。前列腺為男子奇恒之腑，屬“精室”范疇[7]。腦、心、腎可對精室起到調控作用，精室則反過來影響腦、心、腎。此四者環環相扣，從而形成“腦-心-腎-精室”軸。“腦-心-腎-精室”軸以精血為基礎，腎藏精、心主血，腎屬水、心屬火，腎為陰、心為陽，心腎坎離交媾，一陰一陽，布散精血，上輸于腦，下注于精室，是腦、心、腎、精室等臟腑發揮生理功能的物質基礎；以督脈為紐帶，《素問·骨空論》載：“督脈者……其絡循陰器……貫脊屬腎……上入絡腦……其少腹直上者，貫臍中央，上貫心入喉”，督脈貫通上下，上絡于腦、中通于心、下連于腎與精室，將腦、心、腎、精室等臟腑溝通聯系起來；以神明為統攝，腦、心、腎三者共主神明，神明之體藏于腦，神明之用發于心，神明之志起于腎，神發于心而交于腎，故腦、心、腎可統攝神明，以調節精室之開闔藏泄，精室為患反過來可引起諸多神明失調的癥狀；以少陰為樞機，《素問·陰陽離合論》指出“少陰為樞”，少陰是陰陽升降的樞機所在[8-9]，心腎為手足少陰之經，位于“腦-心-腎-精室”軸的中間位置，心火下降，腎水蒸騰，一升一降，相互制約，以平衡氣機升降之勢，從而使腦、心、腎、精室等臟腑之間相互協調有序。

1.2 “腦-心-腎-精室”軸紊亂是誘發BPH 的重要原因 BPH 的主要病理特征為前列腺間質和腺體成分增生、細胞增多，使前列腺體積增大，從而壓迫尿道，使尿道狹窄，引起下尿路癥狀（lower urinary tract symptoms，LUTS）[10]。BPH 臨床表現以LUTS 為主，包括尿頻、尿急、尿失禁以及夜尿增多等儲尿期癥狀；排尿躊躇、排尿困難及間斷排尿等排尿期癥狀；和排尿不盡、尿后滴瀝等排尿后癥狀[11]。BPH 病位在精室，病因病機主要為本虛和標實，本虛常責之于腎陽虛衰、脾腎虧虛、氣血不足、氣陰兩虛等，標實多歸因于氣郁、濕熱、瘀血及敗精內阻等[12-14]。BPH 人老年高者多見，“腦-心-腎-精室”軸功能失調是其發病的重要原因。《素問·宣明五氣》云：“膀胱不利為癃”，腎主水而司二便，腎陽虛衰則陽不化氣，致膀胱氣化不利，使精室攝納無權、開闔失常、溺竅不利，發為癃閉諸癥。又如隋·巢元方在《諸病源候論·虛勞小便余瀝候》中所言：“勞傷之人，腎氣虛弱，不能藏水，胞內虛冷，故小便后水液不止，而有余瀝。”心與小腸相表里，小腸分清泌濁之功，賴心陽之溫煦、心血之濡養。若心虛氣血不足，則腸失所養，其濟泌別汁功能紊亂，從而使濁氣流注膀胱，阻滯下焦精室溺道，產生精癃。心經火盛亦可移熱于小腸，熏灼水液，出現尿道灼熱刺痛、尿量減少等癥。心藏識神，腦寓元神，心腦所藏寓之神機亦對小便具有調控作用。腦心失調，則神機失用，氣失所主，精室失約，繼而發生尿頻、尿急、尿失禁等小便異常癥狀。腦、心、腎任一環節出現問題，如腦心失調、心腎失交、腎腦失濟等，都能破壞“腦-心-腎-精室”軸的平衡狀態，久之化生瘀濁等病理產物，最終作用于精室溺竅，引發BPH。

1.3 BPH 患者“腦-心-腎-精室”軸失常的表現 BPH 早期癥狀為尿頻，隨后出現進行性加重的排尿困難，嚴重者可發展為尿潴留或尿失禁，同時還可出現血尿、泌尿系感染、膀胱結石和腎功能損害等一系列并發癥。隨著年齡的增長，BPH 所引起的LUTS，如尿頻、尿急、尿等待、排尿困難、夜尿次數增多等癥狀明顯加重，嚴重影響患者生活質量和身心健康。BPH 的精室病癥，即下尿路梗阻所引起的一系列儲尿期、排尿期和排尿后癥狀。BPH 病位常涉及腦、心、腎，表現出一系列“腦-心-腎-精室”軸失常的癥狀。在腦表現為健忘、禿頂、注意力不集中等；在心表現為胸悶心慌、心煩、失眠多夢，甚則心絞痛發作、有心梗病史等；在腎則表現為腰膝酸軟、耳鳴耳聾、齒搖發落、性欲低下等。這些臟腑失調的表現并非獨立存在，而是相互影響、同時并見，如心虛氣血不足，無力上盈腦府，而腦心失調；心火擾動或腎陰不足，兩者失于協調，而心腎失交；腎精虧耗，髓海失充，而腎腦失濟。腦、心、腎失調，可使人身整體機能下降，御病抗邪能力減退，最終作用于精室，使精室為患，誘發或加重BPH。

2 從“腦-心-腎-精室”軸論治BPH 的康復療法

2.1 腦心同調、益腎通癃的核心藥物法 身心同調，整體與局部同治，有利于改善精室病癥，對BPH 起到治療作用。BPH 下尿路癥狀明顯時，表現為小便點滴而下，或尿細如線，甚則阻塞不通等，伴見頭蒙如裹、胸悶心慌、心煩焦躁、腰腹脹滿疼痛等，常由“腦-心-腎-精室”軸功能紊亂，瘀濁從生，使心、腎、精室血脈受阻，腦竅受蒙所致，可采用以“石菖蒲-丹參-桃仁-車前子”為核心的中藥組合。石菖蒲通利上下，上入腦竅，中補五臟，下利精室，使清升而濁降，《神農本草經》言其“開心孔，補五臟，通九竅”。丹參主歸心經，以清心除煩，暢達心脈；桃仁活血祛瘀，善逐下焦之瘀血；車前子利尿通淋，益腎通癃。四藥聯合，貫穿上下，通調“腦-心-腎-精室”軸，消散瘀濁，可緩解BPH 下尿路梗阻癥狀，并有利于整體機能的恢復。

BPH 的治療，雖遵循“腑病以通為用”的原則，但其通利之法，又須根據患者虛實證候之不同，在通調“腦-心-腎-精室”軸的基礎上加減運用。如見膀胱濕熱者，可選用炒梔子、黃柏、瞿麥、澤瀉等，以清熱利濕、通利小便；肺熱壅盛者，可選用黃芩、桑白皮、天花粉等，以提壺揭蓋、通利水道；肝氣郁結者，可選用柴胡、青皮、香附、冬葵子等，以疏肝理氣、通利小便；瘀濁阻塞明顯者，可選用當歸、莪術、穿山甲、郁金等，以通瘀散滯、通利水道；脾虛不升者，可選用人參、黃芪、白術、炙甘草、茯苓等，以益氣健脾、化氣行水；腎陽虛衰明顯者，可選用淡附片、肉桂、桂枝、烏藥等，以溫腎助陽，化氣利水；腎陰虧耗者，可選用生地黃、酒萸肉、山藥、枸杞子、豬苓等，以滋補腎陰，育陰利水。

2.2 調神養心、固腎縮尿的針灸康復法 “腦-心-腎-精室”軸以督脈為紐帶，以經脈為聯系，使腦、心、腎、精室等臟腑之間形成了錯綜復雜的關系網絡。通過針灸康復療法，可在一定程度上恢復經絡暢行氣血、聯系上下、溝通內外的生理功能，促進BPH 向愈。人體陰陽之氣的運行受經絡循行分布的影響，具有一定的規律性。“腹為陰，背為陽”，督脈為“陽脈之海”，行于背側，總督、統率全身陽氣，任脈為“陰脈之海”，行于腹側，制約、調節全身陰氣。《素問·生氣通天論》云：“陰平陽秘，精神乃治”，調節任督二脈，使機體恢復陰陽平衡的狀態，可促進BPH 向愈。心腎同為少陰經脈，促進臟腑氣血運行周身，灸刺心腎二經，有利于化生精血，以養神寓神、濡養精室。由此可見，針刺或施灸于任督二脈、頭部、心經、腎經、腹部等部位的腧穴，可局部作用前列腺或整體作用于全身，從而調節“腦-心-腎-精室”軸，對BPH 起到治療康復作用。

老年BPH 患者以尿頻、夜尿增多最為常見，甚則小便失禁，并可繼發失眠、焦慮、健忘等一系列精神心理癥狀，常由陽氣不足、腎元不固所致。針灸可取“百會-少府-大鐘-氣海”為基本組合。百會位于督脈巔頂部位，總督三陽之氣交會于此，以升陽舉陷、益氣固脫；其深處即為腦之所在，又可通督醒腦。《資生經》云：“百會百病皆主”，《針灸大成》云：“百會主心煩悶，驚悸健忘，忘前失后，心神恍惚”。故取百會通陽調腦、益氣縮泉，以解患者小便失控、腦神失調諸癥。少府為手少陰心經之滎穴，心經氣血在此聚集，《類經圖翼》言其“主治痎瘧久不愈，振寒，陰癢陰痛，遺尿腸墜，小便不利”。老年BPH 常合并有高血壓、冠心病等基礎病，故取少府通散心脈，以解患者心悸、胸痛、小便不利、遺尿之苦。大鐘為足少陰腎經之絡穴，具有益腎利水、調神益智、止咳平喘等功效，老年BPH 患者人老年高，諸臟虛損，所謂“五臟之傷，窮必及腎”，老年男性常伴有腰膝酸軟、齒松發落、耳鳴耳聾等腎虛癥狀，腎精不充，髓海不足，則腦空健忘，腎不納氣還可出現喘咳諸癥。故取大鐘以益腎利水、調神益智、止咳平喘，以緩解老年BPH 患者腎虛諸癥。氣海位于任脈腹部，其深處即為精室之所在，《銅人腧穴針灸圖經》云：“氣海者，是男子生氣之海也”，說明氣海為男子元氣所存之處。故取氣海以起到培補元氣、益腎固精、回陽縮尿之功，對于改善BPH 患者排尿癥狀有所裨益。除了應用基礎穴位進行針刺或施灸外，尚需根據證候的偏重不同，而辨證取穴，加減治療。膀胱濕熱者，可加陰陵泉、太沖、金門等穴，針用瀉法，以清利膀胱濕熱；腎氣不足者，可加委陽、三焦俞等穴，針灸并用，行補法，以固補腎氣；陰虛火旺者，可加太溪、神門、巨闕等穴，補瀉兼施，以養陰清熱。

2.3 動而生陽、平衡陰陽的運動養護法 《素問·生氣通天論》云：“陽氣者，若天與日，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凡陰陽之要，陽密乃固”，說明陽氣在人體生命活動中扮演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老年人進行適度的運動康復鍛煉，可促進機體陽氣轉運、精氣流通和氣血運行，利于祛除疾病、增進健康[15]。中國古代的導引術衍生了一系列運動養護法，如《靈樞·病傳》所言：“余受九針于夫子，而私覽于諸方，或有導引行氣，蹺摩、灸熨、刺焫、飲藥之一者，可獨守耶，將盡行之乎。”漢代張仲景也重視運動康復法在疾病治療中的作用，如《金匱要略·臟腑經絡先后病脈證》云：“若人能養慎，……四肢才覺重滯，即導引、吐納、針灸、膏摩，勿令九竅閉塞。”運動養護法可激發人身之陽氣，有效促進臟腑機能的恢復。

結合BPH 患者“腦-心-腎-精室”軸功能失調的致病特點，可分別采用健腦、養心、固腎等運動養護法，促進BPH 患者功能的恢復。太極拳一張一弛、動靜結合的運動姿態，充分體現了“動則生陽，靜生陰，一動一靜互為根”的理念[16]，可在一定程度上緩解老年人記憶、注意、執行、反應等大腦認知功能的下降[17]。局部拍打頭部經絡腧穴，具有疏經活絡、健腦益智、寧心安神等功效，可協助改善老年人失眠、焦慮等精神心理癥狀[18]。養心瑜伽突出以“靜心”為主，通過一系列的前屈、伸展、仰臥動作，促進全身血液循環，利于心肺將氧氣轉化為能量，可改善患者的心肺功能[19]。腰為腎之府，中老年BPH 患者養腎可通過腰部按摩來實現，如兩手掌對搓至手心熱后，放置腰部，或將手掌置于腰部皮膚輕輕揉按，至有熱感，以補腎納氣。亦可經常按摩足底涌泉，以補腎益精，對腎精虧虛引起的失眠、眩暈、頭痛、耳鳴有一定的療效。老年BPH 患者通過運動養護法，可調動激發全身陽氣、促進氣血運行、平衡機體陰陽，以使機體達到陰平陽秘的狀態，從而促進BPH 的康復。

3 小結

BPH 患者以下尿路癥狀及一系列腦、心、腎失調癥狀為主要表現。腦、心、腎失調，精室失用是其發病的核心機理，故提出基于“腦-心-腎-精室”軸治療BPH 的中醫康復思想。通過分析BPH“腦-心-腎-精室”軸失常的病機，歸納總結出了以腦心同調、益腎通癃為主的核心藥物法，以調神養心、固腎縮尿為主的針灸康復法，以動而生陽、平衡陰陽為主的運動養護法，以期為中醫藥防治BPH 提供新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