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海（六首）

◇劉安妮

黃昏立

我們坐在斜陽下，看一群飄動的羊

咀嚼山腰的綠，不過多言語。

起風后，框架丟失，畫布掙脫了羈絆

融進羊群。聽夕陽說，

再慢一點。等牧羊的葉笛響起時，

我們就開始收集。你覆上我的眼，

以后便只靠耳捕捉。

風吹動空里，羊咀嚼青草，細數(shù)耳畔，

等紅暈染滿密語，

雙手攢足了溫度。就去

溫熱你手中的羊奶。

然后，慢慢，慢慢把黃昏看老。

木棉花語境

大抵是這天氣消融了月份，崇左

木棉生長一帶，你應當

摘下一朵的。不定時，囫圇

會吞食一葉綠意，雜食多了

便咳出橙紅味的花色來。

是哪時呀，氤氳出清甜銜在

我的嘴角，如是說，母親早些時候暖了乳液，

咿呀，你這家伙，不曾記得。

乳液都在唇瓣上饜足啦。阿妹同我說，

不，你應當記著的，要寄一朵木棉予我。

而當下，你嘴角的乳液，

我是要一同飲下。

訴訟狀

為一個務農(nóng)的人而來，

一疊訴訟狀，

訴訟所有罪過。

原告被告橫豎寫著人，

起訴，眼掠過他時不曾哭泣，

神情麻木不仁，以及低廉的悲憫。

看過他屈于地里割傷稻葉，

干涸的軀體被打禾機挫傷。

而我疼惜身上的每一塊，

恕我不愿回頭

代他的后輩承擔所有過錯，

最后起訴不能同他

等待審判。

人 海

清晨不知被誰拉開，房間里難得

流動陽光的氣息。你說，

老院子的柿樹結了果，

已經(jīng)橙紅一片，

讓我去看看。

等打點好窗前那株，便裝入行囊。

南方會有列車，進入隧道，就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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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與月臺告別。

好久不見柿燈馱上枝頭，你負于我，

感知我的沉甸。柿樹下，

你回憶的歸處，我將你納入懷中，

又將你拋灑人海，途經(jīng)你。

一個雨季：晚十五日夜

又一個衡陽天，空里著了墨。媚[1]殷商時雨神名為媚。呀，

姊姊拾起阿婆給她的針線，無意

剪去了日光的清冷。從枝尖圓滾來看，

枝瓦相望時產(chǎn)生了落差。它快要，

快要掉落枝頭。

此時，一個雨季。晚了十五個夜。

姊姊，想同你道些閑碎。

雨季晚來，年底備上些衣裳，

才不至嗷嗷大叫。爹爹[2]地方方言，有爺爺?shù)囊馑肌５墓撬?/p>

前些日感知到濕意。鉆心底，疼呀，疼呀。

姊姊，收起針線罷。它打濕了

燕兒回家的路。

今是個雨季，十五日夜，

什么也沒發(fā)生，

實在不知與姊姊道些什么。

子不語

清晨，又一個暴風雨。

褲腳的棉絮濡濕了整個夜。

甩甩手將潮味擰干。

南方不曾有它們存在過的痕跡。

某人記憶里印象過于刻板，反倒教我

踏上雨修的索道。它太過纖細，

風撲棱了我，手中那一抹

紅色工具被它撐破時，

我看到了你。只那一瞬，我的喉嚨

被風阻隔。眼里尚存有疑慮，

不知是誰朝你大喊，

“子，向我招手罷。

否則，我將與傘骨一同歪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