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鄉下向偉大的兔子致敬

◆ 霍俊明

回鄉的時候

陪父母看了一會兒電視

兩只獵犬

一黑一白

正在追逐一只灰色的野兔

無人機正以上帝的視角在跟蹤俯拍

整個視頻不到五分鐘

只有最后一秒到來時

故事的結局才會知曉

誰才是最后勝利的一方

畫面充滿極其流暢的速度感

冬天的田野一覽無遺

一切障礙物都被時間清除掉了

對于雙方選手來說

這都絕對公平

兔子不斷疾速而及時地

變換方向

兩只獵犬總是一前一后

一左一右

它們掌握了嫻熟的抓捕戰術

不斷交替著領跑、沖刺

驚險至極啊

兔子有幾次距離尖牙利嘴

只有幾厘米

一條干涸的水渠

出現在這場追捕的結尾

一只獵犬停了下來大口喘氣

另一只飛躍了過去

又堅持了十幾秒鐘

然后慢慢減速

它也放棄了

兔子攜帶著塵土

一溜煙地跑遠了

無從知曉

這個驚險的故事

兔子能不能

講給它的妻子

或孩子聽

向這只偉大的兔子

致敬吧

幸存下來

需要的也不止是勇氣和堅持

窗外已經暮色四沉

我和父母都長長舒了一口氣

我們只是看到了

想要的故事和結局

還好

這一次

時間的編劇和主角

剛好都站在了弱者這一方

（選自本刊2022年第4期“詩高原”）

盧山品讀：

抑或是評論家的身份使然，霍俊明的詩歌里多有一種思辨精神，更有一種人文主義的關懷。這首詩里，作者仿佛是一個導演，給我們講述了一個現實版的大逃殺的故事。“一黑一白”“無人機正以上帝的視角在跟蹤俯拍”等敘述里，在速度和力量的博弈中，讓人感到驚悚揪心。詩人在敘述中幾乎是場景式還原和再現，不斷制造故事的情節和沖突，產生巨大的情感和語言的張力。詩人娓娓道來的敘述緊張刺激，猶如電影的情節引人入勝、懸念迭生。在鄉下陪伴父母觀看這樣的電視片段，我們可以想象這個溫馨的動人場景，然而在電視里卻在上演一場殘酷的獵殺。“無從知曉/這個驚險的故事/兔子能不能/講給它的妻子/或孩子聽”，是啊，命運的征途中壯麗和兇險無處不在。我們何嘗不是被生活和命運追殺呢？誰又不是那一只兔子呢？“時間的編劇和主角/剛好都站在了弱者這一方”，故事的結尾終于讓詩人和讀者釋懷。有人說詩歌是道德的保險柜。詩人沈葦也有表達同種情感的一句詩：“我不站在這一邊，/也不站在那一邊，/只站在死者一邊。”但愿我們都能被命運眷顧和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