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繪琪 陶也婕
社會主要矛盾是國家在當前發展階段面臨主要問題的體現,一方面反映當前人民在社會中最迫切的需求,另一方面反映阻礙社會進一步發展的最主要因素。馬克思曾說:“任何人如果不同時為了自己的某種需要和為了這種需要的器官而做事,他就什么也不能做。”[1]286需要是推動社會發展的動力。基于馬克思需要理論去探究社會主要矛盾轉變的根源,亦是馬克思主義理論與中國現實問題緊密結合的體現。
1957年,在《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一文中,毛澤東同志指出“在社會主義社會中,基本的矛盾仍然是生產關系和生產力之間的矛盾,上層建筑和經濟基礎之間的矛盾”[2]。社會基本矛盾作為各種社會矛盾的根源,其外化為社會主要矛盾。主要矛盾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會根據國內經濟社會發展的變化而變化。本文主要梳理新中國成立以來社會主要矛盾變化的幾個重要時期。
第一個重要時期是新中國成立初期,1949年至1956年。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將主要目光聚焦于恢復國家建設。隨著“三大改造”①的完成,勞資矛盾初步得到解決,延續了數千年的階級剝削歷史落下帷幕。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由原來的階級矛盾轉變為落后的生產力發展水平和物質文化水平等因素制約的矛盾。這一時期我國最主要的任務是將重點轉向大力發展社會生產力。中共八大明確提出我國當時社會的主要矛盾為“人民對于經濟文化迅速發展的需要同當前經濟文化不能滿足人民需要的狀況之間的矛盾”[3]18。
第二個重要時期是改革開放以來到十九大,1976年至2017年。十一屆三中全會前后,以鄧小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果斷糾正了“以階級斗爭為綱”的錯誤方針,決定將黨和國家的工作重心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使得我們必須重新研判我國社會當前的主要矛盾。隨后十一屆六中全會對我國社會主要矛盾提出了規范的表述:“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3]18這既是對當前我國國情的準確把握,又更明確了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恢復生產,大力發展經濟。這一表述一直沿用了近40年。
第三個重要時期是十九大以來,2017年至今。經過改革開放近40年的發展,我國解決了十幾億人的吃飯問題,生產力水平總體上得到了提高。一旦衣食住行等基本需要得到滿足后,人們轉而開始關注更高層次的需要。這就要求再次對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做出準確的判斷。因此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的前提下,十九大報告中明確提出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3]17。這是對我國主要矛盾的精確概括,也是順應時代要求的準確表達。進入新時代,人民不僅對物質生活提出更高要求,更在參與公共治理、環境可持續發展、完善分配制度等方面有了更多的需要,但城鄉區域發展不平衡、有些領域和行業發展不充分仍是目前我國所面臨的主要問題,因此我國當前的社會主要矛盾并沒有改變,在未來發展中,我們必須正確認識到這一點,牢牢把握這一現實。
馬克思從不脫離人的需要而空談歷史發展,因為他深信人的需要是歷史發展的動力,同時需要的形成和實現依賴于物質生產過程。因此,他從“現實的人”出發,解釋人的需求。馬克思畢生致力于理論研究和工人運動,其最終目的都是為了滿足工人階級的物質需要、精神需要和發展需要等,最終實現工人階級乃至全人類的自由和解放。在他不斷學習、研究和實踐下,他的需要理論也得到了深化。
馬克思十分重視實踐。在德法年鑒時期,也就是1841年到1843年這個時間段,他深入到德國的各大城鎮鄉村,接觸到了當時的社會現實和大量的政治斗爭。在深入分析現狀的基礎上初步認識到物質利益和物質需要在社會生活中起到決定性作用。由此,馬克思逐漸動搖了原先對黑格爾關于理性國家和法的觀念的信仰,逐漸從唯心主義轉向唯物主義。
在這個階段,他首次明確提出了物質需要這一概念,馬克思在書中寫到了市民社會中的某一階級爭取普遍解放的原因在于其對物質需要的迫切需求。同時,他也清晰地認識到脫離物質需要的革命只能成為空談。因此,他在《〈黑格爾法哲學〉導言》中說:“徹底的革命只能是徹底需要的革命。”[4]在市民社會當中需要找到一個充滿徹底的革命精神又擁有強大的物質需要的階級來領導革命,才能最終取得革命的勝利。在當時的德國,能夠領導革命的只能是無產階級,因為他們貧窮到一無所有,他們的需要得不到滿足,受到的壓迫也最深重,只有通過革命才能滿足自身和人類的需要,解放自己,從而解放全人類。推動無產階級進行社會主義革命解放自己和全人類的動力就是物質需要。
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將人的需要與異化勞動相聯系,論述了需要的異化的觀點。馬克思認為,人的勞動本應該是自由自覺的,通過自己的勞動可以滿足自身需求,勞動是需要的前提。在資本主義私有制的條件下,勞動不再是人自由自覺的活動,“而只是滿足勞動需要以外的需要的一種手段。”[5]50勞動也無法滿足工人階級自身及未來發展的需要,而只能作為工人階級謀生的方式。“勞動產品不屬于工人,……屬于工人之外的另一個人。”[5]56工人的勞動成果被資本家無償占有,以滿足資本家對貨幣的需要,這也形成了階級之間的利益沖突。工人辛勤勞動卻連物質需求都無法滿足,資本家坐享其成占有本該屬于工人階級的利益。這體現了馬克思異化勞動理論的成熟,他對需要的異化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德意志意識形態》作為馬克思和恩格斯創立唯物史觀過程中具有里程碑意義的著作,標志著馬克思和恩格斯形成了較為完整和系統的世界觀,他們能夠站在實踐和科學的基礎上分析需要問題,使需要理論更加嚴謹、更具現實性。
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和恩格斯提出唯物史觀所考察的人必須是現實的具有物質需要的人。“這里所說的個人……而是現實中的個人,也就是說,這些個人是從事活動的,進行物質生產的。”[6]16人通過勞動滿足自己最自然的需要,才能得以生存和延續。因此,沒有人的需要,就沒有社會歷史的演進,更別提人自由而全面的發展。
馬克思強調需要的發展具有階段性和層次性,各個階段人所側重的需要并不完全相同。第一階段是注重物質需要,將滿足自身物質需要作為發展的基礎。“人們為了能夠‘創造歷史’,必須能夠生活。……因此第一個歷史活動就是生產滿足這些需要的資料,即生產物質生活本身。”[6]23人作為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在滿足自身吃、穿、住、行等需要的同時,必然會與身邊的人產生聯系,這又推動了人類社會所特有的社會性需要的產生。“在集體中才可能有個人自由。”[1]507換句話說,集體是個人獲得自由而全面發展的方式。人不能脫離集體而獨立存在,人的需要也不可能脫離集體而得到滿足,總而言之,人們的社會性需要推動了人自由而全面的發展。現實的人是物質和精神、自然和社會、思想和行動的統一體,因此,要實現人自由而全面的發展除了滿足物質需要,更應注重自身以外的經濟、政治、文化等多方面的平衡協調發展。
通過對馬克思各個重要時期經典著作的梳理,可以得出馬克思一直在關注需要問題,對于需要問題的研究也在實踐中不斷地得到深化。他在著作中提到的物質需要是最基本的需要,以及需要是有層次的,最高層次的需要是人自由而全面的發展等理論都為我國正確認識和化解社會主要矛盾問題提供了理論依據。
從我國的發展現實來看,正確把握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的變化在各個重要時期舉足輕重。而把握主要矛盾變化的首要前提就是深諳人民最關心的問題以及最迫切的需要,從理論層面來說,馬克思主義需要理論在此中也享有了無可替代的地位,為正確認識以及化解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提供了充分的理論來源。在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的變化具體體現為從重視人民“獲得感”向重視人民“幸福感”轉變,使得馬克思關于人的全面發展理論不再只是看似脫離于現實的“空中樓閣”,而變成有具體衡量標準的可實現的目標。
馬克思認為人民的需要并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具有階段性、層次性的。“在人所獨有的需要中,可劃分為本能文化需要和純文化需要,前者主要是物質文化需要,后者主要是精神文化需要”[7]。改革開放以前的社會主要矛盾決定了我國面臨的根本任務是集中力量發展生產力。只有滿足了人民最基本的生存需要,才有資格談更高層次的需要。改革開放以來,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發展理念被證明其有效性,在生產力能夠滿足人民最緊迫的物質需要后,其他更高層次的需要包括精神需要、社會需要和發展需要的重要性也在慢慢凸顯。滿足人民的物質需要并不是最終的目標,如今,注重五大發展理念②協調發展才是我國未來所要關注的重中之重。黨的十九大報告中將當前社會主要矛盾改為美好生活需要與發展間的不平衡不充分也是認識到人民需要改變的充分體現。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提到“已經得到滿足的第一個需要本身……又引起新的需要。”[6]23國家根據社會現實和國情調整對當前社會主要矛盾的認知,也體現了更高層次的需要已經產生并占據了主要地位,但已存在的需要并不會消失,只是其重要性減弱,并不足以作為當前主要矛盾的組成部分。十九屆六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再次明確了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的具體表述。在社會主義現代化的新征程中,社會主要矛盾表述并未改變,但應對社會主要矛盾在新時代呈現的新特征、帶來的新機遇、提出的新要求進行準確地把握,堅持人民至上,不斷推動民族大業向前邁進。
經過幾代人的共同努力,我國已然不再是當初那個積貧積弱、生產力條件落后的國家。一方面,我們重視發展經濟,重視科技創新,重視民生社會,綜合國力得到了極大的提升,可以做到滿足人民的物質生活需要。但另一方面,我國的發展也存在不平衡不充分的弊端,如東西貧富差距大,城鄉發展不平衡,在某些尖端技術產業發展不充分,這些因素都制約了我們往更高的臺階邁進。因此,在新時代發展過程中,要更加注重經濟高質量發展,在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等高尖端技術方面要下狠功夫,加快創新型國家建設,從而不斷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更為高層次的需要。
根據唯物史觀來看,生產與需要之間存在著內在矛盾,這一矛盾是推動人類歷史發展的最基本的內生動力[8]。社會主要矛盾究其本質在于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因此只有解決了矛盾的對立面,才能夠實現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社會主要矛盾是否變化基于當前人民最急切的需要是否改變。換句話說,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推動了對不平衡不充分發展的解決,從而不斷推動生產力實現創新。
在《1857—1858年手稿》中,馬克思根據生產方式的發展水平、物質財富的豐富程度和人的發展層次等因素劃分出“三大社會形態”。一是最初的社會形態即完全的人的依賴關系;二是資本主義社會即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三是共產主義社會即個人全面發展[9]。隨著經濟社會的不斷發展,在現代化社會轉型過程中,人的存在方式也由單純的人的依賴性轉向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只有以“美好生活需要”為追求,人的一切生產實踐才能以“人的自由而全面的發展”為最終指向,社會主要矛盾的轉變過程就是人們不斷實現全面發展的過程。在現代化建設的新征程中,人民群眾的“美好生活需要”被劃分成更為詳盡的發展目標,變為國家具體政策措施不斷落實,在這樣循環上升的科學的實踐中,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一點點被滿足,新時代的社會主要矛盾未來才能被更好地解決。
黨章總綱明確指出:“黨的最高理想和最終目標是實現共產主義。”[10]而在實現共產主義的漫長道路上,黨根據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的變化制定了各個階段更為具體的發展目標。只有在前進的道路上腳踏實地,始終把握歷史主動,以馬克思主義理論為指導,以人民最迫切的需要為導向,以實現人自由而全面的發展為最終目標,才能沿著馬克思開辟的科學道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最終走向共產主義社會。
在深入理解馬克思主義需要理論后,可以得出社會主要矛盾既有變化性又有相對穩定性。雖然當前我國各個方面都取得了成效和發展,但社會主要矛盾仍然沒有變,我們仍應該牢牢把握在新時代建設過程中的“變與不變”,把握新的發展階段,把握人民的需要,始終堅持人民主體地位,在新時代新征程上取得更加偉大的勝利。
注 釋:
①“三大改造”:指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中國共產黨在全國范圍內組織的對于農業、手工業和資本主義工商業進行的社會主義改造。
②五大發展理念:即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發展理念,是習近平于2015年10月在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上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