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看不見的屏障”
——對一例高三拒學學生的心理輔導

鄭州市第九十九中學 魯泉

【案例概況】

來訪者花花（化名），女，19 歲，高三學生。2021 年，由于模考失利，花花出現了較為嚴重的抑郁、焦慮、失眠等癥狀，后被醫生診斷為中度抑郁。花花與學校溝通后決定休學進行治療。經過半年的藥物治療和休養，花花于2022 年2 月開始返校上課。但返校后花花仍不能適應學校生活，表現為到校后會緊張焦慮，測驗考試時會腹痛、腹瀉、頭暈等。家長將花花接回后，她的癥狀有所緩解，可一旦返校又會出現類似的癥狀。家人帶花花再次到醫院尋求幫助。醫生診斷后排除了器質性因素，認為是心理問題，建議她進行心理咨詢。于是，花花來到了心理咨詢室。

詢問得知，花花主要由母親和姥姥撫養長大，有一個弟弟，父親常年在外打工。她性格內向，不善言談，有完美主義傾向，一直想像她的表姐一樣優秀。她的表姐學習成績優異，考上了國內一所名牌大學。表姐平時和她交流較多，鼓勵她努力學習，希望她考一所好大學去見識外面更廣闊的世界。花花對去年因心理問題而沒能參加高考的事耿耿于懷，希望今年努力取得好成績，但現在的狀態讓她非常沮喪，甚至絕望，不知道如何面對這些問題……

【案例評估】

因來訪者出現了較為嚴重的軀體反應，根據相關專業倫理要求和工作程序，我們首先請專業的精神科醫生對來訪者進行了系統評估，排除了神經癥的可能，且來訪者在家時情緒穩定、狀態良好。咨詢師因此評估來訪者屬于較為嚴重的情緒問題。

由于來訪者年齡已超過18 歲，其自我認識和自我覺察能力都比較完備。通過與來訪者協商，我們決定采取接納承諾療法進行心理輔導。

接納承諾療法（Acceptance and Commitment Therapy，簡稱ACT）是由美國內華達大學臨床心理學教授海耶斯及其同事創立，是心理治療與咨詢的常用療法。它強調接納、解離、正念、價值、承諾在咨詢過程中的作用。ACT 認為我們生活中很大一部分痛苦源于我們和自己的思維融合得太深，以至于我們無法把有限的注意力或精力集中到正念的、有價值的生活中。

咨詢師嘗試通過正念和解離等方法，讓來訪者改變其與癥狀間的關系，理解自己的情緒和真實想法，在價值的引導下增強應對能力，并積極采取行動適應生活。

【輔導過程】

第一次咨詢：穩定情緒

母親陪同花花參加了第一次咨詢。咨詢師詢問了花花的現狀及成長史，對花花現有的感受進行了共情，同時對花花進行了心理知識的普及。咨詢師告訴花花：焦慮、緊張是任何人在面臨壓力時都會出現的，只是程度有所不同，高考帶來的壓力不言而喻，出現焦慮情緒非常正常。焦慮情緒并不可怕，重點在于我們采取何種方式應對壓力，逃避只能解決一時的問題，不是長久之計。咨詢師建議花花回家后，不妨問問表姐在高考時是否也出現過焦慮不安，以及如何面對的。

通過共情式的情感支持和心理指導，花花的焦慮程度有所下降，也認同咨詢師的觀點，愿意積極配合咨詢師去做一些嘗試。

最后，咨詢師和來訪者約定了咨詢目標，共同努力去探索應對焦慮的方法，減少焦慮對學習和日常生活的影響。

第二次咨詢：認知解離

第一次咨詢后，花花主動和表姐聯系，詢問了表姐高考時的狀態，得到的回答印證了咨詢師的觀點。花花的表姐在考試前也有很大的壓力，也出現了煩躁、沒胃口及失眠等現象，通過傾訴、跑步等多種方式，基本克服了。表姐的經歷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花花的焦慮情緒。

花花說自己去學校時會出現腹痛、緊張、頭暈等癥狀，這種無法進入學習狀態的情況，讓她認為自己肯定跟不上大家的進度，高考一定會落榜。這樣的想法讓她更為焦慮，這形成了一種惡性循環。

ACT 認為，生活中妨礙我們按價值原則行事，并讓人飽受折磨的兩個核心心理過程分別是“認知融合”和“經驗性回避”。“認知融合”，簡單來說就是我們和自己的想法混融在一起，使我們沉溺其中，導致行為被自己的想法支配，完全失去了自主性。ACT 一個主要的技術就是“認知解離”，即與自己的念頭、想法、記憶保持一段距離，不被它們牽著鼻子走。

咨詢師運用隱喻的技術啟發來訪者理解這一點。

咨詢師：你剛剛談到你想到學習就會覺得自己一定學不好，學不好就一定考不好，今年再考不好的話就完了。想到這你就特別焦慮，是嗎？

來訪者：是的，但我確實是學不進去，學不進去就肯定考不好，這是一定的啊。

咨詢師：先不管這個想法是對還是錯，值得關注的是這個想法現在對你的影響是什么。咱們來做個游戲，可以嗎？

來訪者：可以。

咨詢師：非常好，（拿起一個文件夾）我希望你能把這個文件夾當成你現在的這個想法。接下來，請緊緊地抓住它。現在你舉著這個文件夾遮住臉，盡可能地貼近臉，不要碰到鼻子，越近越好。

來訪者：（直接將文件夾貼近自己的鼻子，遮擋了自己的視線，直到看不見咨詢師和房間四周。）

咨詢師：好的，試想一下，當你陷入文件夾（這個想法）的時候，你覺得咱們還能正常談話嗎？

來訪者：非常困難，基本上我們是無法談話的。

咨詢師：你還能看見房間周圍的樣子嗎？假如我現在在屋子里面跳個舞，你覺得你能看到嗎？

來訪者：不能（微笑）。

咨詢師：當你完全陷入這種痛苦里的時候，你認為這個房間是什么樣子的？

來訪者：除了文件夾，我什么也看不到。

咨詢師：所以，當你完全沉浸在這些東西里面，你就失去了與整個世界的聯系。當你一直緊緊抓著這個東西的時候，你就沒有辦法做生活中本該做的事情。我現在讓你去學習、去騎個自行車，甚至去和朋友聊個天，你能做到嗎？

來訪者：做不到。

咨詢師：那么現在，你慢慢地把這個夾子拿得離自己遠一點，保持在10 厘米左右。現在感覺怎么樣？

來訪者：感覺舒服多了，也自由多了。

咨詢師：現在你把文件夾交給我（咨詢師拿過文件夾，慢慢地把文件夾拿到距離來訪者1 米的位置），現在感覺怎么樣，對你還有什么影響嗎？

來訪者：基本沒什么影響了，不注意就不會感覺到它的存在。

咨詢師：假如這個文件夾放到距離你10 米的地方，你覺得你還會注意到它嗎？

來訪者：肯定不會了（微笑）。

咨詢師：那你覺得你和你的想法之間的關系該如何處理？

來訪者：或許我應該離它遠一點。

第三、第四次咨詢：正念練習

為了幫助來訪者和自己的念頭、感覺保持距離，不受困于此，ACT 療法運用的一個核心技術是正念練習。從某種程度上來說，ACT 就是建立在正念基礎上的療法，因而對來訪者進行有效的正念的教導和訓練，是ACT 療法能夠起效的關鍵步驟。正念歸結為一點就是：以靈活、開放、好奇的心態去關注當下。正念是一個覺察的過程，而不是思考的過程。正念在操作層面上，就是對自我不帶評判的覺察，我們一般稱之為“全然的覺察”，而在ACT 領域稱之為“以己為景”。在第三和第四次咨詢中，我們進行了正念呼吸練習。

咨詢師：請你把腳放平在地面上，背挺直，閉上雙眼，注意空氣通過你的鼻孔，到達你的肺部，然后再次從肺部流出。把注意力集中在呼吸的過程中，保持在這個地方，無論出現什么樣的情感、沖動還是感覺，不管是愉快的還是不愉快的，都平靜地承認它的存在，允許它來來去去。（5 分鐘以后），請你睜開眼睛。

在指導花花進行正念練習后，我們要求她每天臨睡前進行10 分鐘的正念練習，并按照要求做好記錄。

第五次咨詢：價值導引

經過前四次的指導和半個月的正念練習，花花的焦慮情緒得到了很大緩解，基本上很少再被自己的想法和情緒糾纏，已經能夠正常返回學校上課。

在第五次咨詢中，咨詢師認真地和花花討論了什么對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明確了什么能夠給自己的生活帶來意義感和目標感，以及如何將其作為自己行為的持續向導。在咨詢師的啟發引導下，花花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愿景，就是成為一個海洋生物工作者，并且愿意為之努力奮斗。

咨詢師積極支持了花花的這個想法，并和花花一起討論在現實中能夠尋找到的、可支持的資源，以及可以馬上進行的現實行動，并討論了在以后的生活中如果出現類似的情況該如何去面對和處理。

五次咨詢過后，花花感覺已經能夠完全適應現在的學習生活，和咨詢師溝通以后，決定結束咨訪。咨詢師建議花花每天仍堅持正念練習10 分鐘，持續地為自己的目標奮斗，花花同意并對咨詢師表示感謝。

【咨詢手記】

8 月份，花花母親發來信息，說花花考入了某海洋大學，比家長和孩子預想的結果要好得多，并向咨詢師表示感謝。

在學校的心理輔導中，我們經常會面對受到各種不良情緒困擾的青少年，如何引導并幫助他們去面對并處理自己的情緒是非常重要的。讓孩子學會直面問題而不是逃避，學會正確處理自己的不良情緒而不是被其控制，這不僅是學校心理輔導中一個重要的議題，也是我們幫助孩子成長的一個重要方面。讓孩子學會理性冷靜地看待自己的不良情緒，并能將注意力和精力集中到那些真正能讓自己獲得成就感和價值感的方面，這是解決孩子情緒困擾問題的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