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亂世,作為個體的文人往往是悲哀的,胸中即便有萬千錦銹文章也比不上尋常莽夫手中的三尺青鋒。是以屈大夫唯有沉江明志,詩圣杜甫面對安史之亂也只能作出“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的喟嘆……
著名評論家曹峻冰在《新華每日電訊》《有意味的lt;晏陽初gt;:講好屬于民族、人類、未來的中國故事》一文中講道:“晏陽初在國內的建樹多在1949年以前,其1950年后的影響又多見于異國他鄉,加之國內改革開放前較閉塞、落后的現實境況,數年間,國人不識晏陽初,川人不識晏陽初,而其卻是地地道道從巴山蜀水中走出的中國人”。我深以為然,并有著切身的體會。
最初知道晏陽初這個名字是我上小學四五年級的時候,現在已記不清是從什么書上看到他的介紹,上面寥寥幾筆,大意說晏陽初是世界上平民教育運動的發起者和領導者,在世界都很有名望。在那懵懂的年齡,只知道他是一個“大人物”。他的貢獻,當時年幼的我并不在意,我所在意的是他的籍貫:四川巴中。我為自己的家鄉有這么一位“大人物”而自豪。
巴中自古就屬偏遠苦寒之地,甚至一度成為流放之地。唐代章懷太子李賢就曾流放至此郁郁而終。按理說,這么一個地方有了這么一個聞名世界的人物,應該是家喻戶曉才對。但是很遺憾,此后我每每與人談及,說巴中有一位享譽世界的平民教育家,聽的人大多搖頭,說沒有聽說過,對他的貢獻一無所知。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我自己都產生了懷疑。
后來,我進入巴中城讀中學時,得知巴城有一個晏陽初舊居,便懷著“朝圣”的心情去拜謁,才發現所謂的晏陽初舊居不過是一間緊鎖的破舊瓦屋,前掛著一個一尺來長的木牌,上面寫著“晏陽初舊居”幾個字而已。
里面有一個小院,曾是晏陽初父親講學的私塾,晏陽初也曾在這里啟蒙。我去時已辦成了一所幼兒園,已經絲毫看不出這房子與一個譽滿世界的大教育家有什么關系。
后來,我又到了外地讀書,在那個青春的年齡,每每和同學提到各自的家鄉和名人時,山東曲阜的同學說有孔子,眉山的同學說有三蘇,內江的同學說有張大千,我的家鄉在大巴山深處,實在是舉不出什么名人來,我只好提到晏陽初,他們紛紛搖頭說“不知道”,我只好沉默,便到學校的圖書館去找關于晏陽初的資料,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20世紀的末期,我回到了故鄉的小城工作、學習、生活,因工作關系,有了經常到外地出差的機會,我也就有了常常光顧不同書店的快樂,于是,便有機會陸續讀到一些關于晏陽初的書籍和文章,心里的疑問也就一天天地解開了,也開始有意無意收集關于晏陽初的資料,并深入實地去考察了解。
功夫不負有心人,10多年來,我先后走訪了河北定縣、上海、湖南、重慶、香港、西南大學等70多個地方(單位)和晏陽初親友晏大慧、晏鴻國,研究者潘家恩、張藝英、扈遠仁、李行之等近100人,日積月累,慢慢地,我手頭有了一些書籍資料:《晏陽初文集》《晏陽初傳》《告語人民》……還有許多介紹中國平民教育和世界鄉村改造運動的史料、回憶錄、報告文學……隨著對他越來越深入的了解,對他的欣賞和感動也越深。
原來,遠在幾十年前,那個從巴山深處走出來的名叫晏陽初的寒門子弟,在神州廣袤的農村,和一群當時中國最優秀的知識分子,進行著一場影響深遠的鄉村教育運動。他和他的同事躬身前行,一心為民,為了中華民族的振興而努力奮進著。后來,他把自己的鄉村改革理念推向了全世界,為地球上最苦難的人們的幸福,窮盡了一生的心力。
不知道者,是無知,現在我知道了,而不告訴更多的人,就是對先賢的不敬。同在桑梓,這樣一個人物,理當被人們所了解和銘記。于是,一個愿望就在心里悄悄滋生:總有一天,我要寫一本書,寫一寫晏陽初,寫出我心中的仰望,讓許多尚不知道他名字的人,熟悉他,理解他,記住他,緬懷他。
我一邊仔細地查閱資料,一邊構思著自己的寫作切入點。不過,我卻久久不敢提筆。雖然我也寫過許多文字,出版過十多部個人專著。但已經有這么多書寫過他了,我又該怎么寫呢?我還有寫的必要嗎?我能寫出他的偉大嗎?為此我陷入長久的猶豫中。但我又放不下一直以來的心結,于是我不停地給自己打氣,一定要寫,而且不能與其他人重復。
我再一次鉆進了浩瀚的資料里。在查閱過程中我發現,關于晏陽初的書籍,大多注重史料的搜集、鄉村運動的功績,而忽略了對他本人的刻畫,缺少對活動細節的描寫。史料有余而文學色彩不足,讀來讓人覺得枯燥乏味。
也許,這就是晏陽初一直不被人們所熟知的一個原因吧!
我在想,要寫好這一本書,對我來說,難度是很大的。首先,我只是一個業余的寫作者,我怕自己才力不逮。其次,我有那么多的時間和精力嗎?我抱著手頭上已經匯集的一大堆描寫名人的傳記文學:《巨人傳》《梵高傳》《中外歷史名人傳》《偉人毛澤東》等著作,一逢休息便啃至深夜。希望能從這些優秀的書本里,找出一條適合自己的寫作道路來。
2005年5月,我終于擬好了寫作提綱,預計用一年或者更多的時間,來完成此書的初期創作。初步擬定,全書分十章,四十五萬字左右。但由于工作原因,真正動筆時,已經是2006年9月初了。無獨有偶,因受了組織委派,我于同年被調到了另外一個地方,接手一項我不太熟悉的工作。但因與家鄉有了距離,反而使我有了凝望的心態,讓我對晏陽初博士的桑梓情有了切身的體會。
在一個香氣彌漫的秋夜,我坐在單身宿舍臨窗的桌子邊上,鋪開稿紙,動筆寫下了第一行文字。
外面是漆黑的夜,有暗香涌動,一如我圣潔的心。燈光寂寂,窺我伏案的跋涉,那一行行文字,無不滲透著我難言的感動。隨著寫作的逐漸深入,我的心也越來越忐忑。對晏陽初的敬仰也就更深了。生于亂世,作為個體的文人往往是悲哀的,胸中即便有萬千錦銹文章也比不上尋常武夫手中的三尺青鋒。是以屈大夫唯有沉江明志,詩圣杜甫面對安史之亂也只能作出“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的喟嘆……
巴中偏遠貧窮,能夠讀書已非易事。晏家并不富足,晏陽初卻以驚人的毅力半工半讀,先后畢業于美國耶魯與普林斯頓雙料常青藤名校,實屬不易。
在那軍閥混戰的年代,以他的能力和學識,回到國內,高官厚祿本是指日可待,他卻解下長衫,俯下身子,躬耕泥土,立志不當官不發財,一生只為勞苦大眾。
在從事平民教育和鄉村改造時,晏陽初被蔣介石看中,向他伸出了橄欖枝,但他卻委婉拒絕。后來,在平教會經費甚是緊張的情況下,年輕氣盛的少帥張學良以出八百萬大洋支持平民教育為條件邀請晏陽初任東北的行政院長,均被其予以拒絕。
他完全可以憑借出眾的才華贏得崇高的聲望和舒適的生活。但他卻拖家帶口,以河北定縣(今定州)為試驗地,以縣為單位,開始了綜合的鄉村改造試驗,史稱“定縣實驗”,一待就是十余年。在他的感召下,“定縣實驗”鼎盛時期,有500多位知識分子定居于此,其中博土專家多達60余名,如陳筑山、馮銳、馮茂如、瞿世英、孫伏園、傅葆琛、鄭錦、熊佛西、陳志潛等。如此大規模的知識份子下鄉建設鄉村,在此前的中國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
面對當時農村的“愚、窮、弱、私”四大病,他拋下了文人的清高,脫下西裝,采取靈魂與靈魂交流、以人影響人的方式,著手開發世界上最有價值的“腦礦”和“人礦”,尋求救國強民之路……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但我認為,古往今來,即便多少風流人物,也掩蓋不了晏陽初的光輝。
他服務的是這個世界千百年來最最令人忽略、世世代代受人擺布的勞苦大眾,他的付出不圖回報,他的思想和境界令人感動。
兩年多時間,七百多個夜晚,我沉浮于那個憂生患世的年代,幾十年前的那些可敬的身影總是在我眼前浮現,他們的慷慨長笑,低首嗟嘆,交疊在我眼前。他們讓人敬仰的崇高精神牽縈著我,讓我無所適從,徹夜難眠。我不知道,自己這一次與晏陽初博士的心靈對話,可否讓他頷首微笑。
寫作,是個艱苦的工作,更是精神的涅槃,尤其對我這樣的業余寫作者而言。有許多次,完成一個段落,我躺在床上,都覺得自己是寫不下去了。但第二個夜晚來臨,我又習慣性地鋪開了稿紙。
2007年就已成稿,我卻于此后的多年都遲遲不敢讓其面世,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我覺得時機還不成熟。
黨的十八大明確提出倡導“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了鄉村振興戰略。近年來,黨和國家又站在民族復興的高度,深入開展教育體制改革。2017年12月28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農村工作會議上的講話中曾這樣評價道:“我在河北正定縣工作時,對晏陽初的實驗就作了深入了解,晏陽初在鄉村開辦平民學校、推廣合作組織、創建實驗農場、傳授科技、改良動植物品種、改善公共衛生等,取得了一些積極成果?!?/p>
晏陽初在平民教育和鄉村改造中,根據“民為邦本,本固邦寧”的中國古訓,將平民教育與鄉村改造聯環扣合、整體推進,形成了相當完整的體系。其邏輯是,農村的問題不是某一個方面的問題,是全局的問題,不能頭疼醫頭,腳痛醫腳,必須謀求綜合的解決之道。無論是其思想還是方式,對于今天的鄉村振興都有著重要的啟發。
在平民教育中,他最大限度地結合實際,力求用最簡單的方法獲取最大的成效。他在《“平民”的公民教育之我見》一文指出,對于教育,要適合各自國家的情況,要有中國的特色,我們“有我國的歷史文化和環境,亦當有我國所特有的公民教育,方能適應我國的需要。要知道什么是中國的公民教育,非有實地的、徹底的研究不可”。他的這種將本國歷史文化環境研究注重從實際出發的,特別是注重平等教育的思想和理念,也與當前的教育改革高度契合。
上世紀四十年代,晏陽初接受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賽珍珠訪談時就提出:“我要向全世界提出這一個問題,請求解答。為什么不能團結所有國家、所有地區的人民以共同打擊我們的敵人:愚昧、貧困、疾病和腐敗政府呢?”把平民教育和鄉村建設運動推向世界,讓人類共同富裕,本身就是踐行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具體行動,是踐行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偉大先驅。
習近平總書記提出,“講好中國故事,傳播中國聲音”。晏陽初作為世界范圍的名人,中國認可、歐美認可、第三世界國家認可,此時出版發行長篇傳記文學《晏陽初》,正是要講好中國故事,傳播中國聲音,正當其時。
《晏陽初》一書自去年出版發行以來,立即引起思想學術界和文藝界熱評,不到9個月再版11次,新華社、《人民日報》 《文藝報》等200多家媒體相繼報道和評論,超1億人次點擊了解,被人民東方出版社評為年度十大好書,獲“好書探”中外十本好書和好書人氣榜第一名,被中國出版傳媒商報、新浪、政幫智庫等30多家媒體(智庫)評為好書,從社會強烈反響中,我們看到了晏陽初的思想和梁漱溟、陶行知等先賢的思想一樣,都“活在當代中國”,晏陽初“從中國干到世界”的實踐與經驗值得傳播推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