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鹽宗廟考

中國民間有“三百六十行，無祖不立”的說法，也就是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祖師爺”。各行業的從業者祭拜本行業的祖師爺以尋求庇佑，有的還為祖師爺建起廟宇，在重大節日舉行隆重的祭祀儀式或廟會活動，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文化現象。鹽業自然也不例外，鹽宗廟就是這種文化現象的具體表現之一。

揚州鹽宗廟為世界遺產大運河的遺產點之一、揚州市市級文物保護單位，始建于清穆宗同治十二年（1873年）。揚州鹽宗廟里供奉的鹽宗比較有地方特色，分別為海鹽生產的創始人夙沙氏、早期鹽商的杰出人士膠鬲和食鹽專營的創始人管仲。據考證，泰州鹽宗廟的建立早于揚州鹽宗廟，而揚州鹽宗廟是泰州鹽宗廟的翻版。揚州鹽宗廟建好不久便改名為紀念曾國藩的曾公祠，鹽宗廟之名即為曾公祠所掩。

中國民間有“三百六十行，無祖不立”的說法，也就是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祖師爺”。各行業的從業者祭拜本行業的祖師爺以尋求庇佑，有的還為祖師爺建起廟宇，在重大節日舉行隆重的祭祀儀式或廟會活動，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文化現象。鹽業自然也不例外，鹽宗廟就是這種文化現象的具體表現之一。

揚州鹽宗廟始建于1873年，也就是清穆宗同治十二年，《光緒江都縣續志》卷十二對鹽宗廟有詳細的記載：“鹽宗廟，在南河下康山旁，祀夙沙氏、膠鬲、管仲。同治十二年（1873年），兩淮商人捐建。”后來改祀曾國藩，又稱曾公祠。現存建筑有門廳、照廳、大廳，占地約330平方米。鹽宗廟的大廳為硬山式，進深七檁，面闊三間，廳前有卷棚，保存基本完好，目前為世界遺產大運河的遺產點之一、揚州市文物保護單位。該廟供奉著夙沙氏、膠鬲、管仲三位鹽宗。

海鹽生產的創始人夙沙氏

夙沙為古部落名，“夙”與“宿”古字通用，古籍中的“夙沙氏”也被寫成“宿沙氏”，先秦古籍《世本》中就載有“宿沙作煮鹽”，這也是至今能找到的關于夙沙氏的最早記錄。到了漢代，許慎所著《說文解字》一書認為“古者，宿沙初作煮海鹽”。隋代虞世南的《北堂書鈔》引《世本》云：“夙沙氏始煮海為鹽，夙沙、黃帝之臣。”上述記載表明夙沙氏煮海為鹽之事應發生在五六千年前的黃帝、神農時代，即中國古代農耕生活的開始時期。《北堂書鈔》中有記載：“宿沙瞿子善煮鹽，使煮漬沙，雖十宿不能得。”到了明朝，《山堂肆考》中記載：“昔宿沙氏始以海水煎乳煮成鹽，其色有青、紅、白、黑、紫五樣。”由此可見，中國古人普遍認為夙沙氏煮海為鹽，開創了華夏制鹽之先河，因此，夙沙氏被尊為鹽業鼻祖，史稱鹽神、鹽宗。2013年，“鹽宗夙沙氏煮海成鹽傳說”入選山東省第三批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早期鹽商的杰出人士膠鬲

膠鬲逢商紂之亂，隱遁經商，販賣魚鹽，十分辛勞。后來，膠鬲官居商朝少師，周武王策反膠鬲，要他反商助周，膠鬲答應了。不久，武王伐紂，商紂王得知周武王出兵的消息后，立刻派遣膠鬲去與周師對接聯系。武王高規格接見了膠鬲，并請膠鬲回到朝歌后策反軍隊作為內應，雙方約定在十五日后到達朝歌。為了不誤約定時間，膠鬲火速趕回去準備，周武王也率軍迅速向東進發。可是天公不作美，這十五天中大多在下雨，道路泥濘，山高路險，周武王大軍行進得非常緩慢。有人就建議武王等天氣晴好后再行軍，武王卻說：“我和與膠鬲已經做了約定，如果我們不能按時趕到，商紂王一定認為膠鬲帶來的是假約定，會遷怒于他，膠鬲將有生命危險。同時，我們不能按期趕到就是失信于天下。”于是沒有下令休息，繼續趕路，按期到達。紂王糾集軍隊和奴隸迎戰武王于牧野。這些軍隊大多被膠鬲策反，雙方一開戰，商紂王的軍隊就調轉矛頭殺向紂王，紂王大敗，于摘星樓自焚而亡。膠鬲立下大功，于是武王建周之后，感嘆道：“微子膠鬲，皆委質為臣。”

神話小說《封神演義》中也有對膠鬲的描寫，大致意思是：膠鬲起初隱居在商地，周文王將他推薦給商紂王做大臣，官居上大夫。蘇妲己魅惑紂王獨得寵幸，她在宮中挖了一個大坑，坑內放滿毒蛇，想要將不聽話的宮女和大臣扔進去喂毒蛇。膠鬲看到她如此殘忍，奮不顧身上諫勸阻，紂王不但不聽，反倒大怒，下令把膠鬲與宮女一起扔進去，膠鬲悲憤，轉身跑到窗邊跳樓自殺。這段情景描寫的不是歷史事實，但也歌頌了膠鬲大義凜然的氣概。

《孟子·告子篇》中也提到過“舜發于畎畝之中，傅說舉于版筑之間，膠鬲舉于魚鹽之中”，這里是將膠鬲作為正面典型來論述的，出身卑微的膠鬲靠販賣魚鹽為生，但是經過自己的努力最后立下大功。

食鹽專營的創始人管仲

管仲是春秋初期的名相、政治家，著有《管子》，書中多處提到了“利”，其中，鹽利就是比較重要的“利”之一。《管子·海王篇》對鹽策多有論述，提出中國最早的鹽政理論，例如確立鹽稅為人頭稅，將專賣政策應用于鹽，對鹽的生產、運輸、銷售、稅收都實行統一管理，鹽鐵專賣的收入用于充實國庫，這種制度一直被沿用并影響后世，因此，后人奉管仲為“鹽宗”是必然。

2003年，山東省壽光市發現一處重要的商周時期遺址群，被命名為“雙王城鹽業遺址群”。從2008年4月開始，考古人員對遺址進行發掘，發現多處比較完整的與制鹽有關的商周時期重要遺跡，包含制鹽作坊遺址、制鹽工具盔形器物、兩個煮鹽用的大型灶臺、蒸發池、多個鹵水坑井、蓄水坑。雙王城鹽業遺址群是當時在國家控制下進行鹽業生產的重要基地，規模巨大，是目前沿海地區規模最大的鹽業遺址群，比文獻記載的東周時期齊國鹽業官營制度早數百年。這一遺址雖然距離夙沙氏的時代已經很久遠，但是如此大規模的制鹽作坊遺址必定是逐漸發展起來的，該遺址的發現可以從一個側面反映山東膠東地區在商周時期依然傳承和發展夙沙氏的制鹽技藝，有著悠久的制鹽傳統。同時，大規模的鹽業生產也為膠鬲這樣販賣魚鹽的商人提供了源源不斷的貨物。類似這種官方制鹽基地的建立，也為管仲食鹽專營思想的提出和實施奠定了基礎。

清咸豐年間，揚州成為清軍和太平軍反復爭奪的前沿陣地。太平軍攻占揚州城后，原設立于揚州的兩淮鹽政機構為了維持正常運轉被迫遷出揚州，到泰州地區辦公，正如兩淮鹽運使喬松年在《新建鹽宗廟記》中所載：“咸豐十年冬，予（喬松年）領鹽司事，僑海陵（今泰州）。”機構的搬遷帶動了大批鹽官的遷移，揚州的鹽商也隨著鹽官一同來到泰州，使海陵城（今泰州）繁華一時，官員、商賈的數量遠超揚州。

同治元年（1862年），淮南總棧鹽商購得泰州城西一座占地十余畝、前后四進的大宅，作為鹽務公所（又名“小香巖”）。僑治海陵的兩淮鹽運使喬松年認為“古圣人開美利之源，以貽萬世，后人必有報祀之典，以答其功”，即使是販夫走卒也會尋找本行業的祖師爺進行祭祀，例如釀酒業祭拜杜康、制茶業祭拜陸羽，更何況于國于民都十分重要的鹽業，江淮之間鹽利尤饒，上可以佐國賦，下可以給民用。無論是官商胥吏士大夫，還是市井纖夫，靠鹽業為生的不下數萬人，但是沒有人祭拜鹽業的祖師爺，實在是不應該，“乃禮之缺歟”。于是，兩淮鹽運使喬松年倡議，由淮商捐資，將鹽務公所左前方的原明珠禪院改成了祭祀鹽宗的鹽宗廟。“祀夙沙氏，以商賢大夫膠鬲、齊相管夷吾為配，亦如解州之廟，題曰‘鹽宗’。”“這座廟體量不大，建筑類似普通民居，硬山屋面，前后兩進，前面是三間廟門，當中的半圓形門洞上嵌喬松年題‘鹽宗廟’石額，門兩旁砌八字墻。進廟門是天井，迎面是三間大殿，東西各有一間廂房，構成一組四合院式建筑群。”

泰州鹽宗廟面積雖小，但是意義重大，因為兩淮鹽運使喬松年在建廟前做了一次調研：“詢之諸曹，知千百年淮司未舉斯祀。”也就是說，在泰州鹽宗廟建設之前，千百年來兩淮鹽運司都沒有進行鹽宗祭祀的先例，泰州鹽宗廟也成為江淮地區歷史上第一座官方建立的鹽宗廟。

后來的揚州鹽宗廟其實是泰州鹽宗廟的翻版。首先，從時間上看，泰州鹽宗廟建于1862年（同治元年），而揚州鹽宗廟建于1873年（同治十二年），泰州鹽宗廟早于揚州鹽宗廟。其次，從祭拜的神仙來看，在泰州建鹽宗廟之前，人們僅把煮鹽的夙沙氏與創立專賣鹽制的管仲作為鹽神和鹽宗，而泰州鹽宗廟里增加了膠鬲，究其原因，泰州鹽宗廟是由淮鹽的鹽商們出資興建的，因此將販鹽商人的杰出代表—膠鬲作為鹽宗供奉，以祈求得到保佑。揚州鹽宗廟內祭拜的也是夙沙氏、膠鬲和管仲，是對泰州鹽宗廟神祇的延續。最后，從組織修建和捐資人的情況來看，泰州鹽宗廟的建設者是躲避太平軍戰火的揚州鹽官和鹽商，戰亂后，這些鹽官和鹽商又回到揚州，但是祭拜鹽宗廟已經成為官員和鹽商的慣例以及心靈寄托，“歲時肸饗，祀事昭焉”。甚至有些官員一上任就要專門從揚州赴泰州祭拜，如兩淮鹽運使方浚頤在《重建邗溝王廟碑記》中寫道：“予始攝鹺篆謁鹽宗廟，知廟建于前都轉喬公。”也就是說，方浚頤在同治八年（1869年）剛剛擔任兩淮鹽運使時，就去拜謁喬松年所修建的泰州鹽宗廟了，長途跋涉的祭拜活動很不方便，因此，揚州的鹽業官員和鹽商們也希望能在揚州建設一座鹽宗廟以便祭拜。于是，同治十二年，兩淮商人捐建了揚州鹽宗廟。揚州鹽宗廟始建規模就比較大，不僅有五進的殿宇，廟后還搭建了戲臺，整個廟宇雕梁畫棟，豪華氣派。

1872年3月（同治十一年），駐江寧（今南京）的兩江總督曾國藩在官署內病故，享年61歲。據《清史稿》記載：“（曾國藩）薨于位……百姓巷哭，繪像祀之。事聞，震悼，輟朝三日。贈太傅，謚文正，祀京師昭忠、賢良祠，各省建立專祠。”繼任兩江總督的張樹聲上了一道《奏為淮南北商販請建已故督臣曾國藩專祠事》的奏折，其中寫道：“情愿集資于揚州城內建立專祠”。對于兩江總督張樹聲的上奏，同治帝的批復是“著照所請該部知道”，也就是同意在揚州建曾國藩專祠的請求。

實際上，咸豐年間的揚州城屢經兵燹之災，各行各業都很蕭條，人口數量也減少了很多，鹽業經濟每況愈下，當時的揚州鹽商們早已元氣大傷，錢袋空空如也。于是將同治十二年（1873年）修建的揚州鹽宗廟充分利用起來，改祀曾國藩，“到了同治十三年，鹽宗廟更名為曾公祠，鹽宗廟之名即為曾公祠所掩”。

揚州鹽宗廟在2006年進行了全面修繕，重塑夙沙氏、膠鬲、管仲三位鹽宗的漢白玉像。2007年4月，揚州鹽宗廟正式對外開放，廟門的門頭石額“鹽宗廟”為建廟之初的原物，廟內還保留了諸多清同治年間的彩繪，彌足珍貴。

作者簡介：李智（1983年— ），文博副研究員（副高），揚州市文史館副館長，碩士；研究方向：文物與區域文化、揚州歷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