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無明處心有光

你見過世界的繽紛，但如果某一天，它從你的眼中突然消失……

你喜歡奔跑的感覺，但如果某一天，你連走出房門都很艱難……

你是一名普通的中學生，但如果某一天，你必須放下所學的一切，進入完全不同的學校……

你能想象自己的世界，會變成什么模樣嗎？

也許，第25屆“安徽青年五四獎章”獲得者——張晨，可以告訴你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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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的眼前像是突然開始下霧。最初，‘能見度’是一兩米，近距離的東西還可以看見。但‘霧’一天比一天濃，我能看見的范圍也越來越小。后來，我什么都看不見了，可還能感覺到光線。但最后，連光線都消失了。”張晨說。

13歲之前，患有先天性弱視的張晨和普通學生沒有太大區別。如果說有什么不同，無非是看書時，她要將課本拿得近些。她和所有的學生一樣活潑好動，喜歡和朋友們一起跳皮筋、逛街、聊天。

但這場“大霧”的來襲，讓張晨的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的眼睛被確診為“視網膜脫落”，不幸失明。

失明后的張晨只能依靠觸覺和聽覺來感受環境。有一次，一支筆掉在地上，她靠微弱的掉落聲辨認方位，摸索了半天才將筆撿起。最讓她感到挫敗的是，即便走在熟悉的家中，她也會經常撞上桌子和凳子，甚至還會摔下樓梯。如果要出門，她必須帶著盲杖，身邊必須有家人陪伴。

在這種情況下，正常上學已是奢望。為了繼續學業，張晨轉進盲校，從頭開始學習盲文。盲文是在特定紙張上，通過凹凸點陣排列讓盲人靠觸覺感知的文字。渴望重新閱讀的張晨非常努力，僅一個月就學會了盲文。

可即便如此，張晨的心情依然很煩躁。直到有一天，一段優美的樂曲進入她黑暗的世界，那是法國作曲家德彪西的《月光》。在悠揚的旋律中，她又一次感覺到四季的輪轉、光線的變化、色彩的濃淡。音樂仿佛是一道光，驅散了她眼底的“迷霧”，填補了視覺的缺失，重塑了一個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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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晨決定，從零開始學習彈鋼琴。

學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況是一個盲人。但倔強的張晨沒有退縮，她請人念曲譜，將譜子背下，然后一個琴鍵一個琴鍵地摸索。彈奏鋼琴曲時，有一種超過一個八度的跳躍，叫大跳。大跳跨度大，彈奏時要一氣呵成，但張晨因為不能迅速找到位置，總是做不好。她只好用最“笨”的辦法，不斷練習、不斷試錯，最終形成了肌肉記憶。

張晨說，每當音樂奏響，她的世界就會亮起繽紛的色彩，仿佛可以看到日升月落、春江潮水、渠荷的歷、霧凇沆碭，仿佛自己依然可以為人間的浮沉而感動。“我的眼前，不是黑色，也不是灰色，而像是一層層簾子鋪在前面。雖然遮住了一切，但當我在音樂里集中精神，調動腦海中那些關于色彩的記憶，眼前好像就有了顏色。這么多年過去，我對色彩飽和度、明暗度的記憶已經模糊，但關于繽紛色彩的感受，依然鮮活。”

中學畢業后，張晨想去考大學。這是一個相當超前的想法，因為當時的安慶市還沒有盲人考大學的先例，國內接收盲人的大學也屈指可數。即便一切都充滿不確定性，張晨的家人還是非常支持她，陪她到離家2000多公里的長春市參加考試。

與普通高考不同，張晨參加的是一個小范圍的特殊性考試，包括語文、政治、歷史等文化課和鋼琴、樂理、視唱練耳等專業課。最終，張晨以全國第一名的成績，被長春大學音樂系鋼琴專業錄取。

大學四年里，張晨不僅學會了魂牽夢縈的《月光》，還參加了很多鋼琴演出和比賽。在文化部主辦的華夏藝術風采大賽中，她是唯一獲得鋼琴、民族聲樂兩項金獎的視覺障礙者。

大學畢業后，張晨回到安慶市，在特殊教育學校任教，幫助因失去視覺而迷茫無助的孩子在音樂中找到力量：“對于盲生來說，外出很困難，獲得信息的方式也有限，但音樂可以拓展他們的生命體驗。在音樂中，他們能撫平缺憾的心，感受世界的美、生活的美！”

張晨說，自己有一個學生從小在福利院長大。因為沒有視覺、沒有家人，又生活在嚴格的秩序中，她變得膽怯、孤僻又自卑。進入特教學校后，這個學生因為音樂慢慢融入集體。她和同學們一起唱歌、排練、表演節目，逐漸變得開朗起來。現在，她已經是長春大學的一名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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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慶市特殊教育學校任教十多年后，張晨漸漸感到空虛：“外面的世界變化太快了，而我輸入的東西越來越少，我需要深造，獲得更先進的教學內容和教學方法。”

張晨決定考研。這是一個很大的挑戰，因為她將參與全國碩士研究生統一招生考試。除了考試時使用盲文試卷外，從考試題目到考試科目都沒有任何特殊待遇。其中，最讓張晨頭疼的科目是英語。

在失明20多年的時間里，張晨的英語早已回到白紙狀態，只能從頭開始學習。備考時，她每天早晨5點起床，復習兩個半小時再去上課。為了擠出時間學習，她只能一邊吃飯一邊聽課。除了時間不夠，張晨遇到的最大困難是缺少復習資料。她使用的是盲文教材和語音資料，但是盲文出版社出版的相關英語教材，她只買到了前兩冊。張晨思來想去，終于想到一個辦法：先請家人將相關資料口述出來，她用盲文記錄，再通過特殊的刻印機打印出來。就這樣，她一邊艱難地搜尋資料，一邊利用空余時間學習。2020年，張晨以初、復試第一的成績考入安慶師范大學音樂學院。

對于這段考試經歷，張晨最大的感受不是辛苦，而是興奮。因為她真切地體會到，國家在殘障人士融合教育與社會融合上的努力和發展。

她獲得了與普通人一起升學、考試的機會。她也倍加珍惜這樣的機會，從校園級別到國際級別，她參加的比賽數不勝數，獲得了諸多肯定——安徽省音樂教師基本功大賽全能一等獎、國際聲樂公開賽一等獎……這是她用決心和毅力追尋到的光芒。

此外，她還受邀參演國際盲人節公益音樂會，并發表原創歌曲。在第32次全國助殘日上，張晨和其他視障歌者“云錄制”了由中國殘聯主席張海迪作詞、中國殘障人士藝術團盲人演員蔣燦作曲的《一個也不能少》。

“為祖國加油，為自己喝彩。愿殘障人士的生活日新月異，祝偉大的祖國繁榮昌盛！”張晨用自己的努力，不斷刷新著人們對視覺障礙者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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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晨是她的研究生導師接收的第一個盲生。在張晨的身上，導師看到了堅定的意志、努力的決心和堅強的勇氣。他大為感動，以張晨為原型創作了歌曲《百年心語》。其中一段歌詞是：我的眼前不是黑暗，而是像身在夏霧中的模糊，就如同百年前的中國前途迷茫。

張晨說，歌詞中的黨，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具象化的。曾經，南湖的紅船為大家“點亮信仰之光”。如今，她雖然看不見黨的模樣，但耳邊有它翱翔的“哨響”。她也拍打柔弱的“翅膀”，伴著黨一路“飛翔”。所以，當導師把為《百年心語》譜曲的重任交給張晨時，她既興奮又忐忑。但導師非常信任她，因為這是屬于她的歌。

張晨醞釀了一年，終于在建黨100周年的光輝時刻完成了創作。譜曲時，她的腦海里像是有一臺膠片放映機，將黨百年奮斗的光輝歷程徐徐展開。曲調隨著情緒的疊加逐漸上揚，慷慨激昂和細膩柔和共同交織在這首歌中，這是張晨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2022年3月21日，張晨面向黨旗莊嚴宣誓，正式成為一名預備黨員。2022年5月初，她獲得了“安徽青年五四獎章”的嘉獎。

曾經，張晨的教育理念是幫助學生獲得知識和技能。如今，她對自己和學生有了更深的期許：“個人的成長和時代是分不開的。雖然殘障人士屬于弱勢群體，但也有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拼搏的責任感和使命感。我們不能輕視自己，也應胸懷夢想和抱負，并拼盡全力去實現！”

張晨還期待著，隨著社會的發展，更多的人能拿下對殘障人士的有色眼鏡，真正地認識、了解他們——即使他們的身體有殘缺，但也有不懈努力的決心和實現夢想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