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醉酒》看陳峰寧的相聲藝術

陳峰寧的相聲《醉酒》，我看一次笑一次。

相聲是讓人笑的藝術。陳峰寧用自己的藝術帶給我們太多的歡笑。

醉酒是天然的相聲題材，許多相聲大家都有關于醉酒的段子。師勝杰說過，馬季說過，馬三立說過，侯寶林說過，都讓人忍俊不禁，甚至捧腹大笑。其中的一些段子已經成為經典，不僅在相聲史上，在曲藝史上，甚至在中國藝術史上，都應該有一席之地。

在這樣的背景下，陳峰寧敢于再說《醉酒》，確實膽肥！

陳峰寧的《醉酒》有幾大特色。一是生活特色，富有濃郁的市井氣息。他說的是底層群眾的生活狀態，特別真實可信。那吃酒的、醉酒的，好像就住在我們的左鄰右舍，就是隔壁的阿二。二是地域特色，具有一股濃濃的南京味兒。這不僅是由方言造成的效果，還有對南京市民生活的還原。三是時代特色。陳峰寧說的是當下的生活，自然滲透著許多時代的信息。這種時代特色也許不是他刻意營造的，但卻是最有價值的。這些特色，使得陳峰寧的《醉酒》從其他相聲名家的同類段子中突顯出來。

《醉酒》的人物刻畫深得中國傳統小說的三昧，情節傳奇、細節結實、入戲特快。幾句喝酒的說詞，就單刀直入，直接進入規定情境。先是喝酒忘掉自家姓名，而后到澡堂泡澡，洋相百出。陳峰寧用得最多的藝術手法就是夸張。夸張是一種冒險，它游走在觀眾接受心理的邊緣。這種尺度很難把握。增之一分，則假；減之一分，則平。陳峰寧把握觀眾心理，恰到好處。他的相聲，說的是荒誕的行為，卻有無窮的趣味。比如，失憶消磁，是醉酒的常態，但忘掉自家姓名，就出人意料了，但觀眾想想，又似在情理之中。而后，醉酒者拿起手機打電話找老婆問自己的名字，這一離奇的舉止，越出了生活的常態和常識，卻贏得了滿堂彩。相聲到此本可作結，但陳峰寧卻靈光一閃，陡起一峰，讓醉酒者到了澡堂子，與澡工斗嘴抬杠，居然要喝干滿池洗澡水，結果，吐了一池。這一情節匪夷所思，卻讓人大呼過癮。

相聲的魅力在于包袱。《醉酒》的包袱一個接一個，而且是炸響的。其中細節的真實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比如，醉酒者到了澡堂，揚言要喝干洗澡水，向澡工要吸管，澡工扔過來一只瓢，醉酒者用瓢將沫子撇開，再喝，道具、動作，都是神來之筆，處處體現了細節的力量。由此，我們可以發現，好的相聲段子在情節的夸張變形與細節的真實細致之間有一種相輔相成的辯證關系。這種特點不僅屬于相聲，還存在于許多敘事類文藝作品中。

好的相聲，不僅有笑，還有教。這就是寓教于樂。《醉酒》還有另外一個題目，叫作《小飲怡情，大飲傷身》，這就是作品的主題及其教化的意義，它對所有觀眾都是一種善意的提醒。這種提醒，歷久彌新，具有永恒的價值。

《醉酒》是陳峰寧一個人的單口相聲。我一直以為，單口相聲比對口相聲、群口相聲更難。但陳峰寧完成得很好。現掛也好，角色之間的轉換也好，他都能做到惟妙惟肖。他的表演松弛、生動、傳神。說他是相聲表演藝術家，是讓人心悅誠服的。但我以為還不夠。因為他表演的作品都是他自己創作的，實在難能可貴。除《醉酒》之外，他還創作了一系列表現南京市民生活的相聲，這些作品都受到了群眾的歡迎。他對于時代的感受，對于世相的觀察，對于生活的體驗，對于不同人物的摹擬，都是十分敏銳而準確的。從他的藝術成就看，應當無愧于相聲藝術家這一稱號。

如果從古代俳優表演算起，相聲可能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近現代相聲，南北爭雄。當代相聲，更是群峰并起，尤其方言相聲，深受各地歡迎。這是相聲藝術的新局面。陳峰寧用他的藝術實績為這一新局面的形成，作了獨一份的貢獻，功莫大焉！

我有一個建議，相聲要有塑造典型人物的意識。如果將之文學化、系列化，那么陳峰寧的許多作品都可以統一到一個完整的結構中去，從而躍上更高的臺階。

附：單口相聲《醉酒》

說到喝酒啊，有這么一句話，小酌怡情大飲傷肝，在中國人的酒文化當中，金榜題名，老人過壽，婚喪嫁娶，總要喝點酒。喝就喝一點，增進感情、活躍氣氛，但往往有一些年輕人喝酒不文明，一上桌就拼酒。

“這樣嗷，我說兩句，感情深一口悶，感情淡喝一半，感情差請你死回家。干什么啊？一口不喝啊？”

“我胃潰瘍。”

“胃潰瘍算什么，我胃穿孔，他無膽英雄，不是還照樣喝么？都是朋友誒。”

經他這么一勸，那就喝吧。你一大杯我一大杯，熱菜還沒上，三大杯下去了。這個時候突然的相互就不認識了。

“朋友，你是哪一個啊？”

“啊？我就是我唉。”

“不是，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這個時候問我，我哪兒曉得，忘得賴。”

“那我總得稱呼你呀。”

“別急唉，我打電話問問我老婆。”

“老婆，Sorry啊，麻煩問你一下子，我叫什么名字呢？”老婆一聽就知道又喝多了，“你姓甩叫甩貨。”

“那謝謝，我沒喝多沒喝多。他們這些人想搞我，我馬上把他們放倒就回來了。喂喂，哎喲掛的了。”

“你喊我老甩吧。”

“甩什么呀？”

“甩貨唉（二百五的意思）。”

你看都喝成這樣。喝完了后還不回去，勾肩搭背地還要去洗澡。凡是男同胞都知道，男同志那個澡堂是有大池子的，想泡池子腿也抬不上去了。喊服務員：“服務員把我腿抬上去，這個腿怎么還不聽我了。” 服務員一看沒辦法，把他腿抬上去了，那個池子多滑，自己沒有知覺了，咚一下，滑下去了。

“我叫你把我腿抬上去，你按我頭干什么事啊。”

“我沒按你頭，你自己滑下去了。”

“什么我自己滑的呀，你是誠心還是啊，道歉！”

“我沒什么好道歉。”

“道歉不道歉，你要不道歉我叫你好看。”

“怎么讓我好看？”

“我把你們池子水喝干，叫你們營業不了，唉……我就這個量。”

“你要把我們池子水喝干了才好呢，我們不上班了。”

“哎呀，還跟我硬搞還是啊，最后問你一遍，道歉不道歉？”

“不道歉。”

“行，既然話都說到這兒了，我也不啰唆了。去，去拿吸管，快去唉！我要搞了！”

“我們澡堂哪有吸管啊，只有瓢。”

“行，拿瓢來也行，口大一點就是咯。”

沒想到服務員還真把瓢拿來了，“砰”的一下子，扔池子里了。

“慢一點兒，濺到眼睛賴，什么態度。不要急，我先把你們水上沫子趕一趕，你們半個月沒得換水了啵，服務態度太差了。”噗通，舀了一瓢，感覺有點喝不下去了。

還跟旁邊那哥們說，“唉，朋友，我先喝，我喝不下去你接著喝，不能讓人家笑話哎。”

“最后問一遍，道歉不道歉！”

“不道歉。”

“哎呀，硬搞啊。”一仰脖子，咚咚咚咚，剛喝幾口，喝不下去了，嘩，全吐池子里面了。

服務員還說呢，“哎哎哎哎，不是說帶我們池子水喝干的嘛，怎么還吐在我們池子里呢？”

“不是的，你這個水太淡了，我吐出來攉一攉再吃。”

（責任編輯/鄧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