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7年8月5日
今夜注定無眠。
此時是凌晨兩點四十五分,我的內心終于平靜了一些。
十點多的時候,我開了一場直播,沒過幾分鐘直播間就卡死了,后來整個APP完全崩潰了。是的,崩潰了,許多人都崩潰了。
現在我倒希望能趕快搬離這個鬼地方。
我活了二十一年,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夸張的噪聲,窗子根本起不到隔音的作用,外面的那些人就像瘋了一樣,不,不對,他們已經瘋了,方圓幾公里的范圍,就是一個露天的精神病院。那些狂熱分子在飛碟正下方點燃了一個巨大的火堆,凡是目力所及的范圍內能夠燃燒的物體都被他們扔到了火堆里,甚至有幾個光著身子不停跳舞的男人不顧家人的反對將家里的沙發桌子什么的拖了出來當作燃料。我無法理解他們的行為,點一堆火有什么用?看著那些用油漆涂抹在身上圍著火堆狂歡的人,我覺得就像看到了公元前的原始人,這一刻我恍然大悟!是的,他們就是原始人,人類狂歡的形式從未改變過。
飛碟安靜得出奇。自從以平行于地面的姿態懸停在那里之后,它就再也沒產生任何動靜。它不會發光,在漆黑的夜空下,它本應該隱遁在黑暗里,但是無人機的照明燈、火堆、路燈、車燈、探照燈等等光源讓它如同舞臺上的C位演員一樣耀眼。飛船離地面的高度在一百二十米左右,我用手機里的測距儀量過幾次,都不太精確。這樣一個高度對地面上的人來說完全談不上遙不可及,已經有人用無人機把粗糙的自制錨鉤帶到了飛碟上,然而錨鉤鉤不住那光滑的表面,那是一個完全扁平的平面,按理來說角度合適的話,是可以鉤住的,但到現在為止依然沒有人成功,他們還在樂此不疲地嘗試著。
有的人則試圖破壞飛碟,他們使出吃奶的力氣往飛碟扔硬物,我想地心引力一定在暗中嘲笑他們:區區凡人,竟然妄想把板磚拋到百米高空?有幾個人不知道從哪里搞來了幾把玩具槍,然而也是徒勞。那些人的骨子里似乎充滿了破壞欲,飛碟薄如紙的模樣讓他們牙根癢癢,無論如何,他們就是想狠狠地錘幾下飛碟,用拳頭,用石塊——最好是用金剛石。反正他們已經陷入了癲狂,仿佛不把飛船像掰塑料片一樣掰得粉碎,他們就會痛苦地死掉,那應該已經成為他們畢生最大的夢想了。
凌晨四點。
蘇小貝終于回我消息了。一想到她,我就能感受到幸福。
因為回復小貝的消息,我不小心弄醒了妹妹,她在三點多的時候跑到了我的房間里,她說她害怕,我以為她在害怕飛碟,但她卻說害怕爸爸。我問清了緣由,原來不久前爸爸給媽媽打了電話,聽妹妹復述的意思,爸爸想讓媽媽帶著我們去龐城找他,媽媽拒絕了他,他發了瘋一樣大叫大喊,妹妹被嚇得睡意全無,然后就跑了過來。我不小心把她弄醒后,她又跑出去找媽媽了。
小貝也一直沒睡覺,我已經料到了。她家就在四條街之外,雖然遠了一截,但在這樣的情況下遠幾公里也無濟于事。我們都成了被困住的人。我原以為在這樣的氛圍下小貝多少會表現出一些嬌弱的姿態,我以為她會害怕、會無助、會焦慮……萬萬沒想到,她比老天爺還要冷靜,我說起爸爸的事情時,她甚至還安慰了我一番,真是丟死人了。我不禁反思了起來,如果在這樣的境況之下,我都無法成為小貝需要的人——就算連一點點語言上的安慰也不需要,那往后她還會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她永遠也不需要我!我在她眼里也許毫無優點、毫無價值,我真的很失敗……從高一到大二,我一直喜歡著她,當然了,還有很多人喜歡過她,但一直未離開的那個人是我,這算是一個優點嗎?唉,算啦,這些情緒還是盡快忘掉比較好。
天亮了。
那些打了雞血的王八蛋終于消停下來了,剛才我把頭伸出窗外大罵了幾句,讓他們起來接著跳舞,但沒人理我。我飆了幾句臟話,不吐不快。
巨大的火堆已經熄滅,但濃煙依然滾滾升起,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臭味,不知道那些狂熱瘋子是不是往里面扔了巫婆的皮靴,我想環保局此刻也管不了這么多了。我細細觀察了一陣飛碟,它依然沒有任何動靜,整夜的煙霧熏繚沒有在它的底面上留下任何痕跡,也許是風把煙霧吹歪了,也許是它的表面被某種技術處理過。那一刻我產生了懷疑,這個東西到底是不是外星人的飛碟?那么薄的一層,里面能裝什么?即便有外星人走出來,他們也是紙片人吧?他們會不會是二維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