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生人,廣西作家協會會員。1983年開始在《南方文學》發表小說,至今有百余萬字刊于全國各級報刊。主要作品有散文集《你那里槐花開了嗎》,少兒文學《成長教育》、《孝在我心中》、《豐碑——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故事》(合著)。參加創作的文集有《漓江的旋律》《福壽之鄉》《人居廣西》《水蓮》《敬禮,中國檢察官》等10余部。
陌生人之暖與南行之艱
玥玥是我的小外孫,才5個月。她喜歡看鳥兒,我也喜歡看。于是幾乎每天清晨我都會把她抱出門口。看綠草如茵,看花團錦簇,看一棟棟小巧玲瓏的別墅向山嶺蔓延開去。太陽染出嫣紅色,鳥兒在枝頭呼朋喚友。有一種夫妻鳥天天在附近守候著它們草地上的窩,窩里孵著綠色的蛋,孩子出生之前,鳥爸鳥媽不會離開。
一只叼著茅草的小鳥翩翩飛來,將草遞給屋頂上的那只,兩鳥啾啾纏綿一陣,一只回家筑巢,另一只繼續外出干活去了。當這大自然的精靈飛上藍天之際,玥玥會抬頭仰望,小眼睛里有光。她跟我一樣,對飛翔的鳥兒沒有抵抗力,如日本女作家花房直子所言:一看見鳥兒劃過藍天便分外感動,感動到不能自已。
塔州是世界的肺,空氣如洗過一般清新。抱著孩子在小區行走,一位早起的大叔在屋前跟我們打招呼,我們揮手致意,他友好地點頭、微笑。
那位T恤短褲的遛狗大爺又出來了,他滿臉胡須滿臉笑,每次見面都會熱情問好:“Good morning.(早安)”我回禮致意,并稱贊他們家的狗狗“ beautiful.(漂亮)”。寒暄一陣,大爺牽著小狗遠去,他的頭頂藍天白云,遼闊深遠。
不知不覺到塔州已五月有余,回想起來,昨天的艱辛仿佛還在眼前。
2022年春節,國內正值寒冬。大疫之年,雨雪霏霏。為了迎接小外孫的降臨,我不顧病毒肆虐,只身漂洋過海,前往澳大利亞的塔斯馬尼亞州。
塔州位于澳大利亞最南端,與南極洲相隔僅2500公里,被譽為世界的盡頭。出行無疑是艱難的。體檢,核酸、血清檢查證明須一一齊備,健康碼、行程碼一路狂掃。因為防疫,各國航班數量減少,直達航班取消。我這趟南行須轉道新加坡,然后悉尼,再到塔州。
空姐空少口罩、眼罩嚴密防護。一路上都是“全副武裝”的人們。
2月28日下午3點,飛機抵達新加坡樟宜機場。轉換航站樓,尋找登機口,進食補充能量,旅途忙碌而疲憊。不時有大姐姐、小哥哥為我助力。指方向,找座位,遞行李……3月1日00:15,終于登上了新加坡至悉尼的航班。
機上一夜,寒冷難當。迷糊中醒來,橘色陽光已透進舷窗,亮堂而溫暖。空姐推來早餐,米粉酸奶面包,口味雖不佳,但饑不擇食,食物通通進肚。
悉尼出關轉機是一道坎。前些年兩次赴澳洲,都被隨機選中行李抽查。警犬嗅個不停,安檢員里里外外翻包,前后費時超過1小時。
飛機落地。拿到行李趕緊排隊出關。疫情原因,人數寥寥。把關的胖大嫂對我嘟囔了一句,原來是我的“信息表”忘了簽名。趕緊將我的洋名Liuying填上,立馬放行。推著行李車過了閘,有點蒙圈:“這就出關了?才這么幾分鐘?”
我確確實實是出關了,沒有碰到任何麻煩。
真正考驗我的時刻到了。我得推著大包小包尋找幾公里外的悉尼國內航站樓,然后飛塔斯馬尼亞州首府霍巴特。
出站口好幾個通道,我對工作人員說:“I'm going to Hobart.(我要去霍巴特)。”雖然發音“夾壯”,老外竟能聽懂。一胖高個給我指了條通道說:“Eight.”還好我也能懂,準確從第八通道走了出來。
一路都是商鋪。為確保方向無誤,向一華人小伙求助:“帥哥,請問國內航站樓是從這里走嗎?”小伙子立即為我充當翻譯,先向店中印度女孩打聽,然后再翻譯給我:“您一路往前,到A出口坐上機場巴士就行了。”
帥哥一家三口,女兒三四歲,年輕的妻子向我投過來關心的一瞥。也許他們會由此聯想到國內的父母吧。
帶著友善的溫暖一路向前,順利找到通往國內航站樓的大巴。
面對高高的三級臺階及幾十斤重的大箱子正發愁時,一位白人大哥橫空出世,一甩滿是紋身的膀子幫我把行李提上了車。我連連對他說:“Thank you.(謝謝)”
關鍵時刻我的散裝英語還真能起點作用。
值機手續辦妥,行李包安檢完畢,工作人員微笑著示意我跨過安檢門。有點意外,他們并沒有對我進行身體掃描。想起國內安檢員將掃描器在身上不斷蹭觸的尷尬,這份禮遇讓人有點感動。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飛行,終于到達霍巴特機場。機場很小。以國人的眼光看,作為省府,這樣的機場是比較簡陋的,因為中國的機場一般都建得富麗堂皇。
霍巴特跟中國有3小時時差,國內看《焦點訪談》的時候,這邊已經熄燈睡覺了。
穿過重重風雨來到南澳,一路上想著要不要在家里佩戴口罩或獨自在房間隔離一周,但是孩子們并不介意,他們讓我去掉口罩,正常生活。
澳洲人對新冠病毒表現得很從容,對感染者,政府只要求在家隔離一周,同時給予每位患者每天100澳元(七天折合人民幣約3500元)的補助。大家都自覺居家,隔離結束后即可上班或上學,沒有人會質疑你的誠信。
植物園、花香小鎮及亞瑟港
塔州人將澳大利亞大陸稱為“本島”。澳大利亞總人口2500多萬,塔州約為50萬。該州是澳大利亞6個州中最小的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用幾天時間就可以轉一圈的州。
3月8日,女兒帶我去塔州最有名的皇家植物園觀光。半道上,經過有名的塔斯曼大橋。大橋橫跨寬闊的德文特河,是兩岸的交通樞紐。為了能過大輪船,中間的橋拱建得非常之高,幾個拱門連起來,很像中國的彩帶抖到最漂亮時的造型,遠遠看去,別致美觀,不愧為霍巴特最靚麗的風景。
離塔斯曼大橋不遠,就是皇家植物園。
門口最佳位置畫著輪椅標志的車位是留給殘障人士的,這種車位每一個停車場都有。澳洲的人文關懷很大程度表現在對弱勢群體的保護上。
參天古松下鋪著厚厚的松針,碩大的松果東一個西一個,散發出淡淡的清香。公園永遠都是免費的,入口綠茵茵的草地隨坡而下,讓人五臟六腑都覺清爽。鮮花滿園。紅的、白的、紫的,各色茶花碩大無朋。百合在風中亭亭玉立,像是在歡迎我們的到來。第一次見橡樹。對,舒婷名詩《致橡樹》中的橡樹。褐色高大的主干,旁逸斜出的枝,細密、嫩綠而又帶著鋸齒的葉,美得讓人心醉。
各種膚色的人三五成群,將墊布鋪于綠地,或躺或坐。孩子們奔跑追逐嬉戲,笑著,鬧著。一大片一大片碧綠的草地點綴著白色雛菊,宛如點點繁星綴蒼穹,美得令人感動。
湖水清清,睡蓮靜默,野鴨緩緩鳧浴,游客樂不思歸。
占地1.3平方公里的皇家植物園建于1817年,迄今已有200多年歷史。種類各異的當地植物與眾多歐亞奇花異草有機搭配,向人們展示著風格迥異的景觀。
一張條椅上放著一雙高跟鞋,是哪位女士爬山累了放下的吧?可是澳洲人講究休閑隨性,女士出門基本是運動鞋、人字拖。“估計是拍婚紗照的準新娘暫放在這里的。”女兒說。不遠處還停著一輛嬰兒車,車上放著兩個包裹。草地那端,一對老夫妻帶著他們的孫子在那兒玩。從人們放東西的不設防,可窺見當地淳樸的民風。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才是人世間最美麗的風景。
除皇家植物園外,霍巴特還有兩個特別的小鎮,一個是里士滿,一個是羅斯小鎮。
里士滿距霍巴特25公里,人口不足一千,是塔州歷史最悠久的小城區之一。鎮內保留了不少百年以上的古建筑,最為有名的里士滿大橋為1823年由囚犯所建,至今已有200年歷史。
3月5日,我們走進秋天的里士滿。涼風習習,藍天白云下綠草如茵,清澈的河水緩緩流動,野鴨和黑天鵝暢游其中。5孔砂礫大橋——里士滿橋橫跨小河,大橋中間拱寬,兩邊拱窄,根據水流特點設計,美觀適用。兩岸蘆葦蕩漾,陽光給四周的景觀渡上了一層金色。
此時,澳洲疫情已趨和緩,當地政府從2022年3月4日開始,不再強制執行口罩令。看到人們在美景中其樂融融的樣子,感觸頗深。
偏僻的羅斯小鎮距霍巴特百余公里,車程一個多小時。一路上,山嶺逶迤,牛羊遍地。這個典型的英式小鎮不足300人,從鎮的這頭走到那頭僅需幾分鐘。但這里卻因日本作家宮崎駿而聲名鵲起。
宮崎駿曾在面包房二樓住了一個月,其動漫作品《魔女宅急便》就在此誕生。傳說鎮上有名的Ross Village Bakery(羅斯村面包店)便是魔女琪琪打工的地方。這家號稱有“世界最好吃蛋糕”的網紅店,門口僅擺放了幾張木條方桌。點了扇貝派及網紅蛋糕,坐下來細細品嘗,果然口感上佳,名不虛傳。
鎮上滿是復古的米色系建筑。高大挺拔的榆樹、橡樹枝葉枯黃,涼風吹過搖曳生姿,透著一種油畫的質感。
鎮中心的十字路口為有名的“四角街”,四角分別坐落著四座不同的建筑:酒吧、教堂、法院和監獄,分別代表誘惑、救贖、重生與詛咒。站在四角街,仿佛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與里士滿一樣,這里也有一座小橋——羅斯橋。不同的是,這座號稱澳大利亞第三古老的砂巖跨橋,是1836年由10000多名流放女囚修建的。
橋上浮雕精美,河畔花樹泛紅。往事不再,流水依然。今日的羅斯小鎮,各家各戶都有漂亮的房子、美麗的花園,波斯菊、蒲公英、蘋果花、桃花、杏花、李花五彩繽紛,芳香四溢。不愧為又一個名副其實一個花香小鎮。
流放文化在澳洲文化中占有相當的比重,說到此不能不提一個地方——
亞瑟港——世界上最美麗的監獄。
監獄即地獄。說它美麗,是指其優美的自然環境和特殊的地理位置。
當年澳州成為英國的殖民地后,英政府將犯人從大不列顛即地球的西北角運到東南角——澳大利亞塔斯馬尼亞州的東南端海島上。當年的塔州荒無人煙,條件惡劣。押運船只一路驚濤駭浪,歷盡萬苦千辛,有的犯人還沒到達目的地就已抱病身亡。
據監獄檔案記載,當年在此服刑者達數萬人之眾,很多在今天看來都算不上什么重罪。其中一個22歲的年輕人因為偷了3.1英鎊,就被判處10年有期徒刑;一位印刷工人,因偷一次油墨也被流放至此,好在后因改造積極,有幸成為一名制鞋工……牢房還在,鐵窗已斑斑銹跡。教堂經修繕舊貌猶存,但那些營區和監舍,只不過剩了些斷瓦殘垣。
黃鶴一去不復返,白云千載空悠悠。曾經荒涼的亞瑟港如今變成了美麗的旅游區。藍天澄碧,海鷗飛翔,蔚藍的大海上漂著白色巨輪,游客在美景中陶醉,樂不思歸。
那些令人難忘的凡人小事
美景固然令人迷醉,而那生活在其中的人們,才是最美麗的風景。
在澳洲生活的短短幾個月,接觸了當地的醫生、 環衛工以及售貨員等等。與他們之間的交集,折射出當地社會生活人性的光輝。
說實在的,只要疫情不滅,內心便會不安。所幸赴澳數月,我依然是生龍活虎的那一個。為了保持抗體,孩子們為我預約了疫苗接種。4月18日上午10點多,我來到新冠病毒疫苗接種點。等候片刻,一女醫生出來將我引進她的工作室。
沒有擁擠,更沒有喧嘩。一醫一患一診室,女醫生詢問我的基本情況,并特別告訴我注射疫苗有可能出現的副作用,并說這些副作用的概率非常非常低。“你如果感覺不舒服,請告訴我,我們會對你進行相應的救治……”隨后又問我還有什么需要咨詢的,我表示已經非常明白,對她十分感謝。
醫生這才讓我脫衣挽袖,拿起針對著我的左臂,想到針頭扎下去的瞬間,心頭不由得一緊。她并不急著扎針,而是讓我“動動你的右腳”,在我乖乖抖動右腳之時,她猝不及防給了我左臂一針,接種瞬間完成。這種轉移注意力法讓我驚奇!
醫生在我的針眼處粘上一個創可貼,說:“OK,再見!”她竟然用中文跟我道別。我對她鞠躬行中國禮,用英語跟她說謝謝和拜拜。
這次疫苗接種,既沒查證件,也沒問國籍,我這位來自中國的普通游客跟當地公民一樣,享受了免費注射疫苗的福利。兩個月后,又順利接種了第二針。后來與女兒多次帶小外孫去醫院,無論體檢還是接種疫苗,醫生無一不耐心細致、和藹可親,從來沒有碰到過不愉快。
澳洲給人的印象,人與人之間互相尊重,禮貌謙和,不因位高而咄咄逼人,不為丁點小事而爭吵不休,對人十分信任。
女婿一款價格不菲的電動牙刷出了問題,準備去找商家協商解決。我問他是否還有購物小票。他說“沒有了”。“沒有還能去找人家?”我心里犯嘀咕。女婿說,這款牙刷保質期3年,而他只用了一年多就出問題了。
商場一位面容素凈的女售貨員接待了他。售貨員對女婿說:“這款牙刷不少顧客反映有問題,維修后恐難達到理想效果,不如給你換一款新的或者全額退款,你看如何?”女婿自然同意。一周后處理程序走完,牙刷全額退款到賬。
美好環環相扣,會釀成人間美酒。一個誠信社會,無疑能讓每一位公民受益。
又逢周五,我帶小外孫出門看漂亮的環衛車。10點許,環衛車準時來到,那位卷發女司機對我們微笑,我跟寶寶向她揮手。
澳洲人環保意識強,買東西自帶購物袋,垃圾在家分類。紅蓋桶裝日常生活垃圾,黃蓋桶裝可回收物品,周四晚上將桶放置路邊,翌日由環衛車倒走。因此每周五我和寶寶都出來看“小鳥飛飛”,順便跟環衛車“偶遇”,女司機每次都不忘探頭跟我們打招呼。車子走了好遠,她玫瑰般燦爛的笑容還在眼前綻放。
同樣喜歡跟我們打招呼的還有郵遞員叔叔。他騎著摩托,來去如風,將信件放入郵箱后總不忘跟我們道聲“Good morning.(早安)”。
地廣人稀的花香小鎮,讓人充分感受到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社會和諧共處的生態文明。
10月末,在夫妻鳥的孩子們出生的時候,我終于能夠離開澳洲回國。臨別,特意去看了草地上那幾只蹣跚學步的小鳥,依依惜別之情油然而生……
(編輯" 何謂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