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湖之晨（組詩）

苗族，1976年生于重慶彭水。重慶市作家協會副主席，重慶文學院專業作家。著有詩集《逆風歌》《白壁》《和長江聊天》等多部。獲駿馬獎、人民文學獎、陳子昂青年詩歌獎、徐志摩詩歌獎、謝靈運詩歌獎、李叔同國際詩歌獎、重慶文學獎、巴蜀青年文學獎。入選詩刊社第32屆青春詩會。

湖畔偶得

看不起虎嘯，可我尊重虎嘯之后長久的忍耐

唯有寂靜可以裹挾一切

入夜，安眠于玄天湖畔

我獲得了巴岳山古老的提示：它沉默

它靜坐，它抗拒著時間，它活出了自己的骨骼

可它仍愿意參與我夢境的形成

你看一湖漣漪，是它的虎尾，在輕輕地撣

詩與善

安居的這朵花是美的

便是善的

那么多的小事物，對人沒有診療的義務

可它們都在試圖用美善待我們

時間的每一秒，都是善的

都是善的計量單位

我們捍衛當下生活的每一次嘀嗒

便是對每一種微小的善負責

于是我們坐在湖廣會館里談詩歌

詩歌便是善的

舊城門

我在左右兩個石孔邊，停留了片刻

插門栓的場景，舊電影一般

一幀一幀上映

時間對一塊石頭的挖掘過程

我看不見

但我看見了后果：宛如深邃的傷口

讓我忍不住撫摸了一下

黃桷門

兩株古樹抱到一起

形成了一個門，被人比作愛情

門，意味著

——通過，抑或禁止

而我們往往活在意義的局部

對抵牾我們的那些視而不見

站在黃桷門前

我在中年的況味里流連了一會

眼前的門

……其實也可叫門禁

玄天湖的黑鳥

遠遠的一只鳥，向油畫里游過去

漸漸地凝成了顏料

在湖水的布面上，它一直在奮力游

但有好一陣，我都覺得它停滯了

它的孤獨是黑色的

這個早晨，不要勸我飛翔

詩人中的鸕鶿

艙里的詩人們，請到涪江里吃魚去

然后，回來

把大刺吐出來，成詩

那些小刺，帶著微細的刺

進入我的胃……愛

因為柔軟和侵入性，在生命里擇不出來

一幅關于鸕鶿的圖片

讓我不禁摸摸自己的脖頸

漫步西郊綠道

今日晴好，天空中有許多幻化的鏡頭

我被拍攝進去

成為它們投遞下來的一塊隕石

我在緩慢移動，近乎未動

有一種來自綠葉的氣息，在阻止我

讓我身上的火

與它們叫不出名字的清涼物質

一起產生了莫名的觸摸

我有些迷離，待在自己的影子里

久久不愿意出來，一聲聲鵲語

在耳蝸里喚我：傻孩子

林蔭下，我身體上的糙粒，被光芒放大

讓我看見自己的病灶時，凜然心驚

不知不覺我們就走到河邊了

我感覺自己某一部分深深地凹陷下去

卻沒法撫摸到具體位置

許多人坐下來，向春天獻出無意的凝望

我滾到靈魂的決堤處，渾圓地入定

恰好彌補了今生的某處致命缺憾

（編輯 吳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