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默默地想,自己精心伺候這八只小兔子,算是一種心靈的救贖吧!
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農村還允許用土槍打獵,我的鄰居阿根,經常扛著槍在荒野的土坡上轉悠,我們這里不是山區,沒有野豬、鹿、獾等。阿根打獵主要是打野兔、野鴨和野雞。他眼疾手快、槍法準,常常是一槍穩穩的一個,所以他又被叫作“野兔克星”,能隔三岔五地拎著一只野兔,從樹林里或草叢中走出來。
阿根的獵人生活,惹得鄉鄰們很是羨慕,因為阿根家常飄出誘人的肉香味。慢慢地,肉香味彌漫開來,路過的人聞到香味,不由地吞了吞口水。在那個年月,人們能吃上飯就不錯了,能吃上白面饅頭就是一種奢侈,更別說肉了,只有過年過節時才能吃上一頓肉,解解饞。
阿根不愧為打獵能手,很少空手回來,別的獵人在野外轉悠一天,時常什么也沒有打到。而阿根的雙眼帶光,他還有一個絕技,那就是用雙手卷成喇叭狀,“嘿嘿嗨嗨”地大吼一陣,他似乎懂得野兔的習性,那些藏在土坡里、樹洞里的野兔,聽到這個聲音就仿佛聽到什么危險信號似的,驚慌失措地跑出來向遠處逃去。
這時阿根裝好土藥的獵槍“啪啪”幾槍,兔子立馬倒下蹬了幾下腿,就沒有了氣息。有的兔子腿部受傷了,拖著傷腿一點一點往前逃,身后是一條血路,也逃不遠。有的兔子沒跑多遠,嚇得六神無主,這時阿根又是一槍,簡直是神槍手,一只兔子又沒命了。
有一次,阿根跑到果園里打獵,村民們的蘋果樹林里野兔多些,它們愛吃落在樹下的蘋果。走著走著,一只兔子像箭一樣躥出來,嚇人一大跳。阿根像一位流浪漢,在蘋果園里轉來轉去,瞅準了兔子的老窩,老窩在蘋果樹林旁的一個土坡上,坡上長滿了荒草。阿根手卷成喇叭狀,又“嘿嘿嗨嗨”地呼喊幾聲,就有三只兔子驚慌失措地往外逃。阿根一陣竊喜,一槍瞄準,一只兔子倒地,另外兩只瘋了般向遠處的樹林逃去。阿根走近這只倒地的兔子,這只兔子的肚子有點大,行動遲緩些,大概是只母兔,它還沒有死,渾身疼得發顫,眼里似乎有乞求的淚水。
阿根狠狠地把兔子往地上一摔,兔子就七竅流血而死,阿根迅速地把兔子裝進身后的獵包里,又去追另外兩只兔子。兩只兔子跑了一段路慢下來了,在阿根三叔家的蘋果樹下張望。阿根一驚,端起獵槍來就是一槍。
不知啥時候,三叔走進了阿根的視野里,那一槍不偏不斜地打在三叔的腿上,三叔立刻疼得“哎喲”一聲慘叫,然后就倒在蘋果樹旁。阿根嚇壞了,扔下土槍,箭一般沖到三叔面前,跑得比兔子還快。他背起三叔就往公社醫院跑,好在是打在腿上,不至于致命。原來三叔當時正在蘋果園里施肥,蘋果長得如杏一般大小,正需要養分。
三叔在醫院里住了半個月,做了個手術,阿根陪了半個月,從此阿根不想再打獵了。想來想去,阿根想還是做些別的事吧。閑來無事,阿根就喜歡去五婆家看電視,五婆家有村里第一臺黑白電視機,電視機是她考上大學畢業后在城里工作的兒子買的。那時候電視機是稀罕之物,村里的大人小孩,都想不明白,小小的電視機里怎么會裝進那么多人。阿根想,在過去,有錢人想看戲還得雇人搭臺請戲班子來演,而五婆的電視機會把多臺戲班子請來,想看啥就看啥,比自己一個人在曠野里奔跑,打兔子,有意思多了。
阿根不打兔子了,反而養了一只小白兔。因為小白兔是五婆送的,阿根這才仔細觀察起兔子來。它渾身長滿毛茸茸的白毛,像一團雪白的棉花,兔子的一雙紅眼睛滴溜溜轉,像兩顆紅寶石。小白兔在院子里喜歡和小萌狗汪汪在一起,汪汪才三個月大,它有時吃小白兔的胡蘿卜,小白兔有時也吃狗糧,兩只小動物相處得很融洽。
后來,阿根又養了三只兔子,他一有空就為兔子打菜喂食,坐在籠子前看兔子們歡快地吃草。小兔子吃食時三瓣嘴一抿一抿的,露出幾顆白白的小牙齒,要是把樹葉放在它的嘴邊,它就把葉子一咬一動地送入口中,嘴邊的胡須也一翹一翹的。小兔子的嘴巴整天不停地嚼動,好像很饞似的。
后來有一只母兔懷孕了,過了一段時間母兔生了八只小兔,阿根高興地用眼神撫慰著剛會吃奶的小兔子。望著幾只可愛的小兔子,阿根心里一酸,他想起被自己打死的那只母野兔,當時野兔用乞求的眼神望著他,是因為野兔肚里有小兔子了。阿根卻把母兔殘忍地摔死,把六只沒出生的小兔喂了黑狗。阿根默默地想,自己精心飼養這八只小兔子,算是一種心靈的救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