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一程璀璨星河

一

女兒參加公司的團建活動，帶上小橄欖和我，開車一個半小時到達海濱小鎮。

小橄欖第一次出行，他不足2個月，媽媽在家，他就在家；媽媽外出，他就被帶上；媽媽走到哪兒，他當然跟到哪兒。媽媽是他的搖籃，媽媽是他的飯碗，媽媽是他需要的天與地。

跟隨小橄欖出行的，還有小床、推車、衣服、紙尿褲、黑白卡和嬌憨的熊貓毛絨玩具。

小床可以折疊，摁下解鎖鍵，一折一合，疊起來攜帶，上鎖鍵一扣是穩穩的小床。自從脫離母體，小橄欖就開始學習功課，獨立睡自己的小床。晚上，我給他換好干凈的紙尿褲，包裹成襁褓包，放床上，哄他入睡，撫摩著他軟軟的頭發，跟他說：“小乖乖，晚安。”聲音實在輕柔。我一跟小橄欖說話，從嘴里發出來的聲音好像不真實，輕輕的，細細的，沒有了粗聲大氣，沒有了急急切切，祖孫血緣宛如雨露春風，為我拂去了心頭的浮躁和塵埃。過一夜，他長大一天。長大一天，離現在小小的他遠一天。

推車上面是可以拿掉的嬰兒座椅。小橄欖出生在5月，街頭街尾開滿玫瑰花，玫紅，粉紅，向日葵黃，雪花白，鮮亮而飽滿，熱烈而升騰，普普通通的日子因為花兒綻放而出彩，因為一個小生命的降生而芬芳。有一朵花，一定是為了小橄欖初到世間，舒展姿容，舒心微笑。小橄欖出生的第2天，躺在嬰兒座椅里，爸爸拎著它和他，安放到汽車第二排右邊的坐位上，扣緊安全帶，像模像樣地回到了家。對于他，房子，家，屋里的一切，是零概念。零概念的家，將會是他的出發點，他的人生從此啟航，也會是長大后的他心心念念的港灣，無論走得再遠，攀得再高，一回頭，都能夠望得見家里溫暖的燈火和一家人深情的目光。

二

倚靠著平臺上的欄桿瞭望，看得見前方的海灣，水面上的點點帆船，還有蒼穹的月。風裹挾著海水的清涼，吻在身上，白天的干熱消失在夜里。

“媽媽，記得我小時候你也帶我出過差。”女兒說。

“是的，我參加省里的珠算技術比賽，你還在吃奶，我老媽跟著一起去的。”我說。

日子不敢算啊，那是30多年前的往事了。一切似乎是生命里的輪回，卻又分明是生命里嶄新的開始。

女兒怎么能記得呢？那一年，她才1歲多，還抱在懷里。以前沒有手機，很少照相，偶爾照個相，都會沖洗出來，平平整整地夾在相冊里。一張張照片，存儲住不可復制的一幀幀時光。那一年的比賽是在開封，我們去看了龍亭，照了兩張相片，其一是我們仨的合照，她在姥姥懷抱里，我站在邊上。其二是女兒左手抓著欄桿站在第2層臺階上，高高的臺階，小小的女孩，背后的路顯得那么悠長。她說的“記得”是從老相冊里翻出來的，相片好像是橋，從現在回溯到過去，從過去漫渡到眼前，路途迢迢，溫情脈脈。

那時，我可沒有帶紙尿褲、小床、推車。夜里，女兒跟我睡在一張床上，我在外邊，她在里側，她動一下，我就會醒。沒有一次性的紙尿褲，舊布單當作尿布，舊衣服和舊床單撕成大小不一的布塊，臟了洗，洗了曬干涼干，遇上連續的陰雨和雪天，在火爐上烘烤，重復使用，從小孩兒出生用到脫離尿布。沒有小孩推車，我就是移動的推車，帶著熱乎乎的體溫，帶著初為人母的喜悅，20多歲啊，哪兒知道累，抱著抱著，女兒會說話了，會站立了，會走路了，會跑了。再往后，她像小鳥一樣，翅膀鍛煉硬朗了，視野寬闊了，心胸高了，越飛越遠。

比賽結束，在返程的長途公共汽車上，我猛然想起來一件小背心遺落在賓館房間里。我用銀色鉤針鉤的毛線背心，細毛線是織毛衣剩下的零線，攢了好幾團，鉤了一件小巧的毛背心，紅藍紫多種顏色混合，有序間隔，組成扇形花朵，一朵牽著一朵。女兒穿上花背心，也成了一朵好看的花。

這世上，沒有與此相同花型和編織手法的另外一件小背心。孩子們也一樣，在父母的眼里和心里，每一個都愛得獨一無二。

三

時間好像悠長的風，哧溜一下就過去了。有時，莫名地憂傷，我無法恒久地挽留住生命，成長的本身是對疼痛和衰老的體驗。我已經忘記了我自己分娩時的疼痛，但是我會疼痛著女兒分娩時的疼與痛，不忍心細想，卻又時不時在心底緩慢回放。有時，又甚是欣慰，歲月可以綿延，生生息息，潺潺流淌，在家人們的身體里，在長輩、女兒、小外孫的呼喚里，在每一個晝夜都蓬勃生長、奔騰向前的生命奧秘里。

有時，一恍惚，我心思穿越，看著小橄欖，想的是30多年前的小女兒。怎么那么像呢？是胖乎乎的小臉蛋，還是奶聲奶氣的咿呀唔哦？是依偎在懷里溫熱的呼與吸，還是貼在肩頭舒服地打個飽嗝？是熟睡時嘴角淺淺的笑，還是饑餓時的嚎啕大哭？是時刻緊握的一雙拳頭，還是吃飽睡好時歡快的手舞腳踢？是的，都是的。小橄欖一笑，比5月盛開的鮮花還要鮮亮，比懸掛在海灣的月還要美好，我的心被融化，花好月圓。

四

小橄欖人小，事兒可不少，吃，睡，拉撒，陪玩，日光浴，洗澡，做被動操，做撫觸操，一件連一件，滿滿當當，就把一天用完了。人，就是這樣，在一代又一代新生的時光里，接納無數個麻煩，克服無數個困難，擁抱無數個小幸福。

2022年5月，我的長途旅行頗費周折，受疫情影響，三次國內航班取消，三次高鐵票改簽和退票，兩次國際航班改簽，從漯河出發，經武漢，轉南京，到達上海，在復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我守著自助打印機，等待5個小時，拿到中英文核酸檢測報告。夜色朦朧，我乘坐的航班從浦東國際機場起飛，經停韓國首爾機場，到達舊金山國際機場。在不同膚色的旅客和接機人群當中，我一眼望見了一襲紅藍格子長裙、手捧鮮花的女兒，母女相擁，喜極而泣。

五

女兒團建活動結束，到家收拾東西，我把小橄欖的黑白卡忘在賓館的房間了。30多年前丟失的毛背心，現在遺落的黑白卡，都在人生的單行道上。

我想對女兒和小橄欖說，讓我們彼此陪伴，陪一程山，陪一程水，陪一程皎潔月光，陪一程璀璨星河，再陪一程人世之間的血脈親情。

作者簡介：

池玉枝，銀行職員，文學愛好者，河南省散文學會會員，《漯河日報》文藝副刊特約撰稿人，漯河市作家協會會員，漯河市評論家協會會員，奔流文學院第十期作家研修班學員，作品散見于《漯河晚報》《漯河日報》《中國城鄉金融報》等。

責任編輯/石淑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