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娟,楊 亞麗
(1.西寧城市職業技術學院,青海 西寧 810000;2.青海民族大學,青海 西寧 810007)
伴隨著旅游業的發展、旅游需求的變化以及旅游服務質量受到的廣泛關注,旅游行業和導游職業開始出現爭議。早期的導游行業人員素質較高①,是“具有良好教育背景,擁有外語特長”的時代精英,導游職業“收入高,社會地位高,是人們無比向往的職業之一。②”改革開放20年之后,我國旅游業市場化進程深入,為滿足大眾旅游市場需求,旅游行業降低了進入門檻,職業規模不斷擴大,行業競爭加劇。導游職業也隨之出現魚龍混雜、從業者素質良莠不齊的狀況。我國旅游業發展至今,市場中出現的諸如“零負團費”等頑疾和眾多負面事件使媒體及社會公眾將批評的矛頭指向了旅游從業者,導游首當其沖地成為“欺客宰客”的“騙子”,甚至被污名化,是人嗤之以鼻的“不良職業”③,其社會地位和美譽度急速下降④。
有學者研究發現很多導游認為“導游經濟地位、社會地位均低”,對自己所從事的職業缺乏榮譽感和自信心,對自我職業存在否認的態度⑤。因此,從業環境和社會輿論造成的職業污名給導游帶來了自我認同危機。現階段,旅游業受到疫情沖擊,旅游從業者在低迷、不明朗的旅游業發展態勢下,面臨“何去何存”的職業選擇,而“能夠為職業選擇提供方向和指引的往往是一個人的職業認同。⑥”因此,如何從微觀視角介入影響導游個體對于所從事的職業、職業目標、社會價值的看法,即提升導游的自我職業認同,使得導游成為“能屈能伸的旅業人”⑦,保持擴大促使旅游業高質量發展的人才隊伍,是旅游職業教育、旅游行業共同面對的課題。因此,本文引入生命歷程視角,在對導游成長過程中重要事件、路徑等分析的基礎上,探討導游職業認同的變化及其影響因素。
國內外學者從社會和自我兩種視角出發研究職業認同,研究對象多集中在教師、醫護人員等專業群體。職業認同是個體職業目標和自我認知的一種狀態,也是個體在與職業環境互動中對自我的認識過程⑧。一方面可以反映個人與職業間的契合程度;另一方面也可以預測出職業發展的穩定性與前瞻性⑨。自我職業認同“體現了職場人對職業身份、自我意義和職業定位的探尋,體現了個體在生命歷程中與其他個體、群體或社會環境的密切聯系。⑩”
導游職業認同中自我認同是決定導游忠于職業的重要因素?。影響導游職業認同的因素主要包括:個體因素、職業特征、外部支持、組織環境、工作認可?以及職業情感、行為意向等?,而執業自由化背景下的網約導游職業認同更多地受到薪酬福利、工作環境、行為意愿、興趣與動機因素的影響?。因此,本文基于生命歷程理論對導游的人生和職業經歷進行探討,從自我認同視角出發,動態分析導游個體在整個生命歷程中,在社會環境、生命事件、社會關系等因素作用下的職業認同發展軌跡,洞察不同導游的獨特職業歷程,旨在為提升導游自我職業認同,降低導游人才流動提供理論途徑。
具體研究框架。生命歷程是在人的一生中通過年齡分化而體現的生活道路?,是一個人在一生中隨著年齡的不斷變化而表現出的年齡、社會角色和生命事件序列的變化歷程?。個人的生命歷程深刻地嵌入在時間、空間與社會情境之內,受其影響并相互區分?。生命歷程研究范式包括兩個分析主題和四大基本原理。兩個分析主題包括軌跡和轉變??。生命歷程理論指生活、個人能動性、相互聯系的生命和生活的時序性?。生命歷程理論從時間序列上呈現出個人與歷史、社會、其他個體或群體之間相互互動過程中所擁有的獨一無二的生命體驗。
本文以旅行社的專職或兼職導游為研究對象,采用半結構化深度訪談的方法收集一手資料。為保證研究對象的代表性和搜集資料的科學性,訪談對象的獲得主要通過行業內部人員相互介紹,結合訪談對象的性別、年齡、工作時間等,最終確定了10位受訪者。其中,何歌為某一家旅行社的正式員工,在導游崗位上工作的時間超過10年以上,目前從事計調、線路設計等業務工作,工作需要時從事導游。泉曉為旅游公司聘任顧問,外語導游,工作需要時擔任導游。喇梅為某協會成員,兼職導游工作。圓圓、馬永、阿兄3位受訪者長期從事兼職導游,其中圓圓已轉行。其他受訪者為旅行社的正式導游,長期在導游一線工作(表1)。

表1 受訪者基本信息
研究者從2020年10月開始,進行了為期2個月的訪談。其中4位導游在異地帶團,因此通過電話進行了線上訪談,其余6位面對面訪談,每位受訪者的訪談時間保持在30-60分鐘之間。經過受訪者的同意,對訪談內容進行了錄音,后期整理獲得了59607字的訪談記錄。對他們不同生命時間段內的職業認同采取李克特5分法進行賦分(1-5分),繪制職業認同軌跡圖。
綜合考慮受訪者從事導游工作的年代、工作年限及工作性質,本文最終選擇3位典型受訪者進行研究。
阿福是一位90后,2017年從中等職業學校導游服務專業畢業后,進入了當地一家旅行社開始了導游工作。阿福對導游的職業認同經歷了“不了解”到“熱愛”并享受工作的狀態(圖1)。

圖1 阿福的職業認同軌跡圖
1.導游證來之不易,愿為努力而選擇。最初,阿福對所學專業并沒有自己的“主見”,在朋友的堅持下,一同選擇了導游服務專業。對導游的最初認知也是“從別人那里聽說的,可以免費游山玩水,看很多風景”。由于從小說撒拉語,語言表達成了他學習過程中最大的阻力,母親的默默支持和自己的加倍付出,讓他順利通過導游資格證考試,取得入行的通行證。“取得導游證之后,我決定干導游,并不是因為喜歡,只是覺得自己好不容易考試通過了,就要去從事這個職業,不能辜負自己的努力。”同時,懷揣“世界這么大,我想去看看”的簡單初心,也讓阿福選擇了從事導游工作,“我從小生活的環境太局限了,想走出去看看世界”。
2.實習困境中自我突破,對導游工作充滿向往。而導游工作遠比阿福想象中的困難又具有挑戰,第一次實習踩線,“雖然我很認真地準備,但一直講不出來,為此還哭了,哭得特別傷心”。實習講解帶來的挫敗讓阿福自我懷疑,不適合導游工作。“在師傅的鼓勵和開導下,我還是在嘗試,后來不知道為什么,一下子就講出來了。”而挑戰的存在讓阿福對導游職業充滿了好奇和向往。“講出來之后,對這個職業更加好奇,更加向往了”。
3.與游客良性互動,獲得職業幸福感。在工作過程中,阿福接待了來自天南海北的不同旅游者,為游客服務的過程是雙向溝通的過程,是“互相給予,互相成就”的過程,“除了給游客講人文、歷史,還要傳達輕松快樂的情緒。來自大城市的游客們壓力太大了,我每次都會給游客們講,‘旅游是可以凈化心靈的,希望你們在旅游過程中能夠收獲快樂,回去之后可以延續這種快樂’”。“客人也會給我回報很多東西,比如不同的文化,不同的價值觀念。”與游客的良性互動,明顯增強了阿福對導游職業的認同。“雖然和客人接觸時間很短,但他們都對我很好。我覺得導游是一個很溫馨、溫暖的職業”。工作兩年后,有“回頭客”點名讓阿福帶團,“這讓我覺得游客對我是認可的,我對導游職業比以前更熱愛了”。
4.平臺廣闊,成長為更優秀的職業人。阿福所在的旅行社與攜程合作,線下接待攜程團隊。阿福于2019年開始接待攜程游客,大部分為散客,對旅游的要求更加規范,對導游服務水平的要求也高于其他團隊。“要給客人送頸枕、絲巾等,個性化服務更多,客人的吃住行安排也非常透明,可以說是服務更規范,高標準,這讓我的講解和服務水平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在職業認知的塑造中,所屬企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我們公司做的產品都很優秀,讓優秀的人去選擇優秀的產品,我去接觸這些優質的客人,我也會更優秀。”
5.興趣愛好的另一種延續。在訪談中,阿福多次提到自己愛好繪畫和攝影。繪畫是他小時候的愛好,“繪畫是對色彩的感知和應用,而導游工作能讓我見到很多風景,而風景也是不同色彩的組合。”工作之后,接觸到了攝影,“現階段延續我繪畫愛好的是攝影,我也在學習攝影,我很喜歡給我的客人拍照,不是隨便地完成任務,而是拍到客人滿意,我自己滿意為止,隨著時間流逝,客人也許會忘記我講解過的內容,但照片可以留住很多美好的回憶。”興趣愛好在導游工作中得到了另一種形式的延續和發展,也是阿福熱愛導游工作的另一主觀因素。
從最開始帶團的緊張,到現階段放松、舒適的工作狀態,阿福經歷了四年的工作歷練,他認為現階段是最好的狀態。談及會不會將導游工作作為終生職業時,他坦言不會,“雖然現在很熱愛,但我覺得熱愛會消失,只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如果未來選擇其他職業,我想一定會是攝影,因為熱愛”。
圓圓,出生于1990年,2011年畢業于本科院校旅游管理專業,2011年到2019年從事導游工作8年,是一名兼職英文導游和出境領隊。圓圓對導游職業的認同較低,最終選擇轉行(圖2)。

圖2 圓圓的職業認同
1.“無知”與“無奈”的選擇。圓圓對于導游職業的最初認知是感性的,在進入大學選擇專業時,選擇了很符合自己“文藝風格”的旅游管理專業,“覺得可以出去游山玩水”。大學實習時,放棄學校分配的酒店實習,自主進入旅行社實習帶團,開始了導游職業生涯,“酒店環境相對封閉,而我比較向往自由,所以自己找了旅行社,去帶團”。大學畢業后,在家庭有經濟壓力的情況下,放棄考研,選擇從事了“能夠賺錢”的導游工作。“當時家里經濟條件好一些的話,我就會去讀研究生。對導游工作的了解也太少了,如果當時知道導游這么辛苦的話,我也不會去干導游。”即便是在“無知”下做出的選擇,圓圓對導游工作還是充滿了好奇,不斷嘗試、探索,尋找適合自己的定位。
2.不斷嘗試,尋找定位。2011年畢業后,圓圓只身前往西安,在當地做地接導游,“當時沒有認識的熟人,也沒有自己的人際圈子,很難,就慢慢嘗試。”正式成為一名導游后,圓圓發現導游工作是非常辛苦的,“夏天天氣很熱,人很多,沒有辦法,還是要出去工作,很羨慕坐在辦公室里工作的人。”另外,導游惡劣的住宿環境和游客的態度也讓圓圓產生“不滿”,“出去帶團,有時候住的司陪房環境很差,還要照顧司機、游客。有時客人對我的講解也愛答不理,對我的服務指指點點,對導游很不尊重。”2014年,經過朋友的介紹,開始接待入境游客,做英文導游,初期英文導游帶給圓圓一定的挑戰性,同時導游講解過程中,中國文化的傳播和與外國游客的良好互動,讓圓圓對導游職業有了比較高的認同。“做英文導游,接待的客人不一樣了,外國游客對中國文化還是很感興趣的,給他們講解會有一種自豪感和成就感,是文化傳播的使者。”經過2年的歷練,圓圓做英文導游“游刃有余”,隨之而來的是又一次的迷茫和困惑。“大概兩年多的時間,我接待外國游客,講解、服務都非常地順利和常規了,感覺沒有能力提升的空間。我看身邊的其他導游做出境領隊,出國看不同的風景,了解不同的文化,我就想試一試,考了領隊證,淡季的時候做出境領隊。”圓圓在從事英文導游和領隊的過程中,豐富了閱歷,拓寬了眼界,但她認為“年輕的時候有這些歷練是很好的,但從長遠的職業規劃來說,導游職業并不是我一直想要堅持并為之奮斗的終身職業。”
3.機械重復的工作模式滋生倦怠。圓圓在導游工作中,不斷嘗試新的角色,前后從事中文導游、英文導游和出境領隊,而在不同的崗位上都有同樣的困境,“工作熟練之后,大概兩三年,來來去去都是那些東西,機械式的操作,沒有挑戰,沒有成就感和獲得感。”機械式的重復工作讓圓圓對導游職業失去了好奇,產生嚴重的倦怠感,這也是她選擇轉行的主要原因之一。
4.孤立無援與巨大落差,堅定轉行。圓圓是一名社會導游,一直以來都是在很多旅行社兼職,從未成為某一家旅行社的正式導游,“哪家旅行社團多、導服費用高,就去哪家旅行社帶團,沒有固定的旅行社。”而沒有固定的單位,讓圓圓始終不能從導游工作中獲得歸屬感,“比如過節單位都會發禮物,有福利,而兼職導游是沒有的;也沒有工作團隊,沒有人支持幫助,有很強的‘孤軍奮戰’的感覺,沒有歸屬感”。
一直以來,圓圓都在觀望,2020年新冠疫情暴發后她決定轉行。而在這之前,“去參加高中同學的婚禮,高中時候我們都是學習成績差不多的,甚至我還比她好一些,可她現在是研究生,婚禮現場都是研究生、研究生導師,落差感特別強烈,感覺不是一個層次的人。”圓圓對比以前的同學,在社會地位上產生了非常強烈的落差感,這也成了促使她急于轉行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浩,生于20世紀70年代,2008年開始從事導游工作。王浩對于導游職業的最初認知來自于退休后進入導游行業的母親。雖然他大學學習的不是導游相關專業,但母親的從業經歷及自己對于人文、歷史、地理知識的濃厚興趣,讓他進行了第二次職業選擇。先后在不同的旅行社的不同經歷,讓他對導游職業更加認同,也愿意將導游職業作為終身職業(圖3)。

圖3 王浩的職業認同軌跡圖
1.家庭影響及豐富的社會閱歷使其堅定了第二次職業選擇。訪談中,王浩多次提及母親及伯父對他職業認知的影響。“我母親是當地第一批導游,她經常給我分享她的帶團經歷,給我的印象是導游工作非常有意思,是一份可以‘游山玩水’的職業,收入也很樂觀,社會地位也高。”而從小對地理、人文、歷史等學科的濃厚興趣,也促使他更加想要成為一名導游。“我的伯父是一名歷史學家,從小在他的影響下,學習歷史、地理,所以對相關知識非常感興趣。而導游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工作內容,可以滿足我探究歷史、人文、地理等知識的需求。這也是我從事導游工作的原動力。”在從事導游工作前,王浩對導游的感知還比較模糊,來自母親和伯父的間接影響,因此他對導游的最初認知是“這份職業自由,可以有很多探究學習的機會,也很受尊敬。”
王浩大學學習的是計算機專業,畢業后在深圳從事互聯網工作,由于家庭原因回到家鄉自己開茶園,“在深圳工作的八年以及開茶園的經歷,給了我充分的社會歷練,現在科班出身的年輕導游缺乏的就是社會閱歷,這也導致他們對于自我認識不足,在導游行業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所以在成為導游之前,他有非常豐富的社會閱歷,這些社會閱歷一方面給予他很多社會經驗,同時也讓他更加明確自己的興趣所在,明確了自己的職業方向,堅定地進行了第二次職業選擇。
2.順利考證入職,知識技能的累積鍛煉。2008年順利通過導游人員資格考試,拿到導游證后,王浩入職第一家旅行社,負責游客接待工作。“我接待的第一個團隊,游客非常有素質,我第一次車上講解的時候,在幾分鐘之內把準備的講解詞講完了,很緊張,但我的客人并沒有責怪,還鼓勵我。所以,第一個團隊這些友善的客人對我的影響很大。”雖然對于王浩來說,第一次團隊接待并不如人意,但客人友善的態度和溫馨鼓勵,讓他感受到了導游工作的專業性,也對這份職業充滿了信心。
王浩在第一家旅行社工作的3年時間,是他學習積累知識,為后期職業發展夯實基礎的階段。2011年王浩離職到第二家旅行社,在那里最大的變化是接待的游客形形色色。在充滿挑戰的同時,王浩對導游職業有了新的認知,“在這家旅行社工作的幾年我才算是真正了解了導游這個圈子,也真正了解導游最真實的樣子。”“以前,我認為導游是一份陽光職業,但這個時期,各種社會媒體對導游的負面報道特別多,再加上身邊的導游有人買了車,有人買了房,有人通過游客購物賺了幾十萬,受到這些事情的影響,我感覺導游職業的正能量已經蕩然無存。導游受到坑團、零負團費的沖擊,已經不是導游,而是變成了導購。旅游行業內的人,除了餐館的人比較歡迎導游之外,其他人對導游都比較反感。”從王浩的描述中可以看出,他對導游職業的感知受到旅游市場發展現狀的影響。“還好我所在的旅行社當時給我們導游的薪資報酬并不低,而且當時當地旅行社開始拓展旅游線路,線路中的有些石窟寺、博物館等景點文化底蘊非常深厚,而我本身對石窟游、博物館游非常感興趣。所以,即便大環境不夠樂觀,但我對導游職業還是非常認同,能夠靜下心來鉆研。”對王浩來說,在工資薪酬能夠保證生活的前提下,他對導游職業仍持有一份熱愛和初心,一直保持著較高的職業認同。
3.更大的平臺,更多的挑戰。2014年,王浩入職第三家旅行社,在這里他拿到了更高的薪資待遇,也擁有了更大的平臺和更多的機會。“我現在所在的旅行社給導游的待遇一直是比較穩定的,包括疫情防控期間,也沒有降低,而且相比較而言是比較高的,這就給我們導游一種保障,讓我們能靜下心來去做這份工作。而且,領導比較賞識,我現在是導游部經理,負責導游的培訓,2018年取得出境領隊資格,一直接待的都是高端品質團,這個平臺很好,給我更多的機會。”旅行社的薪資待遇、旅游產品以及能給員工提供的發展平臺,對導游職業認同有很重要的影響,其他訪談者也多次提到。
“現在我的目標首先是把每個團隊帶好,現在的客人變化很明顯,老年團、研學團增多了,他們對導游的講解和服務要求都比較高,這就要求導游要更加專業。”所接待的團隊和客人的不同和變化,對王浩而言,更能激發他對導游工作的興趣。“我是把導游當作終身職業來做的,我希望能走更多的行程,去更多的國家。在未來身體允許的情況下,會一直干下去。”對導游工作的堅持表明了王浩對導游職業的高認同。
以上對導游職業認同變動分析發現,影響導游職業認同變動的原因具有多樣性和累積性。
特定的歷史時間和社會空間影響對導游這一職業的認同有所影響,“改革開放后大力發展旅游事業”“政企分離”“大學畢業生分配制度”“大學生自主擇業”“假日制度”“大眾旅游”“線上旅行社”“自媒體時代”“非典”“新冠疫情”等影響導游職業認知及行為。受訪者中,泉曉在大學畢業后被分配到事業單位從事接待工作,后期政企改革時,她選擇進入旅行社成為一名導游。而圓圓大學畢業后則是自主擇業,選擇從事導游工作。在“大力發展旅游事業”“大眾旅游”等不同旅游發展階段中,旅游市場及旅游者需求的變化很明顯給個體導游帶來了不同的工作感受和影響。在發展旅游事業階段,旅游活動的主體以部分經濟收入較高的人群為主,“素質高,旅游消費水平也高”,這使得“以前帶團導游可以賺到錢,而且客人對導游都比較尊重”。而大眾旅游時期,旅游活動主體規模增大,游客“形形色色,什么樣的游客都有”,而“形形色色”的游客中不乏“對我們導游指指點點,有時候甚至態度很惡劣”。現階段“游客旅游經驗很豐富,獲取信息的途徑太多了,對導游講解及服務的要求越來越高”。“線上攜程團隊對導游的講解、服務要求更注重細節、更加規范”,這使得阿福有機會“成長為更優秀的導游”。不同時期的游客對導游服務的要求以及對待導游的態度直接影響導游職業認同的高低。同時,在自媒體時代,便捷和快速的信息獲取和發布使導游工作“暴露”在公眾面前,負面的報道直接影響導游職業社會認同的同時,也影響導游職業的自我認同,“在以前導游社會地位是很高的,導游都是有學歷、有知識的體面工作,現在導游的社會地位很低。”因此,在不同的社會情境中,處于不同生命階段的導游會做出不同的選擇。
社會中的個體會不可避免地受到各種社會關系的影響,這意味著家庭成員、朋友、同事與導游的生活和工作相關聯,并影響著導游的職業認同。在王浩身上,母親的從業經歷使他對導游職業形成了初步印象;伯父從小的人文歷史教育,培養了他對導游講解工作的興趣。身邊的導游同行使其對職業有正面或負面的感知;領導的賞識和信任為他的職業發展提供了良好的環境和平臺。從事了將近十年導游工作的圓圓,與朋友在學歷和社會地位上有差距,讓她下定決心轉行。對于阿福而言,在對導游職業沒有清晰認知時,朋友影響了他的專業選擇,而工作后在同事和前輩的鼓勵下,讓他順利完成實習,并在工作中獲得更多學習的機會和支持。在家庭關系中,女性訪談者中已婚的何歌和霞光提及,為了照顧家庭和小孩,“選擇做計調,不能像單身時一樣,一直在外面帶團”,而已婚男性訪談者未提及家庭影響。未婚的圓圓在選擇轉行時也考慮到了男朋友的意見。在談及影響自己職業認同的社會關系時,所有的訪談對象都提到了游客,有多年工作經驗的王浩認為,“客人的態度對導游影響至關重要,特別是剛開始帶團的新導游。如果遇上不文明不友善的客人,新導游有可能沒有辦法在這個行業堅持很長時間。”因此,游客對導游職業認同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與游客的良性互動,可以使導游職業認同保持較高水平。
雖然行業發展、社會關系等外部因素形塑并影響著導游職業認同,但導游都是具有自我意識的獨立個體,能夠按照自己的意愿選擇并發展自己的職業。在訪談中了解到所有的訪談對象都是自主選擇學習導游專業或從事導游工作,對導游的最初認知是“自由,可以游山玩水”“可以免費看風景”“相對自由,不會有很多約束”。隨著旅游的發展,旅游產品和線路更新迭代,“這幾年隨著網紅景點的出現,旅行社推出了新的旅游線路,”游客市場變化明顯,“小型團隊多了”“老年團,研學團增多”,在旅游線路和游客不斷變化的情況下,“要一直學習,充實自己的文化知識”,“講解要更加專業”“適應不同的團隊類型”。在面臨“零負團費”“坑團”“導游成為導購”“導游污名”等從業環境惡化的情況時,圓圓對于導游職業的認同降低,而其他訪談對象認為“獨善其身,做好自己的工作”“導游仍然是一個陽光職業”“并沒有轉行的打算”,并未對職業認同產生很大的影響。同時,現階段的職業認同對導游個體未來的職業選擇影響因人而異,阿福現階段不把導游職業當作終身職業,而王浩基于自己多年的工作經歷表示未來會一直從事導游工作。因此,可以說,不同的導游具有不同的心路歷程,而面對職業發展和職業認知時,他們都在選擇和堅持。
從訪談中發現不同年齡的受訪者對職業認同的程度和變動有所差異。在旅游行業從業較長時間的導游經歷過旅游業發展的起步階段、快速發展階段,曾有較高的收入和社會地位,在導游及旅行社圈子中有影響力。在面對行業及職業亂象時,他們更有職業使命感和責任感,對自我的職業身份有明確的定位,并未降低職業認同。如喇梅認為“導游職業本身是很好的,部分導游的個體行為并不能說明導游職業有問題”,泉曉表示“導游的定位就是文化的傳播者,給自己的定位要明確”。對已婚生子的霞光、馬子、小本來說,他們更多地考慮到導游工作帶來的經濟收入,“導游來錢快,而且在淡季還可以兼職其他工作”“現在就想多帶團,多賺錢”。相較于年長及已婚的受訪者,阿福、圓圓、阿兄三個未婚青年較少關注導游收入,他們更關注自己的主觀感受、個人愛好和個人成長,如阿福認為“導游工作是自己愛好的延伸”“在導游工作中,我成長了,更優秀了”。可以說,職業需求的滿足程度影響著職業認同。
在一定時空坐標下的機遇和限制、相互關聯的社會關系、自我主觀能動選擇、不同的年齡階段四個因素之間相互關聯,互動作用于導游的職業認同。多重因素相互作用和累積過程,構成了導游生命歷程中的職業選擇及認同。本研究僅選取了10位在職導游進行敘事訪談,訪談人數較少,集中對典型受訪者進行深描。通過情景式的細致描述,呈現他們的人生、職業選擇與職業認同,對提升導游素質,做好導游工作具有一定的參考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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