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秋林,楊春艷
(貴州民族大學 民族學與歷史學院 ,貴州 貴陽 550025)
在1972年,法國人創造了生態博物館的基本概念,開始了世界生態博物館建設與實踐的歷史。1995年,在蘇東海等老一輩博物館學家的努力倡導下,中國亦加入世界生態博物館建設與實踐的浪潮之中,成為其重要組成部分,理論與實踐都取得了顯著成就。理論上有“六枝原則”,實踐中有百余各類生態博物館出現,而且生態博物館建設與實踐還進入了中國生態文明建設的政治格局,成為中國生態文明建設有效路徑之一。在這百余的生態博物館中,“生態”和“博物館”應該是生態博物館理論思考的關鍵詞。基于中國生態博物館“生態”的認真研究,才能回應一系列中國生態博物館的基礎理論問題。
當下對于中國生態博物館發展研究和大致有:1.關于生態和生態博物館研究;2.中國生態博物館基礎研究。3.中國生態博物館三個階段研究。
1.關于生態和生態博物館研究
生態(Eco-)源于古希臘οικοs,原意指“住所”或“棲息地”,現在通常表示生物的生活狀態。在中國的詞意中,多為美好的狀態。“丹荑成葉,翠陰如黛。佳人采掇,動容生態。”(南朝梁簡文帝《箏賦》)
生態學一詞在1865年出現。海克爾(H. Haeckel.德國生物學家)首次定義生態學是:研究動物與環境關系的科學。在今天,此詞匯在多個領域得到展開……新博物館學中的生態博物館研究,就是其中之一。
一般認為,法國的“克勒索-蒙特梭礦區生態博物館(Ecomusée De La CommunautéUrbaine Le CreusotMontceau-les-Mines)”的出現為世界第一個生態博物館,但于此有許多爭論。這不奇怪,但生態博物館(ecomuseum)這一概念詞匯的產生,有法國式樣的浪漫。雨果·戴瓦蘭講述了這一概念的“發明”過程[1]。在宋向光的文章[2]中,亦有比較詳細的轉述。
在這個故事中,他們用生態(ecology)與博物館(museum)綴合在一起,拼出了ecomuseum(生態博物館)。重要的是,法國的環境部長,在一次重要的世界博物館大會上使用了這個詞匯。1971年9月3日,他在第戎,對來自世界各地的500多位博物館學者和博物館工作者的講話中說:“我們正在向一些人所說的生態博物館方向發展,這是一個動態的路徑,通過它,公眾,首先是年輕人將能夠重新認識人類、人的占有物及人的環境的基本原理的演變。”[1-2]這使得ecomuseum(生態博物館)成為一種世界性發展開端。
“這真是一次必然中的偶然。里維埃和戴瓦蘭為法國環境部長的主旨發言而創造的‘生態博物館’一詞,卻成為了一場博物館革新運動的標志。……其觀念是對近現代公共博物館基本理念的回歸。”[2]這個詞的出現,與傳統博物館學對應的“新博物館學”也出現了。
2.中國生態博物館的基礎研究
蘇東海、倪威亮[3]認為:中國生態博物館的出現就是一個獨特的中國本土化的生態博物館過程。劉渝[4]分析了“六枝原則”的理論意義。張慶寧、尤小菊[5]和甘代軍[6]都討論了中國生態博物館本土化問題,涉及了一些理論和實踐的思考。李銀兵、李丹[7]討論了中國生態博物館建設中的主客體、生態保護、經濟與人文等三個方面的關系。潘守永[8]認為中國生態博物館的建設就是一種探索與實踐的過程。尹凱[9]論述的是在“貴州時代”和后生態博物館時代中的村落形式。趙宇[10]討論生態博物館的發展問題。另外,從保護角度對中國生態博物館進行研究的有陳燕[11]、黃小鈺[12]、黃艷[13]。前者是旅游開發的角度,中者是生態博物館與傳統文化保護的關系,后者是鄉村遺產的生態博物館保護路徑研究。從遺產角度考慮生態博物館問題的還有王紅光[14]。
3.中國生態博物館三個階段研究
在中國生態博物館建設與實踐中,出現了“貴州時代”、后生態博物館時代、“第三代”社區生態博物館時代等三個發展階段,構成了中國生態博物館的發展簡史。第一個階段為1995年——2005年,第二個階段為2005年——2011年,第三個階段為2011年至今。第一個階段產生了融合與自生的貴州生態博物館群,第二個階段產生了以民族表征為主要特色的生態博物館群,并且以廣西的“1+10”生態博物館群為代表,產生于2011年的社區生態博物館群,被蘇東海稱為“第三代”生態博物館,此時的生態博物館建設于實踐呈全面開放發展的姿態。
在中國早期的生態博物館研究中,主要就是對于“貴州時代”生態博物館的研究,其中尤其是對于梭嘎生態博物館的研究。在這些研究中,主要有梁太鵬[15]、潘年英[16]、周真剛、胡朝相[17]、周真剛[18]、周真剛、唐興萍[19]、余壓芳、鄧健[20]、趙洪雅[21]、孟凡行、蘇東海、方李莉、安麗哲[22]、尹凱[23]等學者。在這些研究中,梭嘎生態博物館是一個高光點,民族文化保護與發展、社會功能、村寨景觀、中外對比研究,以及多種中國早期生態博物館實踐的探討,都會聚焦于梭嘎生態博物館,以及“貴州時代”的其他生態博物館之上。
后生態博物館時代是在中國生態博物館建設與實踐的第二個階段,也是中國生態博物館的快速發展期,并且以廣西的“1+10”生態博物館建設為代表。對于這一發展時期生態博物館的研究主要有:王翔宇[24]、張瑞梅、劉弘汐[25]、楊全忠[26]、黎森[27]、呂埴[28]、文海雷、曹偉[29]等。對于后生態博物館時代生態博物館的研究,大致已經進入了發展和深化研究,比如呂埴對于“1+10”的生態博物館集群研究,弘汐的比較研究等。“廣西民族生態博物館‘1+10’集群化發展模式是博物館系統的創造性嘗試,為中國其他地區民族生態博物館建設提供了范例。”[28]在這些研究中,三江侗族生態博物館又是后生態博物館時代研究的焦點之一。
在2011年后,后生態博物館時代結束,被稱為“第三代”社區生態博物館時代來臨。對于社區生態博物館的研究,在前面兩個時代的研究中,都有一定涉及。在這一時期,其研究主要有:潘守永[30]、單霽翔[31]、于富業[32]、潘夢琳[33]等等。在研究中,主要關注的是農村社區、村落社區,而城市社區生態博物館研究的關注很少。
在這些研究中,涉及了一系列的理論研究,但主要的關注點還是中國生態博物館的實踐和應用,對于生態博物館中的“生態”的基礎性理論問題探討還是較少。
從1995年到2020年的25年間,中國出現了多種類型的生態博物館,有多種多樣的生態觀的實踐和理解,但如何實踐其博物館的“生態”,都是多種類型生態博物館要面對的問題。在“六枝原則”中有一個表述,即社區的區域等同于博物館的建筑面積。把社區(村落)的區域視為生態博物館的“建筑面積”,即館區,從物質的外在來看,是生態博物館區別于傳統博物館的基本形態,但這個外觀卻實際上只是一種觀念,即把區域視為博物館區域,而不可能成為傳統博物館的實際建筑面積。之所以這樣說和做(即在區域內建設類似于傳統博物館布展標牌。),其根本上是為了表達一種博物與環境的關系。而把博物與環境建立了關系,是生態、活態的主要表達形式,讓博物的存在活態起來,這也是實現生態博物館之所以“生態”的根本路徑。
在中國生態博物館實踐中,“生態”的理解就是如此基于這樣的環境關系而言的。這樣做的基點就是希望歷史性的博物,“回到”它的環境中去,明確地體現它的存在與現存環境關系和意義,從而使得歷史性博物“活態”地表現在某種生命態中。在最初的《在貴州省梭戛鄉建立中國第一座生態博物館的可行性研究報告》的文件中就有明確的說明:“傳統的博物館是將文化遺產搬移到一個特定的博物館建筑中,與此同時發生的是,這些文化遺產遠離了它們的所有者,遠離了它們所處的環境。而生態博物館是建立在這樣一個基本觀點之上,即文化遺產應原狀地保護和保存在其所屬社區及環境之中。從這種意義上講,社區的區域等同于博物館的建筑面積。”[35]即生態博物館與傳統博物館不同的基本點就在于博物與其生存的環境關系,如何體現這種環境關系?即生態博物館面積就是社區的面積,故后來的生態博物館要體現“生態”,就一定要具體劃定生態博物館的區域。
在中國生態博物館實踐的“生態”中,不同歷史階段的生態博物館的“生態”表達是不一樣的;不同性質和類型中的生態博物館的“生態”表達也是不一樣的。
在前一種狀態下,它大致表現為以下幾個方面:一是早期的生態博物館“貴州時代”中的“生態”表現;二是中后期的生態博物館“生態”表現,但早期的生態博物館的“生態”表現,為中后期的生態博物館“生態”表現打下基礎,成為中國生態博物館“生態”意義表現的經典和基本模式。
在中國早期的生態博物館建設中,沒有人能夠完整地理解生態博物館如何良性地在中國貴州的某一個地方落地,包括約翰·杰斯特龍。但約翰·杰斯特龍個人震撼于貴州省六枝特區梭嘎的“長角苗”極為夸張的頭飾,以及普遍存在于貴州西部苗族社會苗人的淳樸與自然,把在中國建設第一個生態博物館的點定在了貴州省的六枝特區梭嘎村(1)其實貴州省文化廳的相關官員,以及蘇東海先生最初預想的建設點在貴陽市花溪的鎮山村,這在胡朝相的記錄,以及蘇東海的回憶中都有明確地記錄。,從而直接影響了中國生態博物館建設的歷程。中國生態博物館建設最初是在挪威王國生態博物館專家和資金支持下推動的,所以,最初的生態博物館建設的“生態”表達,主要依據的是挪威生態博物館專家的預想和設計而來。故整個的梭嘎生態博物館的構想基本源于約翰·杰斯特龍(2)約翰·杰斯特龍在俄羅斯去世后,后來的達格也直接加入了中國生態博物館的建設。。在這個生態博物館的“生態”表達上,也主要表現在信息資料中心的建設與生態博物館區域的劃定上。其基本的設計是,信息資料中心收集整個“長角苗”社區的文化信息資料,對整個的“長角苗”的苗族文化做一個全面地信息資料的收集整理,并且這個苗族區域文化的信息資料中心,使人們在這里可以看到整個生態博物館區域內的文化狀態。但在實踐中,這樣的信息資料中心就是一個“小型的專題文化博物館”,是傳統博物館在一個特定地區的功能性表現。或者說是生態博物館中的傳統博物館形態部分。在梭嘎生態博物館理念中,設計者還把整個的梭嘎12寨的“長角苗”區域視為一個博物館區域,即梭嘎生態博物館的開放式的博物館展區,展區中“展示”的就是“長角苗”的活態文化,從而實現梭嘎生態博物館的博物與文化環境關系的連接,實現生態博物館與傳統博物館完全不同的樣貌。這樣,生態博物館的“生態”就可以出現在參觀者對于“長角苗”的文化體驗中。以期望人們在參觀生態博物館中,看到的是一種活態的文化,而不是一種靜態(死亡)的博物。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讓人們從現代進入生態博物館“建構”的某一種過去,從而活態地理解另外一種文化狀態。這樣一來,生活其中的人和物,以及時間、儀式、習俗、日常生活……等等,在某種程度上都是生態博物館的“展品”。
這,就是梭嘎生態博物館的“生態”意義。這種意義的發明和生成,在后來也被人們討論了很久,有多重正面和負面的意見。可能這樣的討論還會繼續,但中國的生態博物館建設與實踐中的“生態”呈現,在中國生態博物館的“貴州時代”的第一個生態博物館建設中,就奠定了基礎,則是不言而喻的。一個信息資料中心,加一個博物館文化展示區域的劃定,就是中國最初生態博物館建設的經典模式,并且一直是其生態博物館“生態”表達的主要實踐過程。
在梭嘎生態博物館之后,中國生態博物館“貴州時代”的第二個生態博物館建設就在貴陽市花溪的鎮山村開始了。在這個生態博物館建設中,其“生態”表達一如梭嘎生態博物館的模式,也是信息資料中心+文化展示區域劃定,但后來蘇東海等生態博物館專家們發現,其“生態”表達點發生了位移,因為有布依族文化表述的力量和觀念進入,希望其信息資料中心的背后是整個的布依族文化區域。這種擴大化,讓蘇東海為代表的中外生態博物館專家們,尤其是蘇東海先生難于理解和接受,如果把鎮山村的信息資料中心與整個中國的布依族文化區域發生如此的連接,即不現實,也混淆了鎮山生態博物館的基本意義,因為這樣的“生態”關系位移,會把此生態博物館的生態關系模糊,因為整個的布依族區域不可能與鎮山生態博物館信息資料中心關聯,鎮山村的布依族文化也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不了整個的布依族文化。所以,蘇東海先生不贊成這樣的“生態”位移,但最后的建設在爭論中不了了之,不過,這種“生態”關系位移,為后來中國生態博物館建設中的“民族表征”埋下了伏筆。而且影響很大,使得原來的梭嘎生態博物館都逐步變成了“梭嘎苗族生態博物館”。
在生態博物館的“貴州時代”里,隆里古城生態博物館的“生態”表達,模式與梭嘎生態博物館相同,但使用的文化類型有了很大變化,因為它選擇的區域是隆里的以古代建筑遺產為主的古城區域。在這里,信息資料中心+古城區域(包含區域內的人和物),其“生態”意義主要表現在作為物的古城眾多遺存上,比如宗祠、古城墻、古建筑、古道、古橋、古井……而人,以及文化、日常生活、儀式、習俗……等等,則退居其次。這,在信息資料中心的布展中,也是以這樣的內容為主的。這種以不同的文化遺產為中心的“生態”表達,為后來的中國生態博物館建設打開另外一條路徑,不但可以在民族村落中建設生態博物館,而且亦可以在歷史遺存中建設生態博物館,并且以此表現不同的生態關系。
“貴州時代”建設的最后一個生態博物館是“堂安侗族生態博物館”,它在“生態”表達中兼及了梭嘎生態博物館的村落、鎮山布依族生態博物館的民族、隆里古城生態博物館的建筑遺產,所以,它一開始的名稱就是“堂安侗族生態博物館”。在這個生態博物館的“生態”表達中,堂安就是一個典型的村落,即它是在傳統的村落關系中建設的生態博物館,信息資料中心+村落區域的模式依舊,但已經明確地表述為“侗族村落”,而不是別的村落,一開始的落腳點就在民族村落的生態文化標定上,故也不是整個的侗族文化區域的混淆。在堂安侗族生態博物館中,其信息資料中心的修建采用了侗族的建筑式樣,而且由侗族的師傅們按照侗族建筑的傳統樣式來進行建設和施工。這表面上好像是一個經濟性質的,或者說工藝性質的行為,但它卻具有一種生態關系的意義表達,表明侗族的建筑亦是一種文化遺產被包含在其生態博物館的生態關系中。而這樣的關系在隆里古城生態博物館,則是一種主要的生態關系表述。故可以說,在“生態”關系的表達中,堂安侗族生態博物館呈現了一種多方位的生態關系。這也在后來中國的生態博物館實踐中,成為一種比較復雜的生態博物館生態關系的范例。
中國早期的生態博物館“生態”表現主要出現在中國生態博物館建設與實踐的“貴州時代”,但它基本奠定了中國生態博物館“生態”意義呈現的基本模式。
中國生態博物館的中后期主要為后生態博物館時代和“第三代”社區生態博物館時代,在這兩個時代中,早期的生態博物館的“生態”表達經典依舊,但在理論和認知上卻發生了一系列的變化。
在后生態博物館時代,其生態博物館建設規模大大超越了“貴州時代”,而且是完全自主的生態博物館建設與實踐,這樣的自主體現在建設資金的自主、專家團隊的自主、生態博物館形態認知的自主等等方面。在這個時期,“貴州時代”形成的“政府主導,專家指導,村民參與”的原則依舊,政府主導、村民參與不變,但專家已經沒有了外國的生態博物館專家,而且在生態博物館專家隊伍中加入了大量的民族學等學科的專家。這樣,使得其生態博物館的“生態”表達發生了比較大的變化。
在中國生態博物館建設與實踐的“貴州時代”,影響生態博物館建設的生態思想主要是新博物館學中的生態博物館思想,即期望在生態博物館建設中,活態地展示博物館博物的意義,并且通過生態博物館的文化區域劃定來實現“生態”的呈現,但在后生態博物館時代,其生態博物館建設卻不僅僅是這樣的新博物館理論起作用,而且還直接包含了生態人類學的思想和理論應用。其最為明顯的理論表達就是,“貴州時代”中的信息資料中心,在后生態博物館時期,其生態博物館中博物館形態部分名稱上變化為“展示中心”,以及在后期的“認知中心”等。這種變化明顯就是由于其中生態意義的表達不同所致,其背后就是在生態理論中,生態人類學理論的直接加入。
在這樣的歷史和理論背景下,后生態博物館時代的生態博物館實踐中的“生態”表達,基本上以各個不同的民族文化為基本依據,有什么樣的民族文化,就呈現什么樣的民族生態關系,即把生態博物館中博物與民族文化聯系在一起,以建設以民族文化表征的生態關系。所以,在這里,其生態關系和意義的建立,都與此地的民族文化關聯。
在后生態博物館時代的生態博物館實踐中,廣西的“1+10”生態博物館群是這一時期的顯著代表。從2004年開始,到2011年結束,它們在廣西的不同地區,建設了10個所謂的“民族表征”為主要目的的生態博物館。在總體上來說,它們在建設廣西民族博物館的基礎上,于各地按照民族文化表征的要求,建設了屬于壯族的三個生態博物館,屬于瑤族的兩個生態博物館,屬于苗族、侗族、京族的各一個生態博物館,屬于漢族歷史文化的兩個生態博物館。這10個民族生態博物館,基本表達了廣西壯族自治區的民族分布和存在,以及他們特定的文化意義。
在壯族中,屬于北部壯族文化的是“龍勝龍脊壯族生態博物館”,屬于南部壯族的是“那坡黑衣壯生態博物館”,屬于歷史遺產呈現的是“靖西舊州壯族生態博物館”。這三個生態博物館所表現的民族文化不同,所以他們的生態意義的連接點是不一樣的。“龍勝龍脊壯族生態博物館”的生態連接點是北壯文化和梯田文化;“那坡黑衣壯生態博物館”的生態連接點主要是“南壯文化”;“靖西舊州壯族生態博物館”的生態連接點是漢壯融合的屯堡文化。
在廣西瑤族的兩個生態博物館中,“南丹里湖白褲瑤生態博物館”的生態連接點自然為白褲瑤;“金秀坳瑤生態博物館”的生態連接點為坳瑤。
“融水安太苗族生態博物館”就是以民族村落為基本單元建立起來的經典民族文化生態博物館,其“生態”表達的連接點就是本地的苗族文化,以及村落。
“三江侗族生態博物館”和“東興京族生態博物館”都是在原有的地方博物館基礎上改造而來的,即把相應的生態連接點劃定而成。比如“三江侗族博物館”把當地侗族文化表現濃郁的15個村寨劃定為區域展示范圍,就變為“三江侗族生態博物館”了。“東興京族生態博物館”情況類似,但它還加入了國家非遺保護內容。
在廣西的另外兩個生態博物館一個是基于客家的圍屋遺產,一個是基于古商道和古商道上村落的建筑遺產,都與漢族的移民文化和國家在某一個時代的歷史發展有關。故它們的生態博物館的“生態”表達就是展示中心與遺產的連接。
在2011年,國家文物局公布了一個關于建設和推進“社區生態博物館”的文件,同時公布和認定了中國的五個“社區生態博物館”,標志著中國的生態博物館建設與實踐進入了社區博物館建設與實踐的時期,而且被蘇東海先生稱為“第三代”生態博物館。在這一時期,完全確定今后的生態博物館建設的區域生態表達,主要為社區,而不是在“貴州時代”、“后生態博物館時代”的村落。這自然與國家的工業化、城市化進程有關,以及以村落為主要生態區域表達的關系的生態博物館建設已經大致終結,農村村落的社區改造大致完成,基于工業化、城市化的社區的區域生態關系已經是主流。
在文件中公布和認定的社區生態博物館有:“福州三坊七巷社區博物館”、“屯溪老街社區博物館”、“安吉生態博物館(十二個)”、“龍勝龍脊壯族生態博物館”、“堂安侗族生態博物館”等。
“龍勝龍脊壯族生態博物館”、“堂安侗族生態博物館”分布為“后生態博物館時代”和“貴州時代”的生態博物館,可以理解為村落變化為社區的生態博物館的生態連接,關于它們的生態關系毋庸諱言,在前已經有明確的論述。在另外三個生態博物館中,兩個為城市社區,即街道區域直接轉化而來的社區,與西方的社區概念最為接近。一個為農村社區,在這里,基本的村落形態沒有變化,但國家行政的架構變了,故為農村社區,這與西方完全工業化、城鎮化的社區差異較大。但這樣的界定足以影響中國生態博物館建設與實踐的基本方向。
在這三個社區生態博物館中,作為博物館形態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前兩個時代中生態博物館的信息資料中心和展示中心概念在這里都不是重要的事物,而變化為“社區生態博物館中心館”,因為每一個所謂的社區生態博物館都不是一個單獨的生態博物館,而是一個生態博物館群。“福州三坊七巷社區博物館”、“屯溪老街社區博物館”、“安吉生態博物館”等,都是由數個形態和名稱多樣的生態博物館組成。在“福州三坊七巷社區博物館”中,不但有一群稱為生態博物館的群體存在,而且還有一群紀念館、展示館、民俗文化館、前點后廠的作坊,也被納入生態博物館群內。在這里,生態博物館區域就是整個福州三坊七巷社區,即其生態博物館群的“生態”表達是生態博物館與活態中社區的種種關系,整個社區就是一個展區,但它與一群生態博物館構成不同的生態關系。
在“福州三坊七巷社區博物館”中,它還有一個“福州三坊七巷社區博物館中心館”的概念。這個生態博物館位于社區的一座私人大院子里,所有生態博物館的概念解讀,都是在這里被解讀的,它在一定意義上統領社區內所有的生態博物館,與整個社區構成一種生態博物館的“生態”關系,但同時,它也與其他生態博物館構成了另外一種“生態”關系。當然,在社區中,各種各樣的生態博物館、展示館、紀念館等等,都與其一定的區域與某一種技藝、社會記憶、文化習俗保持自己的“生態”關系。
“屯溪老街社區博物館”位于安徽黃山市,它也是由一個類似中心館的生態博物館與社區內的一個博物館群構成的,其狀態大致與“福州三坊七巷社區博物館”相同,但它的中心館卻是在原來的社區博物館基礎上建設的,名稱上是“信息展示中心”,但布展沒有大的改變,而是增加了一塊生態博物館的牌子而已。在這里,其所謂的生態博物館群多是概念上的賦能,形態上沒有更多的建設和創造,它們的“生態”表達也是社區區域與展示館的關系呈現。
在中國,這樣的老式街區、古鎮的歷史文化旅游開發多如牛毛,但明確地使用生態博物館工具的就是這兩個地方。
“安吉生態博物館群”在宣布建設完成時是13個,原來的安吉縣博物館經過認真投入和改造后,既是安吉縣博物館,也是安吉縣生態博物館中心館,或者說“信息展示中心”,但同時,安吉縣動員了全縣方方面面的力量,在12個鄉鎮建立了12個相對獨立生態博物館(專題館),以及在村落(社區)單元中建設了數十個展示館,并且形成了全縣性質的生態博物館層級關系,即中心館+(專題)生態博物館+(專題)展示館,對應國家的行政建制的縣+鄉鎮+村(社區、工廠),故可以說安吉生態博物館群遍布縣域各處。在它們的生態博物館生態關系上,中心館與全縣地域構成一種生態關系,與其下的生態博物館、展示館亦構成一種生態關系。在各個生態博物館、展示館與各自的區域又構成一種生態關系。
在安吉12個生態博物館中,表現當地竹茶文化的有四個,表現歷史文化的有三個,表現林業、桑蠶文化的有三個,表現移民、民族文化的有二個,這種生態博物館的“生態”表達,基于安吉縣的歷史、民族和生業狀態,包含了保護、現代性發展、以及產業文化的進步。
每一種專題的生態博物館出現,就會呈現一種生態關系。有時候,生態博物館的博物重要?還是這樣的“生態”關系表達重要,是很難區分的。在安吉,把生態博物館做出如此的新意,并且直接促進現代產業發展,在全國也是不多見。
在浙江,生態博物館是以群的方式來建設的,除了湖州市安吉縣生態博物館群之外,還有麗水市松陽縣生態(鄉村)博物館群,以及浙江舟山海洋漁業文化生態博物館群等,每一個群都是由十數個獨立的生態博物館組成,表現了多種多樣的生態關系。
以上的生態博物館呈現的生態關系是主線,但在中國,由于生態博物館觀念與其他學科的交叉影響,還有一個基本自主發展的生態博物館發展線,它們也建成了一批不同性質的生態博物館,在這樣的生態博物館中,其“生態”表達也是不一樣的。
在這些所謂的生態博物館中,它大致表現為以下幾個方面:以林業為主題的生態博物館、農業遺產主題的生態博物館、蔬菜瓜果主題的生態博物館、地質、環保為主題的生態博物館。
在實踐中,林業為主題的生態博物館主要有:“寧夏·六盤山生態博物館”、“烏魯木齊·新疆林業自然生態博物館”、“湖南·中國楊梅生態博物館”、“福建·(泉州)戴云山生態博物館”、“貴州·(湄潭)貴州茶文化生態博物館”等。這四個生態博物館中的生態理念,基本上是以生態學的理論為主。
農業遺產主題的生態博物館主要有:“陜西·鳳堰古梯田移民生態博物館”、“陜西·宜君旱作梯田農業生態博物館”、“江西·(南昌縣)蠶桑絲綢生態博物館”、“陜西·(延川)碾畔黃河原生態民俗文化博物館”等。在這個主題中,像林業主題的生態博物館一樣,按理它們應該是農業部門出面建設,但實際上都是省里的文物局出面建設的,其理由都是為了扶貧。在山西,太行三村生態博物館是山西省文物局為了扶貧而建設的,而在陜西,鳳堰、宜君兩地的生態博物館亦是陜西省文物局建設的,這樣的生態博物館中的生態關系,是建立在博物館形態與農業生產區域之上的,即中國古代農業的一種生產方式之上的。江西的“蠶桑絲綢生態博物館”是江西省的桑蠶絲綢研究所建設的,延川的“碾畔黃河原生態民俗文化博物館”是一個中央美術學院的老師利用福特基金的支持而建設的。它們都與農業遺產有關,故屬于此類的生態博物館。但前者的生態關系是建立在江西的桑蠶絲綢文化之中,后者的生態關系是建立在北方農村的村落建筑遺產文化中的。它們的區域劃定邊界可能更為模糊,表現關聯性的主要為文化。
蔬菜瓜果主題的生態博物館主要有:“山東·(壽光)中國蔬菜博物館”、“山東·(樂陵)中國金絲小棗文化博物館”、“山東·(定陶)定陶蔬菜生態博物館”等。這三個生態博物館都在山東省,其生態博物館生態關系的基礎是山東省的蔬菜在全國蔬菜的市場份額占70%,故這個類別的生態博物館全部建設在山東是實至名歸的。這幾個生態博物館除了專門的博物館之外,依然劃定了一定的生態博物館展示區域。壽光的生態博物館附近就是一片觀賞蔬菜種植區,既是生態博物館的生態關系表達,也是該博物館的旅游觀光區域,而且參觀生態博物館不收費,參觀觀賞蔬菜區域要收費。樂陵的生態博物館有一定觀光棗園區,定陶把附近的大棚蔬菜地化為生態博物館的展示區域,都展示了生態博物館的基本要素構成和“生態”關系。
地質、環保為主題的生態博物館主要有:“河南·(新鄉)鳳凰山礦業生態文化博物館”、“寧夏·(石嘴山市)寧夏賀蘭山生態博物館”、“江蘇·鹽城丹頂鶴濕地生態旅游區博物館”、“山東·山東省棗莊月亮灣濕地自然生態博物館”、“青海海西鎮·青海湖生態博物館”等。河南的生態博物館與地質關聯,也是地質部門建設的生態博物館,寧夏的生態博物館就是一段18長的樹化石的原址保護,江蘇的生態博物館與濕地保護、野生鶴類,以及中國的鶴文化關聯,棗莊的生態博物館和青海的生態博物館也與濕地保護關聯,即它們都在生態博物館的生態關系上有自己的關聯點。
這些多元生態博物館中的“生態”關系,也是中國生態博物館“生態”意義的重要構成,它的生態學理論的直接介入,對于生態博物館的建設與實踐啟示良多。
在世界生態博物館實踐中,都踐行了一條基本相似的路徑,即把博物館社區的區域等同于生態博物館區域,并且以在區域中建設類似于博物館布展表示牌為表征,來實現其生態博物館的社區等同于博物館區域的理念,從而建立博物與環境的關系,實現生態博物館的生態展示意義。不難理解,世界上其他生態博物館實踐自然亦遵循了這樣的路徑。其目的是在一定程度上“恢復”博物與環境的關系,使得博物在生態關系中活態起來,既實現博物館的現代性發展意義,亦使得博物回到環境關系之中,成為另外一種意義上博物館存在。
生態博物館中的“生態”意義呈現,在理論上意義重大。一是它是生態博物館中整體性文化保護的理論基礎;二是它是生態博物館不斷進化理論的基礎,因為生態關系在各種各樣的生態博物館中,其形態是多種多樣的;三是生態博物館區域發展工具性的賦能,是以生態關系的建立為基礎的;四是國家博物館的現代性建設,在區域社會中的深化也基于此。
中國生態博物館的實踐完整地證明了這一點,而且還帶動了生態學與生態博物館的再融合,使得生態博物館這樣的“生態”關系表現,具有生態文明建設的更為深刻的意義。而且,此實踐還在一定程度上融入了中國的生態文明政治理念的建設過程,成為其中的重要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