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露露
(福建農林大學公共管理學院,福建 福州 350000)
2020年底脫貧攻堅任務如期完成,為未來新階段貧困治理的繼續開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國內絕對貧困的消除并不代表貧困問題就此消失,十九大報告指出,我國主要矛盾已經發生轉變。新的社會矛盾意味著社會成員對于基本生活標準的認識發生改變,社會中仍會存在一定數量的社會成員雖然解決了一般的生活需求,但進一步發展和更高等級的個人需求無法得到滿足的情況。如何保證絕對貧困消除后的全體社會成員都能夠有機會共享社會進步成果,縮小貧富差距,將成為下一階段扶貧工作的工作重點,貧困治理仍需久久為功。
20世紀以前學界多從單一收入維度探討貧困內涵,英國經濟學家特朗里認為貧困是一個家庭的總收入不足以維持家庭人口最基本的生存活動要求[1]。20世紀以來,隨著各學科之間的交叉融合以及對貧困問題研究的不斷深入,貧困不僅指經濟維度的“貧”,更指社會發展維度的“困”,學者們對貧困內涵的研究也由傳統的單維視角轉向多維視角。阿瑪蒂亞·森首先提出了“能力貧困”的理論,并在此基礎上界定了多維貧困的內涵,即貧困是對人類基本能力和權利的剝奪,除低收入外,健康、教育、就業機會、社會保障等能力不足都是造成貧困的重要因素[2]。
此后,國內外學者們對貧困的研究多轉向對多維貧困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多維貧困的測度、影響因素等方面。多農戶維貧困的測度方法主要包括Watts方法、A-F方法、模糊集方法等,目前采用較多的是A-F雙臨界值法,國內學者分別從宏觀和微觀層面對農戶多維貧困狀況進行了測度分析,有學者從宏觀層面出發利用全國性、綜合性的調查項目數據采用A-F方法從教育、收入、健康、生活水平、就業等維度對我國城市和農村居民的多維貧困狀況進行測算,發現各維度對農戶多維貧困的影響差異[3-6]。也有學者從微觀層面即從消費、資產維度發現資產要素可以顯著緩解農戶貧困狀況[7];還有部分學者從教育、醫療、生活水平、社會保障等維度對農戶多維貧困情況進行測度分析,發現各維度因素對農戶多維貧困狀況的影響存在差異[8,9]。
關于貧困影響因素的研究,國外學者們對致貧因子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健康、教育、老齡化和自然災等領域[10-12]。國內對農村致貧因子的研究呈現出多元化特征,主要集中在教育、健康、家庭因素、外部因素以及貧困代際性等方面的研究[13-16]。沈揚揚等認為,健康和醫療因素是造成農戶返貧的重要因素[9]。蔡磊等發現,農戶貧困的發生是戶主、家庭和村莊共同作用的結果[13]。吳繼煜等除了分析家庭、個人能力和自然環境對農戶多維貧困的影響外,還發現制度設計、政策執行以及資源分配也是影響農戶多維貧困狀況的重要影響因素[14]。呂世辰認為,農村農戶的貧困代際傳遞是造成貧困的根本因素[15]。
綜上所述,現有文獻對農村相對貧困的概念、測度及影響因素研究方面已經有了較為豐富的研究,但研究大多是從宏觀層面研究區域相對貧困狀況,很少通過實地調研獲得的微觀數據研究貧困戶的相對貧困狀況;此外,大多數研究在分析相對貧困的衡量標準和影響因素時,很少區分正常村和脫貧村,忽視了脫貧村自身發展動力不足、經濟發展能力不足等問題。本文基于國內外研究成果,通過實地調研,收集了來自2個縣21個脫貧村中農戶的微觀調查數據,利用A-F模型對脫貧村農戶多維貧困狀況進行測度,利用二值Logit模型分析農戶多維貧困的影響因素,提出相應緩解農戶多維相對貧困的政策建議,為政府在新時期開展扶貧工作提供參考借鑒。
2021年11 月,調查小組赴福建省龍巖市和三明市開展農戶的問卷調查與訪談。調查范圍涉及福建省的2個市(地級市)、2個縣、6個鄉(鎮)和21個行政村(社區)。調查組共發放了調查問卷650份,回收有效問卷611份。所調查地區在2020年實現了全縣脫貧,在此之前是典型的貧困縣、貧困村,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本文采用Alkire和Foster提出的多維貧困測算方法,從收入、教育、健康和生活水平4個維度測算農戶的多維貧困狀況,根據福建省以往貧困地區611戶農戶的隨機抽樣調查數據,診斷調查地區農戶相對貧困的現狀,分析農村相對貧困農戶的共有特征。具體運算步驟如下。
測算家庭多維貧困指數(FMPI),家庭多維貧困指數反映微觀層面上農戶陷入多維貧困的概率。

式中,Wj表示指標權重;Yij表示農戶i在j指標上的取值;FMPIi表示農戶i的多維貧困指數,i=1,2,3,...,n;j=1,2,3,...,d。
測算區域多維貧困指數(MPI),多維貧困發生率(H)和多維貧困強度(A)的乘積即為區域多維貧困指數。

式中,n表示樣本總數;q表示當臨界值為k時處于多維貧困狀態的農戶家庭數量。
多維指數的分解,以分析各維度對多維貧困指數的貢獻程度。

式中,P表示貢獻率;dj表示j指標;k表示臨界值;q表示該指標處于貧困狀態的農戶家庭數量;n表示樣本總數。
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采用聯合國開發計劃署(UNDP)提出的多維貧困指數(MPI)度量維度,結合“兩不愁,三保障”的具體要求,從收入、教育、健康和生活水平4個維度構建農戶相對貧困指標體系,賦權結果見表1。

表1 指標體系與權重
2.2.1 單維貧困測算結果
表2為各指標上的貧困發生率。從表2可以看出,調研地區人均純收入指標上的貧困發生率為32.50%,說明調研地區仍存在返貧風險較高的收入較低的農戶。受教育程度指標上的貧困發生率為41.63%,說明調研地區家庭戶主的文化程度相對較低。輟學指標上的貧困發生率為2.75%,說明調研地區家庭較為重視孩子的教育,調研地區九年義務教育普及度較高。健康狀況上的貧困發生率為13.36%,說明調研地區農戶存在因病致貧、因病返貧可能性較高。炊用燃料指標上的貧困發生率為11.44%,安全飲用水指標上的貧困發生率為8.25%,住房安全指標上的貧困發生率為5.94%,說明調研地區仍有部分農戶生活水平較低,在“食”“住”等人的基本生活需求方面仍有困難。資產指標上的貧困發生率為14.94%,說明調研地區有少農戶家庭生活水平和質量低,農業生產力水平不高。醫療保險指標上的貧困發生率低于1%,說明此類貧困問題已經得到解決。

表2 各指標上的貧困發生率
2.2.2 多維貧困測算結果
表3為調研地區區域多維貧困狀況,隨著臨界值k的增大,多維貧困發生率和區域多維貧困指數均下降,說明隨著貧困指數的增大,多維貧困廣度逐漸減少,但貧困的深度和強度在增加。以k=0.3為例,調研地區貧困發生率為29.30%,說明該地區的多維貧困程度仍然較高。

表3 區域多維貧困狀況
表4匯報了不同臨界值下各指標的貢獻率,以k=0.3為例,在收入維度上,收入對多維貧困指數的貢獻率最大,為37.80%,說明收入是影響農戶多維貧困狀況的最主要的因素,調研地區多位于山區,農戶自身發展能力和水平較低,多方面增加農民收入是農戶擺脫相對貧困的重要途徑。在教育維度上,教育程度和適齡兒童輟學的貢獻率分別為20.05%和2.30%,受教育程度決定了農戶適應市場需求的能力,輟學指標表明調研地區農戶對孩子教育的關注,為未來家庭可持續發展奠定了基礎。在健康維度上,健康狀況、就醫和醫療保險的貢獻率分別為8.18%、6.66%和0.55%,健康狀況決定了農戶的勞動能力,健康狀況好的農戶獲得的勞動收益較高,農戶家庭就醫狀況表明,調研地區大部分農戶家庭在參加了醫保的情況下有能力有意愿看病就醫,農民健康水平得到保障有利于家庭的和諧穩定。在生活水平維度上,炊用燃料、安全飲用水、住房安全和資產的貢獻率分別為7.72%、6.16%、4.68%和6.00%,炊用燃料、安全飲用水、住房安全和資產決定了農戶家庭的生活質量和物質水平,生活水平較高的家庭經濟能力和再生產能力較強,有利于家庭的可持續生計發展。

表4 各指標的貢獻率
基于上述分析可以發現,福建山區農戶表現出了顯著的多維貧困特征。調查地區農戶的收入、教育和健康維度的指標是影響農戶陷入多維貧困狀況的主要因素。然而,在影響個體農民多方面貧困的主要影響因素中,家庭因素和村莊因素是否也影響農民多方面貧困的必要實證分析尚無定論,這是不夠的。因此,本文引入個人因素、家庭因素和村莊因素3個方面對調研山區農戶多維貧困的主要影響因素進行分析。其中,個體因素包括農村農戶戶主的年齡和戶主受教育程度2個變量;家庭因素包括家庭規模、家庭勞動力數量、非農就業人數、撫養負擔4個變量;村莊因素包括村莊公共服務狀況、村莊到縣城的距離以及村莊整體經濟狀況3個變量。具體變量含義及賦值見表5。

表5 變量設計與賦值
參考已有文獻,以被調查農戶是否處于多維貧困作為因變量,如果農戶處于多維貧困狀態,即當k≥0.3時,將其賦值為1;否則為0,即此農戶處于非貧困狀態或二維及單維貧困狀態。將上述變量引入Stata16軟件中的二值Logit16模型進行影響因素分析,輸出結果如表6所示。回歸結果顯示Wald chi2(10)參數為93.38,回歸模型顯著。

表6 二值Logit模型回歸結果
由表6中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在個人因素方面,戶主受教育程度與因變量呈負相關,且在5%的水平上顯著。說明戶主的教育程度越高,其對新事物、新理念的接受速度就越快、接受程度也更高,增加家庭收入和改善家庭生活水平的能力就越高,家庭陷入多維貧困狀況的可能性就越低。而“戶主年齡”的顯著性較低,與調研山區多維貧困狀況的發生關聯度較低。
在家庭因素方面,家庭農機總值和農戶家庭主要經濟來源達到顯著水平。家庭農機總值與因變量呈負相關關系;家庭主要收入來源與因變量呈正相關關系。說明農戶家庭擁有的農機數量和價值越高,其農業生產能力也就越高,機械化程度較高,較高的農業生產效率能夠有效增加農業生產收入及其附加值,農戶陷入多維貧困的狀況就越低;家庭主要收入來源以農業收入為主的農戶更容易陷入多維貧困狀況,這是因為農村農業生產容易受自然災害、市場狀況等外部因素的影響,農業生產收入具有不穩定性,一旦農業生產受到外部風險的沖擊,靠種地為生的農戶很容易陷入返貧的風險。
在村莊因素方面,村莊距縣城距離和村莊整體經濟狀況達到顯著水平。村莊距縣城的距離與因變量呈正相關關系,村莊整體經濟狀況與因變量呈負相關關系。說明村莊到縣城的距離越近,村莊中農戶陷入多維貧困狀況的可能性就越低,這是因為縣城會對周邊地區產生一定的經濟輻射作用,吸引周邊地區的農民到縣城購買和銷售生產、生活物資,同時縣城的醫療水平較高、就業機會較多、信息獲取難度較低,能夠為周邊地區的農戶提供更多的發展機會。村莊整體經濟狀況越好,其公共基礎設施、農業生產水平、經濟發展能力相應的就越好,同時較好的經濟狀況也會吸引有能力的企業或農業生產大戶到當地尋求發展機會,進一步帶動當地經濟發展,因此,村莊整體經濟狀況越好,農戶陷入多維貧困狀況的可能性就越低。
通過A-F方法和二值Logit模型對福建山區脫貧村農戶的多維相對貧困測度和影響因素進行分析,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單一維度上的貧困發生率最高的是人均收入、受教育程度,生活水平維度上各指標以及兒童輟學指標的貧困發生率較低。調研地區存在多維貧困現象,隨著臨界值k的增加,雖然剝奪指數不斷增加,但貧困發生率和多維貧困指數均在下降,說明調研山區農戶符合隨著貧困剝奪閾值增加被剝奪的農戶越來越少的邏輯。
各維度樣本對調研地區農戶多維貧困狀況均有影響,收入維度的人均純收入是調研地區最主要的致貧因素,教育維度健康維度屬于次要的致貧因素,而健康維度和生活水平維度是非主要的致貧因素。
農戶多維貧困狀況還受個人、家庭以及村莊等因素的影響。從個人、家庭、村莊3個因素10個變量對農戶多維貧困狀況影響因素的研究發現,農戶受教育程度、家庭農機總值、家庭經濟主要來源、村莊距縣城的距離和村莊整體經濟狀況5個影響因子都對農戶多維貧困狀況有顯著影響。
4.2.1 健全農村多維相對貧困動態監測機制
要加強對不穩定脫貧戶、貧困邊緣戶的動態監測,及時將可能返貧人口和相對貧困人口納入幫扶范圍,構筑差異化且精準的貧困群體防護體系,針對不同相對貧困人群的致貧原因選擇相應的減貧政策,做到“精準”扶貧、“一對一”扶貧。
健全收入分配制度,做好“一二三次分配”,在初次分配中,要著力提升勞動力的生產效率和貢獻水平,以提高其市場價格,從而能夠使貧困勞動力獲得更多的“蛋糕”,避免因分配不均而導致的不同主體間收入差距不斷拉大;在再分配過程中,要努力增加對相對貧困地區和人口的資金幫扶,支持相對貧困地區的經濟社會發展,縮小不同地區和群體之間的發展差距;在3次分配中,要注意發揮社會組織和社會力量在緩解相對貧困狀況中的作用,有針對性地對相對貧困地區進行幫扶,以縮小收入差距,實現更合理的收入分配和公平。
4.2.2 完善農村基本公共服務保障體系
加強各項基本公共服務的投入和保障力度,政府應加強對農村地區新農合醫療、文化教育、新型農村社會養老、公共基礎設施等的支持和投入。具體來說,在醫療保險上,健全農村醫療保障體系,精準合理配置醫療服務網點和專業醫護人員,特別是針對交通不便且地處偏僻的相對貧困地區,更應加強基本醫療服務的供給,讓農民能夠及時就醫,降低其因病返貧的風險。在文化教育方面,政府要注重相對貧困地區師資力量的配置,提升貧困地區教師待遇,保障任教教師的基本權利和生活水平;要在貧困地區積極宣傳教育的重要性,采取鼓勵、勸導等方式使貧困地區的兒童都能夠接受教育,提高貧困地區兒童的文化素質和水平。在農村農村新型社會養老保險方面,政府在按時為農村老人發放養老保險金的同時還應加強對當地養老基礎設施的建設,如興建農村養老院、農村老年食堂等,讓留守農村的老人或無人照料的老人能夠有房住、有飯吃、有人照顧,保障老年人的生活質量和水平。
鼓勵多元主體參與到基本公共服務供給中去,提高公共服務估計規模和質量,利用“互聯網+”“大數據”等信息技術,搭建公共服務供需平臺,合理分配各類公共服務,提高公共服務供給的科學性;同時搭建居民的社會保障需求表達平臺,并建立信息反饋機制,以便政府和其他社會組織根據居民的現實需求提供更加精準的服務。
4.2.3 創設促進貧困群體持續增收的扶貧體系
政府應通過政策優惠鼓勵支持有能力的企業進入經濟相對落后的農村相對貧困地區,利用其先進的生產技術和科學的生產理念,延長產業鏈,提高產品附加值,協同政府打造帶有本地特色的品牌,帶動當地經濟發展,同時企業還能夠為貧困地區的人民提供就業的機會,為農民增收提供可能。
鼓勵有能力的貧困農民加入農業生產合作社或發展家庭農場,積極學習新型農業生產知識,運用科學、專業的農業生產機械,實現規模化經營以提高農業生產效益;新型職業農民要積極與當地政府和農業龍頭企業溝通交流,以掌握未來市場對農產品種類的需求狀況,避免盲目進行農業生產造成經濟損失;鼓勵相對貧困地區有能力、有想法的各類人才尤其是擁有工作閱歷的“城歸”以及素質較高的大學生回鄉創業,政府應為回鄉創業的有志青年提供政策、經濟等方面的支持,如政府根據當地經濟、社會以及自然條件為創業者指明適合當地的創業項目,并組織專門的隊伍為創業者進行創業政策解讀、經驗分享以及實踐指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