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麗生
(中共紹興市委黨校,浙江 紹興 312000)
回溯歷史可以發現,中國鄉村中的農民大多聚村而居,村落是其活動的單位和空間。鄉村與城鎮相對,《現代漢語詞典》將其解釋為:“主要從事農業、人口分布較城鎮分散的地方。”[1]1418鄉村是一個綜合性的概念,土地、村莊、人員以及由其所組成的經濟與社會關系網絡均包含其中;鄉村是一個動態存在的空間,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現代化建設和城鎮化的不斷推進,我國鄉村地區在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等方面都發生了前所未有的變化;鄉村是中國現代化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在2017年中央農村工作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沒有農業農村的現代化就沒有整個國家的現代化。”[2]鄉村的前途,關系到每個人的前途,更關系到國家現代化建設的前途,因而,良好的治理顯得至關重要。從學術研究層面看,當前,圍繞鄉村社會治理,學術研究呈現視角多樣化特點,鄉村公共精神則是其中的一個重要研究方向。公共精神在新的歷史時期具有推進鄉村治理體系現代化和基層民主政治建設等方面的現實價值。從鄉村發展現實層面看,在改革開放四十余年發展的客觀背景下,鄉村社會的公共空間、公共事務和公共精神等方面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進而給鄉村社會治理帶來諸多影響。如何去認識這些變化以及怎么去應對這些變化帶來的挑戰,既是意義重大的實踐命題,也是值得去研究的重大理論問題。
現階段鄉村社會治理難,這是因為鄉村社會出現了新情況,面臨著新問題,而這些問題的出現是中國傳統社會幾千年來所未遇到的。鄉村社會治理已經不是以往靜態化、封閉式、單一性的管理,而變成動態化、流動式、多元性的治理。當前,各地在鄉村社會治理的方式方法方面進行了諸多有益探索,但普遍都面臨著一種雙向困境:一方面,農民的民主、法治意識的增強,帶來對傳統鄉村治理方式的沖擊,傳統治理方式呈現明顯的弱化趨勢;另一方面,在傳統治理方式弱化的現狀下,現代鄉村社會治理體系尚未真正建構起來,特別是缺乏鄉村內在認同機制的支撐,治理呈現外在探索與內在認同之間的失衡現狀。
從改革開放之初至今,城鎮人口逐年增長而鄉村人口則呈現逐年減少態勢。特別是進入21 世紀以來,國家積極統籌城鄉發展,加快戶籍制度改革,在城市優質資源吸引下,鄉村社會人口呈大規模外流態勢,這對于鄉村社會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從社會發展角度看,人口外流的過程也是對鄉村的社會侵蝕過程,它使得中國最廣闊的農村失去了經濟社會發展的原動力和鄉村社會自我管理的主體,這不利于鄉村社會的可持續發展。
(1)鄉村社會的內生主體流失。相比于工業投入與產出,農業的效益較低,農村呈現出了發展的短板,在已經基本解決溫飽問題的基礎上,農民自然要求追求更好的物質利益,選擇去城市工作和生活。在城市經濟利益的外在刺激和農村社會發展緩慢之間的落差下,農村的青壯年勞動力率先走出農村,加入城市化的進程中。外流的青壯年農民是農業生產與農村社會建設的主體,他們通過學習、經商、務工或其他途徑進入城市,逐漸接觸并熟悉了城市的文化和生活方式,與現有農村的生活方式漸行漸遠。鄉村社會建設需要發揮農民的積極作用,必須加強對農民主體的培育,培育具有創新精神、具有一定文化和技術水平的鄉村建設主體。但是,這些農村內生力量的大量流失,一定程度上造成農村勞動力整體文化素質的下滑,農業科技的推廣和產業結構的調整推進較慢,這不利于建設現代新型農業和農村。
(2)農民的固有村莊歸屬感呈減弱趨勢。在中國傳統社會,農村是保持原始文明和習慣的場所,農民在村莊內部通過親情和鄰里之間的互助建立起熟人社會,這種熟人社會使農民通過日常交往形成了一種村莊內在認同,精神的歸屬和文化的認同使得村莊成為農民心靈的寄托和歸屬地,農民與土地在鄉土社會中形成了天然的依賴關系,“人和地在鄉土社會中有著感情的聯系,一種桑梓情誼,落葉歸根的有機循環中所培養出來的精神”[3]。因此,在較為封閉、熟悉、有限的空間里,同質性的生產生活方式使他們形成了一種村莊歸屬意識。人民公社時期,國家政治意志高度影響著鄉村社會,農村逐漸變成一個個生產與政治化單位,集體主義原則成為支配農民行為的價值觀念,也逐漸形成了鄉村集體意識和集體精神。但是,改革開放以來,隨著城市化的推進,農村人口大量外出,鄉村社會已經固化的秩序隨之解體,基于血緣關系形成的紐帶和集體化時期形成的集體意識也變得日益弱化。與此同時,個體化的農民進入城市后離開了原有的生活空間,需要去適應以業緣關系為基礎的城市交往方式,原有的親情和地緣關系減弱,農民的村莊歸屬意識逐漸淡化。
(3)人口外流影響鄉村社會的發展與穩定。當前鄉村人口外流的一個顯著特點就是人口外流逐漸趨于長期性,甚至是永久性。特別是隨著城鄉統一、以人為本、科學高效、規范有序的新型戶籍制度改革的推進,一些具有合法穩定住所和合法穩定職業的農民逐步市民化,脫離了農村。鄉村人口的外流不僅給流入地的經濟社會發展帶來挑戰,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流出地的社會穩定。主要體現在:農民之間由于文化水平和市場信息捕捉能力的差異,當一些先富群體將在外獲得的經濟利益帶回鄉后,造成原有鄉村社會分層加劇和價值多元化,對鄉村社會的和諧造成一定的影響;農村人口大量外出使得鄉村社會缺失了應有的延承與活力,導致一些村級組織的職能發揮不足,自我治理能力減弱,這嚴重影響著鄉村社會的穩定;當這些外出農民將城市的消費理念和價值觀念帶回鄉村后,原有的關系紐帶被沖擊,農民將經濟實力作為衡量權威的標準,傳統的鄉村社會運轉的秩序被這種以金錢為中心的個體利益觀所取代,造成家族內部和村莊鄰里之間的心理失衡,也影響著鄉村社會內部穩定與和諧。
改革開放后,雖然鄉村社會發生了巨大變化,村民自治作為基層民主政治建設的重要內容有效地促進了鄉村社會的和諧發展;但是,由于受到城鄉二元結構的影響,政府仍然對農村實行較為嚴格的社會管理,沒有為農民提供全面、公平和有效的服務,鄉村社會逐漸形成了自上而下的政府主導型管理模式。其特征主要體現在:
(1)“管理”特征仍然明顯,治理主體單一。從歷史原因分析,1982 年憲法規定了鄉鎮建制,重新確立了鄉鎮與農村之間的關系,特別是農村自治制度建立后,《村民委員會組織法》規定鄉鎮政府與農村自治組織之間是一種指導與被指導關系。但是,這種新型的鄉村關系是建立在廢除人民公社三級管理體制的基礎上的,短時期內原有體制的影響依然存在。“村民委員會原本是村民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務的基層群眾自治組織,但由于傳統管理體制的影響,鄉鎮政府在治理鄉村社會政治事務時往往將其視為自己的下級行政組織,沿用傳統的命令——服從型領導方式,使得村民自治組織具有嚴重的行政化傾向。”[4]從現實發展角度看,為了更好地促使基層政府服務民眾,上級政府制定了一系列考核指標,指標完成情況直接與基層干部的政績掛鉤,這種由上而下的政績考核體系,一方面可以有效地監督基層政府完成上級政府交付的各項任務,但另一方面也會形成基層干部唯上不唯下的工作作風。對于處于權力末端的鄉鎮而言,其所擁有的經濟和政治資源極為有限,為了完成上級交付的各項考核任務,其往往通過行政命令的方式加強對基層自治組織的行政干預,而作為農村自治組織的村委會在這種行政控制下則失去了自治的空間和應有的自治職能。
(2)村民自治水平較弱,主體作用發揮不足。村民委員會的成立使農民更好地依托這個組織,有效彌補家庭分散經營的不足,使村民自治更有組織性和規范性地開展。但是,由于國家對鄉村社會的管控職能短期內不可能完全消失,農民的自治水平也有待提升。一些學者認為:“現階段的村民自治制度體系不是以村民自治為起點并圍繞這一原則展開,而是以村民自治組織法為起點展開。盡管村民自治組織法體現、貫徹了村民自治的原則精神,但突出的是村民自治組織,而不是村民自治本身。由于村民自治的原則精神不突出,以致一些地方和農村制定的相應法規和制度,并不能充分體現和貫徹村民自治的原則。”[5]地方政府行政權在農村社會的延續和延伸,使得農村基層組織具有一定的依附性,這使得村民自治的原則很難落地。農村自治不是說農村完全自我治理,它們仍然需要政府發揮重要的引導作用,“由于現代化進程的緊迫性和相對落后的鄉村現狀之間的矛盾,也由于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影響,同改革前的情況一樣,改革后的國家在推行鄉村經濟社會發展的過程中,繼續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6]。村組織依靠基層政府的指導和幫助,雖然保障了村級各項工作的有效開展,但也往往會加強基層政府對農村的管控,農村組織也過多地依附基層政府而疏遠了與農民的關系,影響了村民自治的自治性。
(3)民間組織自身發展受限,社會治理功能欠缺。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要“加強社區治理體系建設,推動社會治理重心向基層下移,發揮社會組織作用,實現政府治理和社會調節、居民自治良性互動”。隨著經濟社會發展,鄉村社會也迫切需要發揮農村社會組織的治理職能,讓它們加入治理主體中,成為化解鄉村社會矛盾的潤滑劑。因此,農村民間組織的發展對于轉變鄉村社會治理理念、改進鄉村社會治理方式、推進鄉村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都具有重要的作用。但是,民間組織是非政府組織,無論是經濟性組織還是社會性組織,它們自身的發展都受到人員、費用等條件的限制,在實現其組織目標的前提下,社會治理功能的發揮還非常有限,社會責任意識較淡薄。一方面,由于農村民間組織在其產生與發展過程中或多或少地受到基層政府和村“兩委”的影響,民間組織的性質帶有一定的行政色彩,其職能無法完全凸顯社會性,導致組織缺乏民眾的廣泛認同和參與鄉村社會治理的群眾基礎;另一方面,民間組織的小團體意識濃,組織活動的目的只是為了滿足少數內部成員的利益,一些民間組織還存在與其他農民爭利的現象,沒有承擔起民間組織的社會責任,也沒有充分地挖掘和發揮組織的社會治理功能。
當前,政黨已下鄉,農村已經開展村民自治,并積極推行了網格化社會治理,鄉村社會形成了一種比較完善的治理組織體系,并且在治理中已經發揮著重要的作用。但是,農業稅取消后,在鄉村社會治理中面臨的最突出最尖銳的問題就是農民的政治認同和集體認同程度較低,直接影響了鄉村社會治理的政治與群眾基礎。
(1)農民的政治認同薄弱影響了治理的政治基礎。農民政治認同的形成很大程度上不是來源于地方黨委、政府,而是來源于農村居民對村級組織的認同,這種認同是通過政黨下鄉與村民自治的推行逐漸形成的。政黨下鄉實現了中國共產黨對農村的黨建引領和政治統領,一些學者認為:“在中國,農民社會是一個分散的而不是組織內分化的社會。要將一個‘一盤散沙'的農民社會整合到國家體系中來,僅僅依靠外部性的政權機構是遠遠不夠的。中國能夠成功地進行鄉土政治整合,得益于政黨向鄉村的延伸。”[7]20世紀80年代,隨著人民公社體制解體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推行,原有的政治和資源控制的影響力逐漸減弱,農民逐步脫離原有體制的束縛,可以較為自主地在土地上從事農業生產,呈現了分散性的特點。隨著農民在經濟社會生活中的主體性增強,他們對基層組織的依賴性降低,基層組織對農民獲取利益的資源掌控力也進一步減弱。同時,城市工業化的發展也造成原有村鎮集體企業的衰敗,鄉村兩級的集體經濟呈現下滑趨勢,地方基層組織失去了集體經濟的支撐,地方財政有限使得鄉村公共服務和公共產品的提供緩慢,引起群眾對基層組織的不滿,影響鄉村社會的凝聚力。
(2)農民的集體認同薄弱影響了治理的群眾基礎。隨著集體化時期國家政治化管理模式的結束,地方政府對鄉村社會的政治控制減弱,農民逐步脫離了集體束縛,進入一個相對自主的社會空間內謀求自身的發展。分散的家庭和個體農民利益多元化趨勢加劇,原子化的個體憑借自身的能力,在城市與農村社會中努力地追求個體利益,這種人口的流動和農民個體化程度的加強,減弱了農民與鄉村基層組織間的關系,一定程度上也削弱了農民對基層組織的認同。同時,由于經濟利益的誘惑、農村基層干部法治觀念淡薄、村務財務不透明、監督機制不完善等原因,在經濟體制的轉型進程中,市場趨利觀念使得農村干部謀求個體利益的行為增加。一些農村干部利用權力將掌握的農村資源據為己有,特別是在鄉村集體經濟轉型的過程中,集體資產流失和貪腐現象嚴重。農村基層干部是黨和國家形象在基層社會的代言人,基層領導干部的貪腐行為不僅會直接影響黨在群眾中的形象,而且由于貪腐行為直接侵犯農民的利益,極易形成群體性事件,嚴重危害鄉村社會的穩定。
何為公共精神?在《現代漢語詞典》中,“公共”是指“公有和共用的”[1]450,“精神”是指“人的意識、思維活動和一般心理狀態”[1]686。因此,公共精神主要是社會中人們共同的一種心理狀態,它是公共領域的一種產物,具有公共性。公共精神的內涵可以理解為以公共性為基礎,通過公眾積極參與公共事務和培育公共組織與公共空間來追求公共利益的一種價值追求。公共精神是構建鄉村社會共建共治共享治理格局的重要紐帶,因而,我們不僅要深刻理解其內涵與特征,更重要的是要挖掘現代公共精神的價值去解決鄉村社會發展中所遇到的一系列問題。
鄉村現代化是鄉村社會由傳統向現代的推進過程,是整個社會現代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鄉村是農民、農業和農村三者的有機統一體,鄉村現代化不僅僅需要實現農業的現代化,還需要實現農村的現代化;鄉村經濟的現代化也不僅僅是鄉村經濟的繁榮,而且應該是鄉村全面發展的過程,是整個鄉村社會的現代化,這是一項系統工程。當前,影響鄉村社會現代化的因素較多,除了經濟、政治、社會等外在因素,還包括鄉村社會內在價值觀念的變遷,而且其影響是最深遠的。市場經濟強調發揮個體的價值,鄉村社會農民原有的集體意識受到市場經濟多元文化價值的沖擊,在一定程度上造成價值體系的混亂,呈現出極端的個人主義和道德的淪喪。因此,“現代化及其獲致的現代性將靜止、封閉、同質的地方共同體強制拽入進工業化、城鎮化、市場化,人們逐步從階層、宗族、社區等地方共同體和地方性知識的制約中解放出來,直接面對國家、市場和全民性規范。從此個人不再‘被他人所決定',而進入‘自己決定自己命運'的過程”[8]。伴隨著個體自主性的增強,農民獲得了自我發展的廣闊空間,同時,由于人口流動和個體追逐私利的影響,鄉村社會呈現分散態勢,村莊的歸屬感和認同感減弱。面對利益多元化的挑戰,鄉村社會需要有一種理念去引領,讓農民樹立正確的價值觀,進而形成推進鄉村社會現代化進程的合力。鄉村振興的主體是農民,要實現鄉村振興的目標,就必須發揮農民的主體性、積極性和創造性,而要發揮農民的主體價值就需要積極培育農民的公共精神,充分發揮公共精神的公共價值,將農民組織和動員起來。在鄉村公共精神的指引下,農民在經濟社會交往過程中逐漸形成對村莊共同利益的認識,并在此基礎上形成協商互助,產生平等和規則意識,而這正是鄉村社會現代化的重要體現。鄉村振興是一個長期的發展戰略,需要農民跨越個體私利的狹隘觀念,以整個農村的公共利益為追求目標。鄉村現代化是要實現整個農村的現代化,不僅需要國家的戰略部署和支持,更需要激發農村社會內部的活力,通過平等協商、互助合作等創新現代化的實現方式,在這個過程中首先要發揮公共精神凝聚農民合力的價值。
鄉村治理一直以來就是國家治理的重要組成部分,鄉村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建設也是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建設最基礎的內容。因而,當前在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進程中,必須積極推進鄉村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鄉村治理體系現代化是要實現鄉村治理制度、結構等方面的現代化,鄉村治理能力現代化則是要實現鄉村治理方式方法的現代化以追求最大的治理效能,而公共精神能夠為治理體系的優化、治理方式方法的創新和新的治理格局的形成提供最大化的理念引導。一方面,公共精神可以健全自治、法治和德治相結合的鄉村治理體系。鄉村公共精神是一種基于公共利益之上而形成的價值理念,這種理念的形成需要發揮村莊內部農民的民主性,通過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和民主監督來實現農民參與農村各項集體事務的決策權、參與權和知情權,體現村莊治理的自治性;現代鄉村公共精神具有現代性特征,如法治性,在這種法治精神的指引下,農民在鄉村社會治理中逐漸形成了一種法治意識,在國家法律允許的范圍內,通過制定和使用民間法等形式去處理村莊內部的一些糾紛;現代鄉村公共精神以道德為基礎,它的形成融入了優秀傳統道德文化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并通過宣傳和引導促使農民在鄉村社會治理中發揮德治的重要價值。鄉村公共精神與自治、法治、德治的精神實質是一致的。在鄉村社會治理中,鄉村公共精神的培育過程也是自治、法治和德治的融合過程,這個過程不僅形成了鄉村居民的自我認同、法治認同和文化認同,也健全了“三治”結合的鄉村治理體系。另一方面,公共精神可以引導鄉村治理方式的變革,提升治理能力現代化水平。鄉村社會治理創新不僅需要健全鄉村治理體系,完善鄉村治理體制,也需要不斷創新治理方式,提升治理的現代化水平。現代鄉村治理需要實現治理方式的現代化,加強和改進鄉村治理需要夯實政府、社會和居民之間的協作基礎,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鄉村社會治理格局。共建共治共享治理格局的形成需要建立一種公共的、協商的、合作的理念,而公共精神強調主體的多元性和參與的公共性,是實現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理念,它不僅能引導基層政府發揮其服務和治理職能,而且能夠通過公共價值觀的樹立充分調動鄉村居民和民間組織參與治理的積極性,實現治理主體的多元性。
鄉村公共精神與民主政治建設是相輔相成的,鄉村公共精神是村民在參與民主政治生活中表現出來的,而村民參與政治生活所形成的村莊共同體意識則有力地推動了基層民主政治的發展。一方面,鄉村公共精神有利于構建公共政治生活空間。傳統宗法思想注重人與人的關系,追求小范圍利益,農民沒有也不可能主動參與村莊政治事務,缺乏政治活動空間。“宗法社會,以家族為本位,而個人無權利,一家之人,聽命家長。”[9]而現代鄉村公共精神可以改變這種狹隘的以宗法為基礎的宗族、家族管理結構,使農民進入村莊共同體中,以一種公共價值理念去參與公共政治活動,打破少數人主導的鄉村政治格局,形成多數人參與的政治生活空間。因此,鄉村民主政治的發展需要具有公共精神的農民積極參與村級公共事務,并在公共精神引領下促使農民超越狹隘的個人利益,形成以公共為導向的思想理念和行動指南,鄉村公共事務成為村民積極融入鄉村生活的推手。因而,現代鄉村迫切需要調動農民參與村莊事務的積極性,提升他們的集體歸屬感,進而推進農村民主政治建設的發展。村民自治的開展使鄉村公共事務越來越成為鄉村生活的重要內容,村民也逐漸融入參與公共事務的民主管理之中。另一方面,鄉村公共精神有利于形成村莊共同體。村莊共同體是指農民對自己所生活的村莊具有的集體認同感,這種共同體可以形成村民之間的民主和參與意識。農民在積極參與農村公共事務的過程中,逐漸形成了一種平等、公正、互助、合作的精神,使農民充分地認識到個體利益與農村集體利益間的關系,在產生強烈的公共意識的基礎上推動鄉村公共精神的發展。而鄉村公共精神能夠使農民通過對鄉村公共事務的參與實現集體利益的追求,促使村民形成村莊內部的協商合作,合理地處理個人與村莊之間的關系,形成具有村莊歸屬感的精神共同體。因而,鄉村民主在農民圍繞公共事務展開的合作中被激發,他們不僅體會到民主在滿足自身發展中的重要性,而且也深刻地認識到公共精神在推動基層民主政治建設中的重要價值。同時,對鄉村公共政治空間和精神共同體的培育可以促進民主政治的發展,為現代鄉村公共精神奠定民主基礎。
現階段由于傳統公共精神的式微和現代公共精神尚未真正形成,缺少了公共精神和集體意識的鄉村社會呈現出傳統與現代、私利與公益、集體與個人之間相互交叉、相互依存又相互矛盾的狀態,也造成鄉村內在的認同真空,社會矛盾凸顯。因此,在面對鄉村社會治理的諸多問題時,培育現代公共精神成為化解這些難題的重要舉措。
鄉村公共精神的培育需要奠定農民的公共意識,形成公共價值,而這種公共意識必須在農民對公共利益的追求過程中才能形成,因而,現實的發展需要積極壯大農村集體經濟進而培養農民的公共意識。因此,在鄉村振興的大背景下,要積極壯大農村集體經濟,將分散的農民重新組織起來。
(1)加強政府對農村集體經濟發展的扶持。從農村經濟發展現狀看,無論是發達地區還是欠發達地區,農村集體經濟發展整體水平較低,“無錢辦事”影響村集體組織的凝聚力。為了踐行產業興旺的鄉村振興戰略要求,政府必須加強對農村集體經濟發展的引導,加大對“三農”的資金投入,特別是加大財政對農村公共產品和公共設施建設投入的傾斜力度,在土地、稅費政策以及項目貸款等方面給予優惠和扶持,積極加強政府對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管理,保障組織及成員的合法權益,激發集體經濟活力。政府加大對農村集體經濟扶持力度,可以有效改善農村集體經濟薄弱的現狀,實現農村經濟的現代化,也可以充分調動農民參加村莊集體事務的積極性,奠定鄉村公共精神發展的經濟基礎。
(2)積極深化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針對發展壯大鄉村集體經濟的現實要求,積極深化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對農村集體資產、資源和資金進行全面核查,并健全資產監管機制,防止集體資產流失。《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在發展新型農村集體經濟方面指出:“深入推進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推動資源變資產、資金變股金、農民變股東,發展多種形式的股份合作。”因而,推動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首先,要解決土地分散所帶來的生產效益低的現狀,積極推動土地流轉,以股份合作的形式實現土地的集體化生產與經營;其次,針對農村已有的集體性資源,要發揮資源的價值,積極吸收社會資本參與資源價值的開發,增加集體收入;再次,村組織要對已有的各項資金進行合理規劃和使用,將資金投入村集體項目建設中,用于增加村集體經濟收入與農村公共設施和公共服務建設。總之,深化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在充分保障個人利益的同時也要通過黨組織領導和法律監督等維護集體的利益,防止個人侵蝕集體資產現象的產生,要處理好農民個體與集體之間的關系。
(3)培育壯大集體經濟的人才隊伍。村干部是壯大村集體經濟的帶頭人,需要充分調動鄉村干部的能動性,形成一支懂經濟、善管理、會經營的干部隊伍,帶領農民積極發展壯大農村集體經濟。思想意識是先導,壯大集體經濟需要轉變村干部的思想意識,提升他們的領導能力,也需要提高他們服務村集體經濟的能力。因此,一方面,要加強對村干部的思想教育和政策宣傳,調動其服務農村經濟發展的工作積極性,激發其創業的激情與責任感,使其主動挑起壯大集體經濟的重擔;另一方面,要對村干部加強集體經濟發展能力、技術等方面的實用性培訓,通過實地考察、學習交流等方式,讓他們親身感受發展集體經濟給農村和農民帶來的好處。
鄉村公共精神是村民在參與民主政治生活中表現出來的,而村民參與政治生活所形成的村莊共同體意識則有力地推動了基層民主政治的發展,鄉村公共精神與鄉村民主政治建設二者的關系是相輔相成的。現階段要通過加黨組織的領導、積極開展村民自治、提高干部和農民素質水平以及加強法治建設來完善鄉村民主政治建設。
(1)加強黨對鄉村民主政治建設的領導。第一,堅持不懈地踐行黨的群眾路線。在黨的組織架構中,農村黨組織與農民聯系最緊密,它直接面對農民,只有積極傾聽農民群眾的呼聲,為他們排憂解難,才能讓農民樹立主人翁意識,進而完善鄉村民主政治建設發展。第二,持續培育和提升農民的民主參與意識。農村黨組織積極發揮村級事務領導作用,通過村民代表大會、村民大會以及民主懇談等載體和形式,讓農民自覺地參與到村莊公共事務的建設中,在提升參與意識的同時也培育了他們的現代民主意識。第三,要加強宣傳,增強農民對鄉村民主政治的認識。農民是鄉村民主政治建設的實施主體。鄉村黨組織要積極學習宣傳和貫徹黨的路線方針政策,結合黨組織工作實際,通過創新方式和載體,將黨對農村的各項政策和工作宣傳到每一戶農民家中,讓農民深刻認識到黨對農村工作的重視,也讓農民懂得如何正確行使當家作主的權利,提高農民的民主參與能力和水平。
(2)積極完善村民自治。第一,要理順鄉鎮政府與村委會以及農村內部各組織間關系。由于歷史的原因和現實發展的客觀影響,鄉鎮政府與村委會的關系存在著一定的模糊性,應該按照法律和相關制度規定,發揮鄉鎮政府的服務職能,加強對村委會工作的指導和監督,為鄉村民主政治建設提供良好的組織保障。第二,健全村民自治的各項制度。在民主選舉方面,要結合各地實際進一步完善農村民主選舉方式、方法,促進民主選舉的科學化和規范化;在民主決策方面,要健全村級事務民主決策機制,讓決策更具民主性;在民主管理方面,要在符合國家法律法規和當地實際的情況下積極制定和完善村民自治章程和村規民約,在農村經濟社會事務中發揮村民自我管理的作用;在民主監督方面,加大村務公開力度,規范村務公開的內容與形式,健全村務議事和財務管理制度,讓農民參與到村務監督的過程中。
(3)提升村干部和農民的政治素質。第一,選拔任用政治素質高的村干部。針對農村人口外流帶來年輕干部缺失的影響,在村干部任用時應突出從受過良好政治教育、具有一定創新創業能力的退役軍人、青年知識分子、外出回鄉農民、致富帶頭人等中選拔。第二,開展培訓教育,提升村干部的政治理論素養。基層黨委政府要重視對農村干部的政治素質培訓,積極創新培訓方式和培訓平臺,大規模地開展政治能力和政治素質提升培訓,用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武裝村干部的頭腦,教育村干部積極轉變思想觀念,增強為人民服務的本領。第三,調動政治參與積極性,提高農民的政治素質。基層黨委政府要通過政治宣傳和培訓教育的方式調動農民政治參與的熱情,提升他們參與政治生活的積極性。第四,加強法治建設。要強化領導責任擔當、積極推進鄉村法治建設、提高干部隊伍的依法辦事能力、推進農村法治平臺建設,架構農村法治建設的網絡化結構,發揮法治在鄉村治理體系中的積極作用,進而推動鄉村民主政治建設的順利開展。
現代鄉村公共精神的培育不僅需要實現農民對黨的政治認同,發揮政治認同的重要保障作用,也需要積極發揮現代村莊社會認同的內在支撐作用。因此,鄉村公共精神的培育應強化公共行政精神,引導農民參與公共活動;建立多元公共服務體系,滿足農民多樣化的利益需求;以公共理性為內在支撐,發揮農民的主體作用。
(1)強化公共服務精神,引導農民參與公共活動。從公共服務的全域性看,城鄉之間還存在著一定的差別,需要進一步強化基層政府的公共服務精神,引導農民參與公共活動。第一,要積極引導傳統精神的更新與發展。基層政府可以運用現代的法治意識、參與意識、責任意識,改造傳統社會形成的固有倫理觀念,進而推動公共精神的健康成長。第二,要以農民滿意度為使命。政府要聚焦農民的實際需要,以農民的滿意度為政府職能運作的最大使命,即政府在公共服務理念的指引下,以農民對公共服務的滿意度來評估自身的績效。第三,要引導農民參與公共生活。“公共生活是公共精神的載體,公共精神要在公共生活中習得”[10],鄉村公共精神的形成,需要農民不斷參與公共事務和投身公共活動。政府應在建設農村基礎設施的基礎上,引導農民跳出家庭的私人范圍,進入社區公共空間,化解決農村參與集體活動的困境。第四,要積極培育基層公務員的公共精神。基層公務員是政府公共服務和產品的代理者,是公共理念的宣傳者和踐行者,必須具有強烈的公共意識。
(2)發揮民間組織的作用,滿足農民多樣化的利益需求。民間組織是培育公共精神的現實載體,它在塑造公共精神和規范個人行為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主要體現在:一是民間組織能將分散的農民凝聚起來,利用其組織優勢,提高農民的協商能力,并形成鄉村社會的內在認同;二是民間組織可以有效抵御市場經濟由競爭性和不確定性所帶來的市場風險;三是民間組織參與鄉村社會治理,不僅可以實現治理主體多元化,優化治理結構,也可以通過民間組織這個載體,在實現自我協商和自我管理的基礎上,進一步培育農民的自主意識和民主自治精神;四是民間組織是基層民主政治建設的重要主體,通過農民民主意識的增強和有序政治活動的開展,可以有效推動鄉村民主政治建設的進程。農民可以通過民間組織逐步進入鄉村公共生活中,在公共活動中形成與他人交往的誠信、互助和規范的社會資本,而這些都是公共精神培育所必不可少的因素。
(3)以公共意識為內在支撐,發揮農民的主體價值。具體而言,農民要具備四個意識:一是要具備主體意識。農民主體意識不僅是實現農民民主權利的重要體現,也是培育現代公共精神的內生基礎,因而,鄉村社會要加強農民的主體意識培育,發揮農民在鄉村社會建設中內在主體地位的作用。二是要具備責任意識。在農村,參與農村公共事務、維護集體公共利益、推動農村經濟社會的發展,是每一個農民都應樹立的責任意識,只有當農民充分地認識到自身在鄉村經濟社會發展中的主體責任并能夠積極自覺地承擔起這個責任的時候,鄉村社會才能形成一種集體責任意識。三是要具備法治意識。農民法治意識的形成不僅可以有效促進鄉村經濟體制改革,保障經濟運行的法治化和規范化,而且也可以形成一個遵法、守法的社會風氣,促進基層民主政治建設。四是要具備道德意識。改革開放后,鄉村社會發生了巨大的變遷,這種變遷不僅體現在農民的生產和生活方式上,也體現在農民道德觀念的轉變上。農民將現代道德理念作為自身行動的依據,在鄉村社會中形成相互信任、理解和寬容的公共精神,這有助于協調鄉村社會的各種復雜關系,維持良好的鄉村社會秩序。
鄉村公共空間是農民公共生活的載體,是農民的情感寄托和精神歸宿。鄉村公共空間建構,不僅可以激發農民參與公共活動的熱情,讓他們積極地投入到鄉村社會的各項公共事務和公共活動中,調動整個鄉村社會的活力,同時,也讓農民在參與活動的過程中建立一種彼此間的互助、信任和合作意識,極大地增強了他們對村莊共同體的認同,為培育鄉村公共精神創造了空間基礎。
(1)合理規劃農村的公共空間布局。目前的鄉村風貌是農民在長期的生產生活中產生的智慧凝結,是農民不斷適應自然、改造自然的結果,無論是村莊的選址,還是住宅分布及樣式,都是農民根據當地的自然地理條件和文化生活習慣,不斷發揮創造力的體現。因此在進行農村改造和規劃時,在空間布局上要尊重農民的生產生活習慣,保留地域特色,要統籌安排農村產業發展、農村土地容量、農業生態承載等空間,并注重對鄉村特色公共空間的傳承保護,盡量避免破壞原有的空間格局;要合理配置農村基礎設施,推進垃圾分類、河流治理、廁所革命,把鄉村建設成山清水秀、綠色宜居的美麗家園。同時,要建設規模適度、相對分散的公共空間,避免公共場所和設施過于集中、交通不便、閑置空置的現象。
(2)提供有效的公共空間產品。目前,農村青壯年大都外出打工,留守農村的大多為老人與兒童,因此,在提供公共空間產品時要加強針對性,要照顧到村中的老人和兒童的不同需求,提供符合老年人養老需求和兒童成長需求的公共空間產品,如老年活動室、農家書屋、娛樂健身設施等,同時在尊重歷史的基礎上,挖掘當地深厚的傳統文化底蘊,整理鄉村歷史、鄉規民約、家風家規,培養鄉村民間藝人,傳承好民間藝術,還原當地風土民情,使傳統村落的優秀非物質文化活動得以傳承與保護。同時,建設一些與農民生產生活息息相關的休閑娛樂空間,推進配套相關娛樂設施、提供活動資金,開展農民喜聞樂見的文化娛樂活動,吸引、鼓勵農民參與其中,不斷滿足農民的精神文化和人際交往的需求,以此增強農民對公共空間的理解,并在參與公共活動中自覺地促成公共精神的形成與發展。
(3)充分利用信息技術,拓展農民公共活動的網絡空間。首先,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各種社交軟件在農村普及,很多農民運用社交軟件閑話家常,討論公共事務,這種現代交流方式打破了原有的時空界限,在一種公共交流平臺上加強了農民之間的情感聯系和社會交往。其次,很多外出的農民通過網絡空間參與村莊事務,發表個人見解,加強了與在村農民的聯系,這是農民現實社會關系在網絡空間的延續,無形中也強化了其村民身份認同,將農民置于一種虛擬的公共空間內參與公共事務,延續了傳統鄉村社會的人際關系。再次,隨時隨地的溝通方式可以有效化解農民與村干部之間的溝通困境,為構建和諧干群關系提供了有效溝通的平臺。因此,村干部要把公共網絡空間作為聽取民意、聯系群眾的重要渠道,要充分利用網絡空間的社會交往和凝聚功能,鼓勵農民積極參與公共事務的討論,并通過大數據分析了解民情民意,順應民情民意,推動農村社會朝著健康、和諧、積極的方向前進,努力實現鄉村社會治理的現代化。
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的背景下,鄉村社會也進入一個新的發展階段,因此,需要積極創新鄉村社會治理,按照中央頂層設計的要求、結合各地的具體實踐進行探索,形成與各地經濟社會發展相適應的治理模式。現代鄉村公共精神具有推進鄉村現代化進程、完善基層民主政治建設、架構鄉村治理多元體系和增強農民的公共意識的價值,特別是在鄉村振興背景下,公共精神具有助推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和生活富裕的現實意義。現代鄉村公共精神的培育是一個長期的過程,需要從壯大集體經濟、完善民主政治建設、奠定公共認同基礎、構建公共活動空間等角度去培育。新時代要求現代鄉村公共精神的培育也要與時俱進,既要積極挖掘傳統文化的優秀資源,將其研究深、研究透,既要繼承和汲取數千年中華文明的養分,也要結合時代特征,與時俱進,在適應社會發展客觀要求的基礎上闡釋傳統文化的現實價值,積極促進傳統文化和思想的現代轉型。同時,現代鄉村公共精神培育也需要不斷總結和創新各地鄉村公共精神培育的經驗,加快構建中國特色的公共精神學術和話語體系,構建更具有中國特色的現代鄉村公共精神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