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瑞,王 宇
1 陜西中醫藥大學第二臨床醫學院,陜西 咸陽 712046;2 陜西中醫藥大學醫學科研實驗中心
黃芪作為一種歷史悠久且臨床應用具有多重 功效的補氣中藥,含有多糖、皂苷類、黃酮類等化學成分。黃芪多糖(astragalus polysaccharides,APS)為黃芪的主要化學成分之一,目前已經被分離出30 多種,主要分為葡聚糖和雜多糖[1]。APS具有抗病毒、抗輻射、抗衰老、抗氧化、抗腫瘤等多種生物活性,可促進RNA 和蛋白質合成,從而延長細胞壽命。已有許多研究報道了APS 在多種腫瘤中發揮抗癌作用,本文綜述近幾年APS 在各種腫瘤中的抗癌機制。
肺癌是全球最常見的惡性腫瘤之一,由于其起病隱匿,約70%的患者確診時已到晚期。非小細胞肺癌(non-small cell lung cancer,NSCLC)約占肺癌相關死亡率的85%,轉移在NSCLC患者中較常見,早期轉移是導致大多數患者死亡的原因[2]。化療作為NSCLC 的重要治療手段,找到有效控制NSCLC 的化療藥物尤為重要。APS 作為近年來NSCLC 患者的輔助治療藥物,具有促血管新生和抗炎作用,且對各器官均有保護作用[3]。于海艷等[4]收集783 例NSCLC 患者,最終納入9 個隨機對照試驗(randomized controlled trial,RCT),采用Meta 分析方法系統評價了注射用APS 聯合放、化療作為NSCLC 患者輔助治療的有效性和安全性,結果表明APS 聯合放、化療可提高患者免疫能力,增強治療效果,減少不良反應,其療效優于單純放、化療。
大量研究顯示,APS 的抗癌機制涉及一系列復雜的調控過程,而不是某種單一機制。盡管APS的研究機制尚未闡明,但已有研究表明APS的抗癌機制可能與其誘導腫瘤細胞凋亡有關。李蓉[5]研究證實,APS 可抑制人肺癌A549 細胞增殖及促進細胞凋亡。應用流式細胞術檢測經APS 處理48 h 后的人肺癌A549 細胞,發現APS 可阻滯腫瘤細胞于G1期,延緩腫瘤細胞周期進程,且與順鉑聯用后腫瘤細胞的G1和S 期均受到阻滯,兩藥聯合使用后效果增加。ZHANG YM 等[6]經體外研究發現APS對A549肺癌細胞誘導的骨髓間充質干細胞(bone mesenchymal stem cells,BMSC)的細胞增殖和形態變化具有保護作用,APS 可逆轉A549 肺癌細胞和BMSC 共同培養中的細胞異常形態變化,減少細胞增殖并促進細胞周期停滯。這些作用可能與絲裂原活化蛋白激酶(mitogen activated protein kinase,MAPK)/核轉錄因子κB(nuclear factor-κB,NF-κB)信號通路及p53、Caspase-3、乙酰化H4K5、乙酰化H4K8 和乙酰化H3K9 調節有關。金安粉是由APS組成的復方中藥,有研究發現其能誘導人肺癌A549細胞發生凋亡,機制可能是上調Caspase-3表達,下調Survivin蛋白表達[7]。
近些年研究發現炎癥細胞包括巨噬細胞(Macrophages)、樹突狀細胞(dendritic cells,DC)和細胞毒性T淋巴細胞(cytotoxic T lymphocyte,CTL)通過直接或間接作用影響腫瘤微環境平衡,調節腫瘤細胞增殖、血管生成和轉移[8]。巨噬細胞的不同表型決定了其在腫瘤生長中的作用,M1 表型巨噬細胞可抑制腫瘤生長,M2 表型巨噬細胞可促進腫瘤生長。BAMODU OA等[8]證實APS增強了NSCLC 患者巨噬細胞由M2 表型向M1 表型極化,激活樹突狀細胞促進DC 功能成熟以及加強T 細胞介導的抗癌免疫反應。ZHAO L 等[9]發現APS能夠抑制小鼠Lewis肺癌的生長及轉移,改善免疫器官功能,抑制癌細胞中血管內皮生長因子(vascular endothelial growth factor,VEGF)和表皮生長因子受體(epithelial growth factor receptor,EGFR)的表達,并具有量效關系。Notch蛋白是一種參與轉錄調控的跨膜受體,已被證實在肺癌中具有調節細胞增殖、凋亡和分化的作用。WEI W等[10]從黃芪中分離出一種名為RAP的多糖,能夠誘導巨噬細胞中SOCS3基因表達,經RAP處理的巨噬細胞降低了生長腫瘤的重量和體積,具有腫瘤抑制作用,其作用機制可能為RAP刺激Notch信號通路的激活從而促進M1 極化,而Notch 信號通路可通過SOCS3 來改變巨噬細胞表型。近些年,促炎性細胞因子被越來越多研究者證實與晚期癌癥患者的疼痛、疲勞、認知功能障礙等相關。HUANG WC 等[11]在23 個有轉移的癌癥患者雙盲隨機對照試驗中發現經APS 注射液治療,患者的總體生活質量得到改善的同時,降低了主要促炎細胞因子[白細胞介素1β(interleukin-1β,IL-1β)、白細胞介素6(interleukin-6,IL-6)、IL-12、干擾素γ(interferonγ,IFN-γ)和粒細胞-巨噬細胞集落刺激因子(granulocyte-macrophage colony stimulating factor,GM-CSF)]水平,表明APS 可通過下調炎癥級聯反應,降低其相關信號調節,有效改善晚期癌癥患者生活質量。
研究顯示,許多癌基因或抑癌基因參與了細胞周期調控。APS 還可下調NF-κB 等凋亡相關信號分子表達,抑制NF-κB 活性,從而促進人肺癌細胞A549凋亡。同樣,APS還能通過抑制細胞自身的自噬機制起到抗腫瘤作用,這可能與其下調PI3K/Akt 信號通路的自噬作用有關。PI3K-Akt-mTOR 是癌癥中重要的3種主要信號通路之一,被認為是治療失敗、腫瘤復發、轉移的根源。王雪林等[12]采用黃嘌呤氧化酶作用人肺癌A549 細胞24 h 來建立自噬模型,發現APS 可能通過降低LC3B 表達干擾自噬小泡形成雙層膜,降低PI3K蛋白表達,從而阻斷自噬小泡進入溶酶體,抑制癌細胞自噬程度。APS 還可上調Akt 蛋白表達,可能是PI3K 蛋白表達降低減弱了其下游AKT 蛋白活化。表明APS 能下調PI3K/Akt 信號通路,使人肺癌A549 細胞處在缺氧和營養缺乏環境,為肺癌的治療提供了潛在靶點。ZHOU Y等[13]發現APS結合10-羥基喜樹堿(10-hydroxycamptothecin,HCPT)通過MAP4K3/mTOR 信號通路抑制NSCLC 的轉移,表明MAP4K3 可能為NSCLC治療的另一個潛在靶點。
乳腺癌是危害全球女性最常見的惡性腫瘤之一。三陰性乳腺癌(triple negative breast cancer,TNBC)占所有乳腺癌的10%~20%,與其他乳腺癌亞型相比,其惡性程度最高,預后最差[14]。雖然許多研究為其發病機制和治療策略提供了幫助,但TNBC 的發病率和死亡率依然居高不下。化療藥物治療的副作用和耐藥性嚴重限制了TNBC的治療效果。因此,更有效、更安全的藥物對于改善TNBC 患者的預后和生存質量顯得尤為重要。APS 通過誘導腫瘤細胞發生凋亡,從而影響TNBC的發展。LIU C 等[15]的體外研究結果證實,APS 能有效減少TNBC 腫瘤細胞活性,減少腫瘤細胞的侵襲,加速人乳腺癌MDA-MB-231 細胞凋亡,進而以劑量依賴的方式對抗TNBC癥狀。LIU C等[16]利用TCGA(the cancer genome atlas)疾病數據和分子靶標數據證實APS 對乳腺癌的干預可能通過調節細胞分裂周期蛋白6(Cdc6)、細胞周期蛋白B1(CyclinB1,CCNB1)和p53 來實現。此外,谷俊朝等[17]經體內實驗發現APS 可以有效增加乳腺癌荷瘤小鼠淋巴細胞的免疫活性,抑制腫瘤血管的生成并減少癌細胞中熱休克蛋白70(Heat Shock Protein 70,HSP70)和Bcl-2 的表達水平,從而抑制乳腺癌腫瘤的生長。LI W 等[18]發現,APS 可以激活巨噬細胞釋放NO 和TNF-α,誘導腫瘤細胞發生凋亡,從而直接阻斷癌細胞的生長。張虹等[19]發現,APS 對人乳腺癌細胞的抑制作用可能與誘導細胞周期阻滯于G0/G1期有關,且抑制作用呈量效關系。謝榮丹[20]建立人乳腺癌裸鼠移植瘤模型,并將其分為3組(模型組、APS低劑量組、APS高劑量組),另將一組正常裸鼠設為正常組,連續21天灌胃給藥,結果顯示,APS 干預后乳腺癌裸鼠移植瘤體的質量和體積與模型組比較均顯著減小,腫瘤組織細胞發生明顯凋亡,未見肝、肺組織有腫瘤細胞轉移,癌細胞中Bcl-2 蛋白表達量減少,Bax、Caspase-9 及Caspase-7 蛋白表達量增加。同時,APS 干預組的脾指數與模型組相比有所增加,且與正常組相比無明顯差異,而脾指數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機體的免疫水平,反映出APS 可有效減緩機體炎癥反應,抑制腫瘤生長。
Toll 樣受體(Toll-like receptors,TLR)是一類跨膜蛋白,在天然免疫中發揮重要作用。ZHOU L[21]的研究表明APS 可通過TLR4 激活TLR4-MyD88依賴型信號通路,激活TRAF-6、NF-κB和AP-1等關鍵節點,促進IL-6 和腫瘤壞死因子α(tumor necrosis factorα,TNF-α)的生成從而發揮APS的免疫調節作用,可顯著改善乳腺癌患者的生活質量。APS 還可能作用于PIK3CG/Akt/Bcl-2 途徑。有研究表明[22],Caspase-9 和Bax 在TNBC 患者癌細胞中呈現低表達,而Bcl-2 呈現高表達。APS 可通過上調Bax、Caspase-7、Caspase-9 表達,同時下調Bcl-2 表達,參與線粒體凋亡途徑促進乳腺癌腫瘤細胞的凋亡,為乳腺癌的臨床治療提供了新思路。
頭頸部是惡性腫瘤的好發部位之一,且頭頸部涉及較多的重要器官,故手術方案常常受到限制。適形調強放射治療(intensity modulated radiation therapy,IMRT)作為目前頭頸部腫瘤患者的常用治療手段,與傳統放療相比可控制放療的劑量分布,并最大程度保護正常組織,但IMRT引起的毒副作用仍然不可避免。已被證實APS 可以改善IMRT 所引起的免疫功能下降,減少患者毒副反應,從而提高患者生存質量[23]。同時,APS 注射液聯合替吉奧在頭頸部腫瘤的放療中可起到增效作用,提高患者總緩解率,增強患者免疫,減輕毒副作用,使患者明顯受益[24]。ZHOU Z 等[25]評估了APS 對鼻咽癌(nasopharyngeal carcinoma,NPC)細胞的抗腫瘤和化學增敏活性,并探討了其潛在機制。結果表明,不同濃度的APS 在體內、體外均對鼻咽癌細胞有明顯的抑制作用,能顯著增強了順鉑的抗增殖和凋亡作用,上調Bax/Bcl-2 比值和Caspases 的表達可能為其機制之一。石豐榕等[26]發現注射用APS 對人鼻咽癌細胞株CNE-2 的生長有明顯抑制作用,可誘導CNE-2 細胞發生自噬,其機制可能是上調Beclin-1基因的表達。上述結果為APS的臨床應用提供了更多可能。
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APS 對其他腫瘤同樣具有促進癌細胞凋亡,抑制細胞增殖的作用。數據表明miRNA-27a 參與了APS 對卵巢癌(ovarian cancer,OC)細胞的抗癌作用。GUO Y 等[27]研究證實APS 可在體外通過靶向調節抑癌基因FBXW7 抑制細胞增殖和誘導細胞凋亡。其機制可能為APS通過下調miRNA-27a 表達,從而上調FBXW7 表達,最終抑制了卵巢癌細胞的增殖并誘導了其凋亡。YU J 等[28]發現APS 可以抑制人胃癌MGC-803 細胞的增殖,其機制可能是通過阻滯細胞于S 期并誘導線粒體凋亡途徑來促進細胞凋亡,這可能與細胞內活性氧自由基(reactive oxygen species,ROS)的累積,Bax/Bcl-2比值的增加,細胞色素c的釋放,激活Caspase-9/-3 的表達以及DNA 修復酶(poly ADP-ribose polymerase,PARP)的裂解有關。另外,APS 還能誘導人肝癌細胞HepG2發生凋亡,可能是通過抑制MAPK信號通路,下調ERK1/2 的表達[29]。此外,APS 還可上調HepG2 中Bax的表達,下調Bcl-2的表達,促進Caspase-9、Caspase-3 的表達,從而使癌細胞發生凋亡[30]。CHU Y C 等[31]發現APS 可上調miR-133a,誘導JNK 途徑從而發生失活,抑制骨肉瘤MG63細胞的增殖、遷移和侵襲,同時誘導其凋亡。劉美平[32]經實驗得出APS 可調控p53、Bcl-2、Bax 的表達,從而調控子宮肌瘤模型大鼠性激素水平,促進癌細胞凋亡,阻滯細胞周期。這些結果進一步完善了APS的抗癌機制。
由于天然藥材往往是多靶向調節,因此APS的具體作用機制至今尚未闡明。許多學者在過去十幾年間證實了APS有許多生物活性,包括抗炎、抗氧化、抗病毒和免疫調節等作用。近年來,研究者們的研究集中在APS 的抗癌活性。研究發現,APS在多種實體瘤中均發揮了抑制作用,其作用機制多為誘導腫瘤細胞發生凋亡、阻滯細胞于某一周期、免疫調節等。活性氧自由基(reactive oxygen species,ROS)參與多種細胞的存活、增殖、凋亡和遷移,低ROS 濃度可以促進細胞存活,而過量的ROS 容易引起DNA 損傷并誘導細胞凋亡。臨床證實,APS 的抗氧化能力,可清除細胞內氧化應激所產生的ROS、活性氮自由基(reactive nitrogen species,RNS)等,減少高濃度的自由基對DNA、蛋白質和脂質等的損害,從而減少細胞發生癌變[33]。此外,APS 還能通過紅細胞免疫發揮其抗癌活性。紅細胞表面補體受體(complement receptor 1,CR1)能黏附循環免疫復合物來發揮攜帶、運輸及清除的作用,有效減緩癌細胞的血行傳播,從而抑制腫瘤的擴散與轉移。研究發現[34],APS可提高紅細胞表面CR1的數量同時間接促進T淋巴細胞的增殖活性,有效提高機體細胞免疫功能,發揮抗癌活性。廖大忠[35]還發現APS可以促進淋巴細胞的增殖和IFN-γ的分泌,這可能是APS抗腫瘤的藥理機制之一。
APS 作為一種天然中藥單體,經過大量科學研究,其藥理作用逐步清晰,例如抗病毒、抗輻射、抗衰老、抗氧化、抗腫瘤等作用。近年來由于腫瘤嚴重威脅了人類健康,單一的治療往往難以達到良好治療效果,APS 作為腫瘤的一種輔助治療藥物,其抗腫瘤機制也得到了更多關注。目前,對APS 的抗癌機制的研究大多停留在離體細胞或動物實驗,用于人體的研究大多利用的是APS 的協同抗癌作用,需要聯合其他治療,雖然APS 協同化療藥物的療效優于單純用藥,但其聯合機制還有待研究。且APS 的抗癌作用多隨濃度和時間的增加而增加,用于臨床患者的劑量和時間還有待明確。隨著對中藥的不斷深入研究,APS 等中藥單體必將成為更多研究者的努力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