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閱師如
在《1844 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首創性地提出了異化理論。異化理論不僅揭示了資本主義社會下人的異化,也是對資本瘋狂奴役下強有力的批判工具。馬克思對異化問題的探討,始終著眼于無產階級生存本身以歷史唯物主義和科學實踐觀作為理論基點。相比而言,馬爾庫塞的異化理論更加注重思想意識形態的批判,注重在人的文化心里的研究尋求人類解放的問題。
馬克思對勞動異化的批判。資本家通過雇傭勞動,無償地占有生產者的剩余價值,造成工人的奴役化和機器化。社會異化理論波及所有階級,所有階級都在某一方面某種程度上被異化,但主要體現于工人階級的勞動,最突出的表現是勞動的異化,因為“無產階級遭受的痛苦是最嚴重的”[1]。
首先,勞動者同自己的勞動產品相異化。在資本主義發展初期,異化已經產生,“資本、地租和勞動的分離對工人來說是致命的”[2],勞動者創造的勞動產品越豐富、生產的財富越多、創造的剩余價值越大,他本身就越廉價,他所能占有的東西就越貧瘠。工人越是想努力通過勞動創造價值提高工資,進而占有外部世界、確立生存意義,就越是失去維持生存的生活資料,越是無意義無價值。工人通過自己創造出產品,產品產生出的那一刻就有了存在的獨立性、優越性轉而反過來奴役工人,工人與其產品之間的角色轉換了。
其次,勞動者同勞動活動本身相異化。“勞動對工人來說是外在的東西,也就是說,不屬于他的本質”[3]。在資本主義社會中的勞動同共產主義社會形成鮮明對比。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工人是壓抑的、被摧殘的、受折磨的狀態,人在其中是“痛苦”“生命的犧牲”和“自我折磨的勞動”,為了生存,工人不得不接受痛苦,做出巨大的犧牲,而在這種外在強制性的、扭曲的狀態中,其結果是自我的喪失,是作為人的能力的“退化”。勞動作為這種控制、奴役人的力量,造成人的無力的荒謬感,變得麻木、愚笨、失去反抗精神,勞動使得工人畸形成為不斷為資本家創造剩余價值的勞動機器,勞動給工人帶來的是愚鈍和癡呆。
最后,是人同他人相異化。馬克思用房子的比喻說明工人與他的家之間的不確定性和與安全性,工人不是住在自己家里那樣安穩和自由,而是每天都有“在暗中監視著他”的別人家,“他使他自己的活動同自身相異化一樣,他也使與他相異的人占有非自身的活動”[3]。馬克思也看到資本家的異化。因為異化狀態一旦發生,由于社會遠遠達不到共產主義社會那樣完美的狀態,所以被異化的也包含資產階級。
從批判對象方面看,馬克思始終站在工人階級的立場,對資本主義經濟批判為起點揭示資本家對工人無情的壓迫,進而揭露資本主義社會極端不平等不自由的事實。首先,是對私有制和分工的批判。分工是私有財產的源泉,同時也是對等級的定位和劃分。在原初,人們按天賦、需求而分工,是完全自發的“自然形成”分工,而隨著生產效率的不斷提升、生活需求的不斷加大,需要生產更多的商品,進而使得分工成為必然,任何成功的分工都導致了它的擴大,“自然形成”逐漸變為強制的、壓迫的和不自由的非自愿性。分工壓制著每個自由人,只要他不想失去生存資料,他就必須自愿接受“囚籠”,作為自由人的那些權利與力量開始消失,自失于勞動之中。
其次,勞動價值論和剩余價值理論的提出。勞動產品變為商品時,其使用價值與價值的對立表現為個體勞動和社會勞動的對立,人與人的關系被物與物的關系所替代,商品拜物教的產生,勞動異化開始用商品掩蓋了勞動者和社會的關系[4]。最后,追求剩余價值成為推動異化問題的一大動力,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工人階級被視為增加財富的工具,因此追求剩余價值、資本積累成為資本主義生活的終極目的。
馬克思對資產階級意識形態的批判中,認為在經濟領域中,人們認為是他們自己決定了他們在哪里工作和他們購買什么,但是事實上,這兩者是由可得到的工作和商品決定的[3]。在政治上,也同樣,工人以為得到了勞動相對等的報酬,而事實上并非如此,他們所獲得的只是標準勞動時間而忽略了其創造的剩余價值的剩余時間。因此,只能說人貌似有自由。
馬爾庫塞意識到“一種舒舒服服、平平穩穩、合理而又民主的不自由在發達工業文明中流行,這是技術進步的標志”[5]。技術在多方位成為控制一切的主宰,使思想和言論逐漸喪失其應有地位,科技理性無障礙迅猛的發展,是控制的新形式,“當代科學技術本質上是一種控制的新形式。科技越發展,發達工業社會的意識形態的控制性就越強”[6]。科技發展支持了極權主義的政治和管理模式,極權主義反過來普遍運用科技,而正是二者的結合創造出了單向度的社會,同化了差異湮滅了對立,人的批判力量的喪失、社會的批判力量的消失,使人和社會由“雙向度”變成了“單向度”,由此馬爾庫塞把發達工業社會定義為“批評的癱瘓:無對立面的社會”。
從批判對象方面看,馬爾庫塞的批判對象是社會整體即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對社會文化的批判。文化這一上層建筑的壟斷性和控制性的加強,喪失了“理性”,喪失了對社會現狀的批判與啟蒙意義。他認為,人們的需求都是虛假的,是大眾文化即廣告、媒體等宣傳制造出的“強迫消費”和“虛假的需要”,一切都是虛假的需要,資本主義通過制造消費來抑制人的解放和發展,人們處于受操控的地位,不能分辨真實的需要。在此模式中,人們只能犧牲一些東西來接受事實獲得不必要的滿足與快樂,所犧牲的便是具有理論理性和實踐理性的顛覆性的力量——理性。
對政治制度的批判。社會的否定性、對抗性因素逐漸喪失。在過去的時期,工人勞動異化是心理和生理的鮮明的表達,而現在,由于科技介入,掩蓋了階級對立。科學技術就像造夢者,使得人們在其編織的“完美夢境”中麻醉與退化。
所以,馬爾庫塞認為技術合理性帶來的是一種單向度的意識形態,是異化于經濟、政治、文化的社會整體,因此馬爾庫塞試圖從社會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各個領域推進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批判,試圖喚起人的理性。
馬克思始終關注的是人本身,是現實的個人,是可以對現存的社會壓迫中進行反抗的實踐性革命主體,是能動的理性的群體。而馬爾庫塞認為,由于單向度,使得人的理性缺失,不具有現實的人的本質,因而不懂得實踐的革命意義。馬爾庫塞立足于技術本身,批判文化和政治,而忽視了作為一切主體的人,唯有人才能賦予價值并具有的主觀能動性。
另一方面,馬克思認為,在資本主義私有制生產條件下,由于生產資料私人所有與工人自由的一無所有、資本的不斷積累與工人的貧窮、剩余價值的不斷生成與工人身心壓抑等矛盾之間的不斷沖擊和壓迫,使得整個社會進入一種緊張狀態,階級之間發展的越來越成為不平衡,必然會導致社會的大變更,整個社會制度的巨大改變必定出現。最終只有共產主義制度徹底取代資本主義制度,伴隨著資本主義的私有制經濟之消失、資產階級之消亡,勞動異化徹底消亡。正如馬克思所認為的那樣,隨著資本主義制度被共產主義革命所推翻,在實現共產主義的社會下,社會中的工人,即那些壓迫人的、讓人感覺看似神秘并且無能為力的力量,終將在私有制的滅亡中被消滅殆盡。
馬爾庫塞對科技異化的解決是保守性的、改良性的。馬爾庫塞認為,清除技術理性的統治,揚棄技術異化的根本方式就是將價值整合到科學的體系之中,讓科學與藝術相融合并形而上學化,由此達成一種技術、藝術及價值交互影響的新理性。
馬克思看到階級的矛盾,指出終結異化的出路即實現共產主義。而作為法蘭克福學派代表人物的馬爾庫塞并不能完全擺脫其學派特點,他堅持無黨派立場,他把解放社會的革命力量寄希望于少數群體身上如青年、社會邊緣人以及無業游民等,由于他的批判理論始終局限于文化領域和意識形態領域,使得他沒有真正地揭示出造成當代的資本主社會弊病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