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安全管理學基礎理論構建研究

李文良

(國際關系學院,北京 100091)

2020年12月,國務院學位委員會、教育部明確了國家安全學一級學科所屬門類,這意味著國家安全學一級學科被正式納入國民教育體系。目前,國家安全學一級學科博士點二級學科方向設置有國家安全思想與理論、國家安全戰略、國家安全治理和國家安全技術等;國家安全學一級學科碩士點二級學科方向設置有國家安全戰略與政策、國家安全管理與保障等。國家安全學二級學科方向的設置標志著國家安全學學科在國民教育體系中進入正式運作軌道的同時,還顯示出國家安全學學科進入縱深發展階段。特別是黨的二十大報告專門闡述了國家安全問題,凸顯國家安全在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進程中的重要地位,這必將極大地推動國家安全學一級學科的建設和發展。本文以國家安全問題為導向,構建國家安全管理學基礎理論框架,希望對于推進國家安全學二級學科方向理論探究具有促進作用。

國家安全管理學作為國家安全學的二級學科方向,源于解決國家安全管理問題的需要,國家安全管理問題催生國家安全管理學的產生。國家安全管理問題是否被有效化解、解決和預防,取決于國家安全管理的能力和水平;與國家安全管理問題相關聯的現象特別是規律能否被科學地認識,也取決于國家安全管理的能力和水平。如圖1所示,從國家安全管理問題為切入口,遵循“問題→過程”框架,構建國家安全管理學基礎理論是理性選擇。國家安全管理問題催生國家安全學產生并構成國家安全管理學的研究對象,也決定國家安全管理學交叉學科的屬性;國家安全管理過程表現為宏觀安全管理過程和微觀安全管理過程。宏觀國家安全管理過程主要以國家安全管理“做什么”“誰來做”“怎樣做”和“怎么樣”等為邏輯主線,凸顯國家安全管理學基礎理論的宏觀框架。“做什么”在國家安全管理安全話語中體現為“國家安全職能”;“誰來做”在國家安全管理安全話語中體現為“國家安全組織”和“國家安全人力資源”;“怎樣做”在國家安全管理安全話語中體現為“國家安全體制機制”和“國家安全治理”;“怎么樣”在國家安全管理安全話語中體現為“國家安全環境”,即國家安全環境變化必然對國家安全管理產生影響。微觀國家安全管理過程以國家安全管理具體行為和環節,即國家安全領導、國家安全激勵、國家安全溝通等為邏輯主線,凸顯國家安全管理學基礎理論的微觀框架。

圖1 國家安全管理學基礎理論框架

一、國家安全管理問題

眾所周知,國家安全事務由一系列國家安全管理問題構成,而國家安全管理問題是由國家安全問題所衍生的。所謂國家安全問題,是指對國家利益特別是核心利益或其他重大利益造成危險和威脅并被列入國家安全議程的問題,以及化解、解決和預防這些問題相伴而生的問題。國家安全問題主要包括領域國家安全問題和工具性國家安全問題,前者指對國家利益特別是核心利益或其他重大利益造成危險和威脅并被列入國家安全議程的問題;后者指化解、解決和預防領域國家安全問題相伴而生的問題,后者由前者衍生。2020年,筆者在《國家安全學:研究對象、學科定位及其未來發展》一文中,把國家安全管理問題與國家安全戰略、工程和技術、法治、體制機制等問題一并看作是一般意義上的國家安全問題。①李文良:《國家安全學:研究對象、學科定位及其未來發展》,載《情報雜志》2021年第8期,第1-9、16頁。2021年,筆者在《以問題為導向考察國家安全學研究》一文中,把國家安全管理問題又定性為工具性國家安全問題。②李文良:《以問題為導向考察國家安全學研究》,載《中國社會科學報》2021年12月16日,第A05版。特定意義或領域的國家安全問題產生后,就需要國家安全管理主體以管理的工具理性來化解、解決和預防,以便實現國家安全目標。一旦國家安全管理行為與領域國家安全問題相關聯,則國家安全管理問題產生。也就是說,作為工具性國家安全問題,國家安全管理問題是由領域國家安全衍生而來的。因此,本文把國家安全管理問題界定為國家安全組織及其工作人員在化解、解決和預防領域國家安全問題過程中產生的問題。國家安全管理問題與國家安全問題之間構成部分與整體的關系,前者是后者的重要組成部分。

(一)國家安全管理問題的特點

國家安全管理問題具有以下特點:第一,復合性。“領域國家安全問題+管理問題”二元體凸顯國家安全管理問題復合性。就領域國家安全問題而言,其本身就是復合安全問題,因為“政治、軍事、文化、社會、信息、經濟、金融、生態、生物、資源等安全問題都是由‘領域+安全’兩部分構成的復合體問題。”③李文良:《國家安全學的內生邏輯及其學科特征》,載《國家安全研究》2022年第3期,第68頁。就管理問題而言,管理一旦與領域國家安全問題相銜接,就構成領域國家安全管理問題。可見,國家安全管理問題由“領域+安全+管理”三個要素組成的三重復合安全問題。第二,復雜性。國家安全管理問題的復雜性主要由“領域”因素決定,領域國家安全問題的范圍不斷拓展所帶來管理深度、廣度、方式、工具和模式等變化多樣,凸顯國家安全管理問題的復雜性。改革開放以來,伴隨著國家安全領域不斷拓展,國家安全問題“涵蓋政治、國土、軍事、經濟、文化、社會、科技、網絡、生態、資源、核、海外利益、太空、深海、極地、生物、人工智能、數據等諸多領域。”④中共中央宣傳部、中央國家安全委員會辦公室:《總體國家安全觀學習綱要》,學習出版社、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8頁。由傳統安全領域問題、非傳統安全領域問題和新型國家安全領域問題構成的國家安全問題,其復雜程度可想而知。國家安全管理主體針對不同性質、不同領域的國家安全問題,采取靈活多樣的管理工具、方式和模式,凸顯國家安全管理問題的復雜性。第三,衍生性和工具性。國家安全管理主體對國家安全問題進行各種管理,其目的就是化解和解決國家安全問題,維護國家安全,由此產生的國家安全管理問題也必然涉及國家利益特別是核心利益和重大利益。可見,國家安全管理問題具有衍生性和工具性。國家安全管理問題的衍生性和工具性主要由“管理”因素決定。國家安全管理問題具有衍生性,即不是原生的而是衍生的。它需要經歷兩個步驟:一是領域國家安全問題的產生。其衡量的標準如前所述有三項:是否涉及國家利益特別是國家核心利益或重大利益?是否造成危險和威脅?是否被列入國家安全議程?⑤李文良:《國家安全:問題、邏輯及其學科建設》,載《國際安全研究》2020年第4期,第12頁。二是管理行為的實施。當國家安全管理主體對已經出現的領域國家安全問題進行宏觀和微觀管理時,則國家安全管理問題產生。也就是說,國家安全管理問題是伴隨領域國家安全問題而生的國家安全問題,凸顯其衍生性,即“國家安全問題不是原生的而是衍生的”①李文良:《國家安全:問題、邏輯及其學科建設》,載《國際安全研究》2020年第4期,第12頁。理論命題同樣適用于國家安全管理問題。另外,當管理與戰略、法治、治理、體制機制等同樣被國家安全管理主體看作手段和方法時,國家安全管理問題的工具性就被凸顯出來,因為支配國家安全管理主體的是工具理性,在一定意義上,手段優于目的。在國家安全管理主體看來,無論是完善國家安全職能、加強國家安全組織建設、不斷提升國家安全人力資源效能等宏觀(公共)管理工作,還是做好決策、組織、協調、溝通、激勵、監督等微觀管理工作,都是化解、解決和預防領域國家安全問題的有效工具和手段,由此而產生的國家安全管理問題(行為)都呈現工具性特征。

(二)國家安全管理問題催生國家安全管理學

作為一種復合安全問題,國家安全管理問題的出現,已經超出了原管理學(包括公共管理)和國家安全學各自學科的研究范圍。對于管理學而言,管理學可以把國家安全管理問題當中的管理問題及其相關現象納入其研究范圍,但是對于國家安全管理問題當中所涉及的領域國家安全問題及其相關現象卻無法納入其研究范圍。對于國家安全學而言,國家安全學可以把國家安全管理問題當中的領域國家安全問題及其相關現象納入其研究范圍,但是對于國家安全管理問題當中所涉及的管理問題及其相關現象卻無法納入其研究范圍。可見,對于復合型國家安全管理問題,“原有單一學科無法解決,需要兩個不同領域的學科利用本學科的理論和方法去研究另一學科領域的問題,形成交叉學科。”②李文良:《國家安全學的內生邏輯及其學科特征》,載《國家安全研究》2022年第3期,第68頁。也就是說,當管理學運用管理學學科的理論和方法去研究國家安全學領域的領域國家安全問題,國家安全學運用國家安全學學科的理論和方法去研究管理學領域的管理問題時,一種新的交叉學科即國家安全管理學(或管理安全學)即得以誕生。國家安全管理問題及其相關現象和規律構成國家安全管理學的研究對象。

二、宏觀維度國家安全管理學基礎理論框架

如前所述,國家安全管理過程貫穿國家安全管理基礎理論構建的始終。其中,國家安全職能、國家安全組織、國家安全人力資源、國家安全體制機制、國家安全治理和國家安全環境等構成國家安全管理基礎理論的宏觀主線。從宏觀上科學準確把握這六個部分的內涵 ,對于構建國家安全管理學基礎理論具有重要意義。

(一)國家安全職能

國家安全職能,是指國家安全組織及其工作人員在國家安全管理過程中所具有的責任和功能。國家安全職能既反映了國家安全組織及其工作人員的價值取向和基本任務,也是它(他)們活動內容的全面概括。③李文良:《國家安全管理學》,吉林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41頁。國家安全職能決定國家安全管理做什么,沒有科學準確的國家安全職能劃分,國家安全管理就會失去正確方向,無所適從。就國家安全職能而言,既有一般性職能,也有運行性職能和一國在特殊歷史時期的職能。

國家安全一般職能,是指國家安全組織及其工作人員在維護國家和社會正常運行時所發揮的作用。其在主要國家安全領域表現為以七個方面:(1)政治安全職能。政治安全職能在國家安全一般職能中居于核心地位。國家安全組織履行政治安全職能“最根本的就是維護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和執政地位、維護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①中共中央宣傳部、中央國家安全委員會辦公室:《總體國家安全觀學習綱要》,學習出版社、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58頁。(2)軍事安全職能。軍事安全職能事關國家主權、領土和國家統一,其目的就是使國家免于外部軍事入侵和戰爭威脅。1997年9月,黨的十五大報告首次把國防和軍隊建設直接與“國家安全”這一術語聯系起來。此后,在中國共產黨歷次全國代表大會報告中,也都非常重視國防和軍隊建設對國家安全的重大保障。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必須加快把人民軍隊建設成為世界一流軍隊。”②《在慶祝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9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載《人民日報》2022年08月01日,第01版。(3)經濟安全職能。經濟安全職能就是要確保國家經濟體系和整體經濟福利處于安全狀態和提升經濟安全能力。習近平總書記在論述總體國家安全觀時指出:“以經濟安全為基礎”,凸顯經濟安全職能的重要性。(4)文化安全職能。文化安全職能事關國家文化主權、文化價值觀和文化資源的安全,由于 “國際國內形勢的深刻變化使我國意識形態領域面臨著空前復的情況”③中共中央宣傳部、中央國家安全委員會辦公室:《總體國家安全觀學習綱要》,學習出版社、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93頁。,加強文化安全職能建設勢在必行。(5)社會安全職能。社會安全職能的目的就是實現整個社會系統良性運行和協調發展的安全狀態以及提高社會安全能力,因為“社會安全與人民群眾切身利益最密切,是人民群眾安全感的晴雨表,是社會安全的風向標。”④中共中央宣傳部、中央國家安全委員會辦公室:《總體國家安全觀學習綱要》,學習出版社、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96頁。社會安全職能在國家安全一般職能中居于保障地位。(6)網絡安全職能。維護網絡基礎設施、網絡運行、網絡服務和信息等安全狀態和提高網絡安全能力是網絡安全職能的定位。目前,建設網絡強國迫在眉睫。(7)科技安全職能。科技安全職能的重點是確保國家科技體系完整有效,國家重點領域核心技術安全可控。對于其他國家安全領域,國家安全組織及其工作人員也要履行一般國家安全職能,并隨著國家安全領域的增加而擴大。

(二)國家安全組織

國家安全組織是國家安全管理的載體,依法履行國家安全職能、國家安全管理活動都是由國家安全組織及其工作人員來進行的。國家安全管理效能高低直接與國家安全組織是否精干高效密切相關。

國家安全組織,是指國家為了實現對國家安全事務的管理,依照憲法和法律所建立的組織實體,其內涵體現在如下方面:一是公共權力是國家安全組織從事國家安全管理的工具。從本質上講,國家安全組織所擁有的權力具有公共性。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2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切權力屬于人民。國家安全組織既不能濫用權力也不能使權力異化而為自己謀利。當然,這種權力的公共性并不排斥其權威性,國家安全組織行使法律授予的權力,代表國家從事國家安全事務管理,就意味著獲得了國家強制力的保障,其行為具有法定的權威性。二是公共資源是國家安全組織進行管理的支撐。國家安全管理沒有公共資源支撐,其管理就會失效。三是國家安全產品是國家安全組織向社會和廣大人民群眾提供的公共產品。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安全法》(以下簡稱《國家安全法》)的有關規定,國家安全組織應向全社會提供包括政治、軍事、糧食、生態、核、外層空間、國際海底區域和極地、生物等領域多種安全產品。四是公共利益是國家安全組織的價值追求。

(三)國家安全人力資源

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國家安全機關總結表彰大會上指出:“努力打造一支堅定純潔、讓黨放心、甘于奉獻、能拼善贏的干部隊伍。”①中共中央黨史和文獻研究院:《習近平關于總體國家安全觀論述摘編》,中央文獻出版社2018年版,第9頁。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對國家安全隊伍建設提出的“16字標準”要求,離不開國家安全組織對國家人力資源的有效開發和科學管理。國內外歷史經驗表明:人力資源是一種可持續性的資源,是最寶貴的資源。國家安全組織系統內能夠作為管理力量投入到國家安全活動之中的所有工作人員的總和構成國家安全人力資源。國家安全組織就是要充分重視國家安全人力資源的使用和開發,讓這種可持續的資源有效應用到履行國家安全事務管理職能之中,進而實現組織目標。

國家安全人力資源管理,是指人力資源管理組織依照憲法和有關法律對其管轄內的人力資源所進行的規劃、獲取、維持和開發等一系列管理行為。為了建設好國家安全干部隊伍,國家安全人力資源管理應發揮好規劃、獲取、維持和開發等功能。就規劃功能而言,國家安全組織根據本部門承擔的國家安全管理職能對所需人力資源進行預測和規劃,主要包括國家安全組織制定規劃和職位分類等內容。就獲取功能而言,國家安全組織要通過一定的方式吸收社會優秀人才充實工作人員隊伍,主要包括國家安全人力資源的公平考試錄用和配置等內容。就維持功能而言,要體現黨和國家的關懷。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關心和愛護國家安全干部隊伍,為他們提供便利條件和政策保障。”②中共中央黨史和文獻研究院:《習近平關于總體國家安全觀論述摘編》,中央文獻出版社2018年版,第13頁。國家安全人力資源的維持,主要表現為積極層面的維持,即工作人員基本工資和基本福利的保證;以及消極層面的維持,即工作人員違規行為的懲戒。就開發功能而言,國家安全組織通過績效評估以及培訓和訓練等方式開發工作人員的潛能,提高工作人員素質。

(四)國家安全體制機制

國家安全體制機制作為國家安全管理制度化的表現形式,其目的是為保障國家安全提供制度支撐。“國家安全體制機制”在國家安全管理學基礎理論框架中凸顯的是“怎樣做”的問題,即國家安全體制機制是化解、解決和預防國家安全管理問題的制度設計。2013年,習近平總書記在《關于〈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的說明》中指出:“當前,我國面臨對外維護國家主權、安全、發展利益,對內維護政治安全和社會穩定的雙重壓力,各種可以預見和難以預見的風險因素明顯增多。而我們的安全工作體制機制還不能適應維護國家安全的需要。”①中共中央黨史和文獻研究院:《習近平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論述摘編》,中央文獻出版社2014年版,第96頁。為此,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把完善國家安全體制與建立國家安全委員會、國家安全戰略等同起來,充分表達了黨中央對國家安全體制建設的高度重視。②李文良:《中國國家安全體制研究》,載《國際安全研究》2014年第5期,第45頁。加強國家安全管理學基礎理論必然要重視體制機制構建。

其中,國家安全體制,是指國家安全管理具體制度、行為規范的總和,其目的是為確保國家擁有安全狀態和能力提供制度支撐,主要包括國家安全職能劃分、機構管理制度、人力資源管理制度、權責和運行機制以及法律保障等內容。③李文良:《中國國家安全體制研究》,載《國際安全研究》2014年第5期,第41頁。國家安全機制則是指確保國家免受危險和威脅實現國家安全目標的一系列原則、規則、規范和程序。斯蒂芬·克拉斯納(Stephen D.Krasner)認為,“原則是關于事實、原因和公正的信念;規范是以權利和義務定義的行為標準;規則是對行動特別的指示或禁止。”④王杰:《國際機制論》,新華出版社2002年版,第237頁。當前重要的任務就是盡快建立和完善國家安全協調、會商、協同聯動、決策咨詢、危機信息報告和發布、危機管控等機制。

(五)國家安全治理

國家安全治理是國家安全管理發展到一定時期的產物。伴隨國家的產生,國家安全管理應運而生,國家安全管理歷史悠久漫長。國家安全治理是20世紀90年代西方話語的產物。伴隨全球治理委員會對“治理”的解讀,馬克·韋伯(Mark Webber)和埃米爾·J. 科什納(Emil J. Kirchner)兩位學者把治理引入安全領域。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運用先進的理念、科學的態度、專業的方法、精細的標準提升安全治理效能,著力推進社會治理系統化、科學化、智能化、法治化,提高預測預警預防各類安全風險能力,增加安全治理的預見性、精準性、高效性”⑤習近平:《論堅持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央文獻出版社2018年版,第486頁。,習近平總書記的重要指示凸顯了國家安全治理的重要性。與“國家安全體制機制”相同,國家安全治理在國家安全管理學基礎理論框架中凸顯的是“怎樣做”的問題。國家安全治理作為國家安全管理基礎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體系化建設將是未來構建的主要方向。

國家安全治理,是指國家安全主體為了維護安全狀態和提升安全能力對國家安全事務進行治理的過程。可從以下三個方面理解國家安全治理的內涵:(1)國家安全治理的主體具有多元性。在我國,根據2015年《國家安全法》,國家安全治理主體包括:一是國家安全領導機關,主要包括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國家元首、中央國安委、國務院、中央軍委等。二是國家安全職能機關,主要包括軍事、公安、國安、武警等部門。三是國家安全職責機關,主要包括中央國家機關各部門。四是其他組織和公民。根據《國家安全法》相關規定,這些組織和公民都有維護國家安全的職責。(2)國家安全治理的對象是國家安全事務。根據總體國家安全觀,安全治理事務除了傳統安全事務如政治、國土、軍事、外交外,還包括非傳統事務如恐怖主義、經濟、文化、社會、糧食、金融等。另外,數據、人工智能等新型安全事務也屬于國家安全治理事務。(3)國家安全治理以強制力和非強制力為工具。一般來說,非強制性是治理的重要特征,但基于國家安全的特殊性和國家安全治理主體的多樣性,強制力和非強制力混合工具是國家安全治理的必然選擇。國家安全領導機關和國家安全職能機關選擇強制性治理工具;非強制工具是國家安全責任機關和其他國家安全治理主體的主要選擇對象。(4)國家安全治理以保障人民利益為價值取向。根據總體國家安全觀要求,“以人民安全為宗旨”“堅持以民為本、以人為本,堅持國家安全一切為了人民、一切依靠人民”①全國干部培訓教材編審指導委員會組織:《全面踐行總體國家安全觀》,人民出版社、黨建讀物出版社2019年版,第19頁。,是國家安全治理的基本價值取向。

(六)國家安全環境

一般來說,無論國家安全職能的確定、國家安全組織的設置、國家安全人員的配備,還是國家安全體制機制和國家安全治理的工具選擇,都與國家安全管理環境息息相關、密不可分。國家安全環境構成國家安全管理學基礎理論的重要內容之一。國家安全管理必須根據國家安全環境的變化而適時改變。

國家安全環境,是指處在國家安全管理系統周圍并對其產生影響的因素和條件的總和。一般來說,國家安全管理的環境主要包括五個方面:一是政治環境。國家安全管理系統是國家意志的執行和保衛系統,是政治系統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政治環境對國家安全管理系統具有直接的制約作用,尤以政權性質、政黨制度和法律制度對國家安全管理系統的作用最為直接和深入。政治環境主要包括國家政權制度、政黨政治、法律制度等內容。二是經濟環境。經濟環境主要包括經濟發展水平、經濟體制、人民收入、分配方式、財政信貸等因素。經濟環境不但決定國家安全管理組織的物質基礎和技術裝備,也對國家安全管理活動產生重大影響。三是文化環境。作用于國家安全管理系統的世界觀、理想、信念、倫理、價值、心理、文化程度等因素構成文化環境。這些因素對國家文化主權、文化價值觀等產生重大影響。四是國際環境。國際環境是指作用于國家安全管理系統的、跨越國界的政治、軍事、經濟、文化、自然地理等因素的總和,包括國際社會環境和國際自然環境。當國際環境各要素變化發展,必然對一個國家的安全管理系統產生影響。五是自然環境。從地緣政治的視角來審視一國所處地理位置時不難發現,一國所處地理位置對于該國國家安全及其管理具有重要戰略意義。

我國所面臨的國家安全環境,既有機遇也有挑戰。就機遇而言, 2019年《新時代的中國國防》白皮書指出:“綜合國力、國際影響力、抵御風險能力明顯增強。”②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新聞辦公室:《新時代的中國國防》,載國防部網站2019年7月24日,http://www.mod.gov.cn/regulatory/2019-07/24/content_4846424.htm。《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強調:“黨的十八大以來,國家安全得到全面加強。”③習近平:《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第57頁。就挑戰而言,2015年《中國的軍事戰略》白皮書指出,中國國家安全“遇到的外部阻力和挑戰逐步增多”①黃子娟:《〈中國的軍事戰略〉白皮書:保持戰略威懾 組織核反擊行動》,載人民網2015年05月26日,http://military.people.com.cn/n/2015/0526/c1011-27057562.html。。2019年《新時代的中國國防》白皮書指出: “自然災害、重大疫情等非傳統安全問題的危害上升。”②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新聞辦公室:《新時代的中國國防》,載國防部網站2019年7月24日,http://www.mod.gov.cn/regulatory/2019-07/24/content_4846424.htm。《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強調:“進入新時代,我國面臨更為嚴峻的國家安全形勢,外部壓力前所未有。”③習近平:《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第55頁。

國家安全環境具有聯動性和互動性。一個具體的國家安全問題往往是國內、國外甚至自然等因素產生聯動的結果,一旦國內安全環境、國際安全環境、自然安全環境產生消極聯動,則對一國國家安全造成巨大危險和威脅;同時,國家安全環境的構成要素之間互相關聯、影響產生互動效應。一個經濟安全問題可能由于政治、社會、文化、網絡等因素的影響,引發政治安全問題或復合安全問題(經濟+政治+安全問題)。一旦受到國家安全環境的構成要素的互動影響,國內安全問題、國際安全問題、自然安全問題產生互動,也會對一國國家安全造成巨大危險和威脅。因此,深刻分析中國國家安全環境的內涵和特點,貫徹落實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的“以新安全格局保障新發展格局”戰略部署,對于推進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具有重要戰略意義。

三、微觀維度國家安全管理學基礎理論框架

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國家安全機關總結表彰大會上強調:“要高度重視加強國家安全工作。”④中共中央黨史和文獻研究院:《習近平關于總體國家安全觀論述摘編》,中央文獻出版社2018年版,第8頁。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的要求,決定了國家安全管理學不僅需要在宏觀上構建其理論體系,還需要從國家安全領導、國家安全溝通和國家安全激勵等微觀上構建其理論體系,從而為國家安全工作提供微觀理論支撐,使國家安全管理在“依法防范、制止、打擊危害我國家安全和利益的違法犯罪活動”過程中實現效能最大化,達成國家安全管理目標。

(一)國家安全領導

國家安全管理過程在微觀維度首先表現為國家安全領導。國家安全領導,是指在國家安全組織內,國家安全領導者運用其法定權力和自身影響力影響被領導者以便實現國家安全管理目標的過程。⑤李文良:《國家安全管理學》,吉林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207頁。主要包括以下三個方面的含義:一是國家安全領導者具有卓越的組織能力。國家安全領導是非常復雜的過程,需要大批政治素質高、業務能力強的下屬,他們是否能夠正確、有效貫徹執行國家安全領導者的意圖,直接關系到國家安全管理目標能否實現。二是國家安全領導者具有強大的影響力。國家安全屬于公共產品,具有公共性和非排他性。從本質上講,作為公共權力的執行者,國家安全工作人員有責任為廣大人民群眾提供國家安全這一公共產品。但由于國家安全具有隱蔽性等特點,有可能在某種程度上削弱國家安全工作人員提供國家安全這一公共產品的責任感。為此,國家安全領導者強大的號召能力是促使國家安全工作人員嚴格履職的重要條件。三是國家安全領導行為具有明確的目的,就是要通過指揮、協調、激勵等方式,影響下屬實現國家安全管理目標。

(二)國家安全激勵

“要堅持嚴管和厚愛結合、激勵和約束并重,把從嚴管理干部貫徹落實到國家安全干部隊伍建設全過程,努力營造風清氣正、干事創業的良好生態。”①中共中央宣傳部、中央國家安全委員會辦公室:《總體國家安全觀學習綱要》,學習出版社、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29頁。總體國家安全觀把“激勵和約束并重”“政治上激勵、工作上鼓勁”與“待遇上保障、人文上關懷”并重,凸顯國家安全激勵在國家安全干部隊伍建設,特別是激發國家安全工作人員熱情和潛力具有重要作用。

國家安全激勵,是指國家安全組織利用動機誘因引導其工作人員實現國家安全管理目標的心理過程。②李文良:《國家安全管理學》,吉林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234頁。國家安全激勵的目的是對國家安全工作人員的潛在能力進行開發,具有其自身的特點:一是行為性。國家安全激勵是國家安全主體通過下屬感知一系列的心理活動的行為而實現的。二是動態性。由于下屬接受激勵的動機受時間、地點、情緒、需求等因素的影響,因而使國家安全激勵具有動態性。三是差異性。國家安全激勵的手段和途徑需要因激勵的對象不同而有所變化,否則會影響國家安全激勵的效果。四是適度性。對下屬過度激勵和激勵不足都不能達到國家安全激勵的效果,國家安全激勵的力度和頻次要與下屬的需要、生理和能力等相匹配。

(三)國家安全溝通

習近平總書記明確指出:“各地區各部門要各司其職、各負其責,密切配合、通力合作,勇于負責、敢于擔當,形成維護國家安全和社會安定的強大合力。”③中共中央黨史和文獻研究院:《習近平關于總體國家安全觀論述摘編》,中央文獻出版社2018年版,第6頁。作為國家安全管理主體的“各地區各部門”,要“密切配合、通力合作”,形成“維護國家安全和社會安定的”合力,彼此之間的良好溝通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在國家安全組織中,領導者卓越的溝通能力已經成為激發組織智慧和活力的關鍵因素,甚至關系到國家安全組織未來的發展。良好的溝通是國家安全組織與工作人員相互了解的基本前提,是實現國家安全管理目標的基本保障。

國家安全溝通,是指在國家安全管理過程中,有關國家安全的信息或理念在兩個或兩個以上國家安全工作人員或國家安全組織之間傳遞或交換的過程④李文良:《國家安全管理學》,吉林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254頁。,主要包括以下五個方面的含義:一是國家安全溝通主體,即為了實現國家安全管理目的,對國家安全溝通客體施加影響的國家安全組織及其工作人員。國家安全溝通主體可以選擇和決定國家安全溝通客體、國家安全溝通介體和國家安全溝通渠道,在國家安全溝通過程中處于主導地位。二是國家安全溝通客體,即國家安全溝通對象。國家安全溝通客體包括個體國家安全溝通對象和團體國家安全溝通對象。國家安全溝通對象在國家安全溝通過程中具有積極的能動作用。三是國家安全溝通介體,即國家安全溝通主體用以影響、作用于國家安全溝通客體的中介,包括國家安全溝通內容和國家安全溝通方法。國家安全溝通介體是國家安全溝通主體與客體間聯系的橋梁,它確保國家安全溝通過程的正常開展。四是國家安全溝通環境,既包括與國家安全工作人員個體和國家安全管理組織間接聯系的社會整體環境(政治制度、經濟制度、政治觀點、道德風尚、群體結構),又包括與國家安全工作人員個體直接聯系的區域環境(學習、工作、單位或家庭等)。五是國家安全溝通渠道,即國家安全溝通介體從國家安全溝通主體傳達給國家安全溝通客體的途徑。

實踐證明,影響國家安全溝通的因素主要有上級管理者因素、組織機構因素、安全文化因素。一方面,就上級管理者因素而言,下行溝通往往是國家安全組織中最重要的溝通形式。溝通質量如何取決于上級管理者是否明確溝通的目的,是否通過一種清楚的編碼通過恰當的管道在恰當的時間向下級接受者發出。如果編碼模糊不清或者傳遞的管道或時間不恰當,就容易引起接受者的歧義。另一方面,上行或平行溝通能否有利于國家安全管理目標的實現,也取決于上級管理者的態度和方法。如果上級管理者善于積極傾聽下屬的意見和建議,那么上行或平行溝通將會朝著良性有效的方向發展,反之則會導致溝通不暢。有效安全信息以小道消息的形式流傳,既增加信息收集的成本,也不利于國家安全組織文化的建設。就組織機構因素而言,一般來講,在國家安全組織中,安全信息的傳遞渠道或者說是正式的溝通往往和組織機構的設置相一致。因此,國家安全組織機構的形式決定了安全信息溝通的網絡形式。顯而易見,不同的組織網絡類型,信息傳遞的速度、準確性都不相同。由于國家安全組織一般都實行垂直領導,這勢必導致機構層次設置太多,安全信息從最高管理者傳遞到最底層工作人員不但會耗費較多的時間,導致信息過期,同時也容易導致信息失真。國家安全組織機構是否合理、科學,直接關系國家安全溝通質量。就安全文化因素而言,國家安全文化是國家安全管理溝通過程中起著關鍵作用的因素。國家安全文化影響著國家安全工作人員的思維模式、信念、價值觀及行事作風,也決定著他們對信息的處理方式。國家安全文化不統一,其工作人員的價值觀念和文化背景不一,會產生溝通理解的偏差,加之個別安全管理信息的發送者或接受者需要思考信息與個人或本部門的利害關系,這就降低了國家安全溝通的效果。另外,提倡平等溝通、改善溝通技巧、改善溝通環境等是改善國家安全溝通質量和效果的理想途徑。

四、結論

國家安全管理學作為新型交叉學科,是國家安全學一級學科不斷發展的產物。國內相關學校國家安全學一級學科碩士點,國家安全管理與保障被設置為二級學科方向之一,其專業指向為國家安全領域。“國家安全管理(二級學科方向)+領域國家安全(專業領域)”二元制度設計,極大地推進國家安全管理學基礎理論的研究和建設。國家安全管理基礎理論構建不僅關系到國家安全效能的發揮,而且關系到領域國家安全問題是否能夠被有效化解、解決甚至預防。國家安全管理理論構建的迫切性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國家安全管理學基礎理論的發展,而國家安全管理學基礎理論的構建又反過來有助于國家安全管理理論的完善。目前,國家安全學一級學科建設已經步入正軌,為推進國家安全管理和保障二級學科方向創造了有利條件,也必將為進一步加強國家安全管理學基礎理論研究注入強大動能。